昨夜三更,慕容筱雲親眼看着杜雲沐失魂落魄的身影穿插在黑夜之中,漸漸遠去。然而無論他再怎麼隱忍孤絕,終始無法勾起她最初待他的那股憐惜之情。
次日,天不見亮,徐公公便領着出靈司儀來到承乾宮。
這一夜,慕容筱雲幾乎未眠。
徐公公瞧見她雙眼浮腫之後,一驚一詐地驚叫道:“喲,慕容筱雲,你這是怎麼了,眼睛腫得這般厲害?你這個模樣,怎麼給太后送葬?咱家不是吩咐過你,不得怠慢嗎?若是皇上怪罪下來,看咱家怎麼在皇陵中好好收拾你?”
姑蘇佳人探出頭來瞧了一眼,急忙解釋道:“娘娘睡晚睡不好,所以才眼睛浮腫的。”其實姑蘇佳人明白,娘娘昨晚是哭了一夜。
徐公公忽而一聲怒斥,“狗奴才,這承乾宮哪還有什麼娘娘。她現在已經是個三等僕奴了,你這狗奴才若是再不長記xing,小心咱家把你的舌頭給割了。”
姑蘇佳人立馬閉了嘴,無辜地望了一眼主子,本想安慰主子幾句,卻不再敢出聲。只好侍候在出靈司儀的身後,小心行事。
徐公公笑眯眯地看着出靈司儀,道:“司儀大人,可以開始淨身禮了吧?”
司儀大人一臉陰沉,輕輕點了點頭,便見三個太監擡着一個盛滿水的木桶進來,桶面浮着一層藥材,遠遠地聞見一股異味。
慕容筱雲不禁掩鼻,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兩個身着孝服的太監拔了身上的所有衣物,舉着她向木涌裡一扔,立即濺出徐徐浪花。
這水,簡直是冰涼透骨,直讓慕容筱雲打了一個冷顫。濺向四處的水花也是十分渾濁的,根本就不是用了洗澡的。她不知這是何用意,只聽出靈司儀在嘴裡唸了幾句,須臾過後就有人把她從桶裡提起來,然後開始給她更衣。
穿在身上的,是黑白相配的孝服。這羣人根本就是在折磨她,稍有不注意那徐公公就拿着拂掃抽在她的身上,“不得怠慢,站直了。”
隨後,出靈司儀跟她講解要如何如何送葬,說起出靈之前,要當着太后的梓宮以血祭奠時。她不由地張大了嘴巴,“用誰的血?”
司儀瞪了她一眼,“你謀害太后,自當是用你的血祭奠,才能讓太后的亡魂安息。不過,算你運氣好,皇上還要你留着活命給太后守孝,所以不會要你死的。送葬的過程中,必須三跪九叩,虔誠朝拜,若是惹怒了太后,這一年內蕭國都不會風調雨順。若是因你,而讓本宮失職,自有你的苦頭吃。”
慕容筱雲知道,現在所有人都是大老爺,她可以任人欺凌,所以只好垂了頭應聲道:“奴婢知了,一定會小心翼翼地爲太后送葬。”算是爲太后做的最後一件事吧,若不是因爲她,太后也不會被杜昭儀害死。
最後,宮女給慕容筱雲梳了一個簡直的髻發,別了一朵大大的白花,天就漸漸亮了。
太后生前住在壽康宮,自然是從此處出靈。
慕容筱雲被押到壽康宮時,皇帝已經率領三宮六院以及兩位王爺還有王公百官跪在了宮殿之外的寬敞丹陛上。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每個人都身着孝服,跪拜如儀。
在場的人,竟然有杜雲君,依是一身孝服,看似哀愁地跪在雲太后的梓宮前。
慕容筱雲心想,人死後若是真有靈魂存在,去太后一定不會接受杜雲君這虛假的跪拜的。她從杜昭儀身邊擦肩而過的時候,忽而睨前杜昭儀的臉上浮出了一片得意的笑意。她真想彎下腰扇她兩個耳光,可是轉念一想,現在有誰會相信她說的話呢?就算是她把杜昭儀殺害太后的真相公諸於世,怕也是沒有人會相信她。
錯!
她深知,二哥一定會相信她。
可是,既然杜昭儀已經給了母親解藥,就不必再生事了。三個月後,她便會離開,再也不要與皇宮裡的任何人有任何關係。
杜雲謙擡頭望來,深深地望着一身孝服的慕容筱雲,眼中的熾熱能讓人心靈一動。
慕容筱雲急忙移開視線,生怕再多看一眼就又讓清王誤會了。一轉眼間,看見跪在清王身邊的勝男滿眼擔憂,好像望眼欲穿地目視着,眼神交匯的時候,她讀懂了勝男眼中對她的擔心,於是溫和一笑,示意她很好,不必擔心。
慕容筱雲被押到太后的梓宮前,一眼便認出了跪在右側的杜雲沐。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垂着頭給已逝的太后行着孝禮。
她跪在地上,見那金絲楠木所做的梓宮金光閃閃。據說,這樽棺木的材料是從西南部採集而來,光是運費就要數十萬兩白銀。棺木做成後,髹上四十九道金粉,棺上金雕吉祥之物,保護已死之人西天而去。
光是擡太后出靈的人,就有七十二人。跪拜在丹陛上的,還有六十四位引幡人,高舉高民旗傘。緊跟其後的,便是滷薄儀仗隊吹奏哀典,以此弔唁。
出靈司儀喊了一聲開啓血祭,便有人拿着一把錚錚發亮的匕首走來,不眨一眼地割了慕容筱雲的手碗,用一個金色的大碗接住從她身上流下來的鮮血。
事畢,那人只是簡單的用白布裹着她的傷口,就將滿滿的鮮血遞給跪在一旁的天子。
此時的慕容筱雲,已經漸漸昏闕,眼前一片雲山幻海,模糊不清。
杜雲沐接過她的鮮血後,垂着頭朝太后的梓宮磕了三個響頭,然而緩緩將碗裡的血潑在地上。
不知是她太過眩暈,還是他本就面目無情,反正她看不見他有任何一滴點的心疼。臉上呈現出的神情,反倒多了一絲仇恨。
她知道,雲太后的死,杜雲沐是認定了是她所爲。
暈暈沉沉當中,司儀揚聲喊着起棺,七十二人擡着若大的髹金梓宮緩緩起身。
皇室百官跟着傾巢而出。
滷薄儀仗隊遠遠有一千多人次,他們各舉着兵器、幡旗與各式各樣的紙札綢緞所做的燒活,浩浩蕩蕩,十分威風地跟着槓夫所擡的梓宮而行。
文武百官,皇親國威緊跟其後,車轎連綿不斷。
雲太后生前素愛念經誦佛,出靈司儀特地安排了大批的和尚、道士、尼姑、道姑喇嘛身着法衣,手執法器,不斷地吹奏誦經。
司儀喊一聲叩拜,慕容筱雲就必須停下來朝着雲太后的梓宮行此大禮,一路跪拜下來,似乎感覺額頭上都磕出了一個洞。
明明暈乎得就要倒地了,不知這出靈司儀給她餵了什麼藥,每當她要暈的時候服下這碗黑乎乎的藥水,就緩緩的有了力氣。
人山人海之是,她再也看不到那個疼她愛
她的杜雲沐了。
這樣跪下去,至少要了她半條人命。
可是,她再也沒有看見過杜雲沐的身影。
他是,真的不愛了……
人羣之中,最得意的就要屬杜昭儀了。當儀仗大隊趕到皇陵的時候,慕容筱雲終於又望見了身後的皇室宗親,杜昭儀那抹矜驕的眼神狠毒地朝她投來,簡直就是要向她炫耀她勝利的喜悅。
眸光千千萬萬縷,她卻始終看不見屬於杜雲沐的那一縷。
雲太后下葬後,金碧輝煌的皇陵緩緩閉上了白玉而做的大門。由此被關在大門裡的,還有慕容筱雲,以及三十名陪同的守陵人,還有兩名道姑。
清王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道緊閉的門,好像失了魂一樣,整個人無精打彩地焉了下來。這種分離,簡直是比生死兩茫茫還要叫人肝腸寸斷。
天子斜睨了清王一眼,體內的怒火洶涌而至,卻掩藏得極其以假亂真。只是端着高貴的聲音,揚聲說道:“回宮!”
現在,要將清王黨派一網打盡,並不容易。他需要製造證據。
起轎的那一刻,天子心繫着石門內的慕容筱雲,只差一滴點就轉過頭去遙遙相望了。然而,他硬是控制住內心的渴望,滿目平靜地望着回宮的路,頭也不回。
皇陵之中,四處鋪滿了冰涼透骨的石磚。
慕容筱雲用着最後的一口氣,跪在雲太后擺着風水羅盤的梓宮前,一叩首,二叩首……
皇陵內玉階金瓦,朱碧交映,華麗麗地旋轉在慕容筱雲的眼前。不知是她頭暈所致,還是皇陵本身就是如此旋轉的設計,直讓她分不清東南西北,緩緩地倒在了冰涼的石地板上。
兩個道姑厭煩地看了一眼倒地的慕容筱雲,輕哼道:“用冷水把她潑醒。”
三十名守陵的人身着同樣的孝服,都是一張半老除孃的臉,兩個稍微偏年輕人急忙去端冷水,忽又被其一道姑喝止道:“慢着……”
另一道姑哼哼道:“難道你們不懂規矩?”
衆人面面相覷,一道姑又說:“我們二人給太后做三個月的法子,倒是有機會出去。可是你們,永遠是這皇陵的守陵人,進一個主子,你們守一個。雖然說,有花不完的俸祿,卻也無處可花。倒不如拿來孝敬我們,免得白白浪費了這些銀子。”
其一略有了年輕的守陵人皺眉吼道:“你們……”
道姑多少會些拳腳,一把捏着那個守陵人道:“怎麼,難道要讓我們二人做完法事後,向皇上稟明你們在陵中玩忽職守,褻瀆太后?”
聽此一言,三十名守陵人自然乖乖地交出身上的銀兩。
兩位道姑這才滿意地笑了,提着沉甸甸地銀子吩咐道:“拿盆水來,把這個jian人潑醒。三叩首都沒有行完,怎麼這麼弱不經風?”
呼啦啦一聲,一盆冷冷的冰水潑在慕容筱雲的身上。
她只覺全身一顫,緩緩睜開眼時,只見許許多多雙白色的繡鞋將她團團圍住。
【作者題外話】:現在時間還早,所以還要碼字,一會還會更新,但是更多少章,就不一定了。
再次祝唯愛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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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