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莊 一
其實康熙今年不過五十五歲,他自己都常說自己正當盛年之時,又怎能捨得放下這手中的權力?八爺是公認的有才有德,聰明能幹,他又善於籠絡人心,在朝廷大臣中聲譽很好,這個八爺,我搖搖頭,從一開始他就輸了。一個皇上怎能容忍一個威信同等於皇太子的人存在呢?八爺的出衆註定了他的失敗。康熙甚至於撥出佩刀要殺他,最後是十四爺苦苦求情,五貝勒抱住了康熙才免了的,唉,不過這活罪難逃,八爺被杖責,十四也連進去了,九爺被掌嘴,只有十爺好些,不過十爺那人沒什麼用處,找他也白搭。八爺經過這事後小心了許多,這事他不一定幫我,他已經夠黴了,就盼着有點陽光,哪還敢往漏雨處跑。
窩在房中算了半天,能點出來的也就就這幾位爺,可思量下來,他們一個也靠不上。我這幾天急得沒睡好,脾氣也大了許多,今天招娣收拾房間時不小心把我抄好的經書散在了地上,給我一通喝斥,她嚇得臉色有些發青,縮在角落裡驚恐的看着我。過後我心裡愧疚,卻又不知怎麼說,只好尋個藉口溜出來了。
垂頭喪氣地向西走着,不知不覺的走到了桃花堤,天氣回暖,桃枝上已綻出了小小的花苞,有些性子急的桃花,受不了春風的催促,悄悄地綻開了花瓣,羞羞怯怯的露出了春意。
我在堤旁尋了一處乾淨的地方坐下,怔怔地看着湖水出神,幾隻白鷺椋過水麪,我望着白鷺高飛而去的影子,想着那園外自由的天空,唉!悶悶的嘆了口氣,我走下堤岸,半蹲下身子,捧了把湖水,一次又一次,湖水快速的從我指縫中流下,就如同時光流逝,不可挽回。
突然間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一道帶着怒氣的聲音響起:“你這是幹什麼!”我嚇了一大跳,慌張的回過頭,九爺半俯着身子站在我身後拉着我,眼中蓄着火氣,我怎麼了他?我愣了。九爺陰沉着臉,攥着我的胳膊把我扯到堤岸上,這纔回過頭來說:“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昨夜才下了場雨,這堤岸上到處溼漉漉的,你還不知輕重的下堤去!?要滑了腳,這附近又沒人,你泡爛了都沒人知道!”九爺劈頭蓋臉的就給我一通罵,我定定的聽着,心中好笑,這報應來得好快,一個時辰前我才衝招娣發了一通火,現在火又上我頭來了。“呵呵!”
我輕笑出聲,九爺正罵得得勁,見我這一笑,他反到呆住了,不一會他反應過來,臉更陰了:“很好笑麼?合着我這心是白擔了!”
我笑眯眯地對他說:“哪能啊!您是爲了安心着想來着,我該謝你纔是。不過九爺,”我歪着頭睇他“我是第一次聽到你說那麼多話呢,平日裡您總陰着張臉,像誰欠了你的錢死賴着不還似的。”
九爺聽了冷哼一聲,甩開我的手扭頭就走,我傻眼了——不會吧,就這麼說一句就生氣了?我也沒說錯啊,平時他就是那樣子來的。
不過說真的,這麼一個帥帥的美男子彆扭起來,也是超可愛的喔。我小跑地跟上九爺,討好着說:“九爺,對不起嘛,我說錯話了,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別生氣了。”
九爺冷冷地斜視我,沒作聲,不過步子稍微慢慢了下來,我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好了嘛,我都道歉了。”九爺停了下來,默默地瞅着我不作聲,漸漸地,我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不由惱羞成怒地跺了跺腳大聲叫嚷:“喂!你到底想怎麼樣啊?”
嚷完了,這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心驚肉跳的往四周溜了一眼,沒人,好險!察覺到了我的不安,九爺哼了聲:“你怕什麼?有爺在。”
我不放心的四下張望了會說:“就怕有心人在你不在的時候說話。我這是犯上,對一個阿哥無禮,重則杖斃的。”
九爺的臉一黑,近身拉住我的手腕,轉身向桃林走去,我腳步踉蹌地跟着他,小聲地叫着:“九爺,放開我,讓人看了不好。”他聞言抓得更緊,似乎是把我拖進林子的。
昨夜的細雨讓林子裡的泥土變得鬆軟,我低頭小心的留意腳下,不想九爺出力拽着我一轉,我的背靠在了桃樹上,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一暗,九爺欺身而來,兩人的身子幾乎貼到了一起。我不安的向後縮縮,沒處去了,我沒有把樹幹撞斷的能耐。我擡眼睨了一下他,九爺就這麼靜靜的盯着我,眼底有風暴形成。
我們這姿勢好曖昧的,我嚥了口乾唾沫,乾笑一聲,擡起手來用食指戳戳他的胸口:“九爺,你略站開些,好熱的。”一個蹩腳的藉口,我心裡暗怨。
九爺慢慢地俯下頭來:“你覺得我護不了你,是嗎?”呃?什麼?我愣愣地看着他,反應不過來,“哼!告訴你,你這丫頭,爺我是護定了的!誰敢說你的不是,九爺我讓他生不如死!”說這句話時,九爺的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狠意。
耶?什麼意思啊?誰說我的不是了?我扯開一個笑臉,愉悅似的說:“九爺,你多想了,我這人和和樂樂的,沒什麼人說我的不是。剛剛我不過是大聲衝你嚷嚷了聲,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不是在跟前麼,要有什麼,你會擔着的,不是嗎?”我笑嘻嘻地瞅着他,緩緩地,九爺放鬆了臉上的表情,垂眸瞥了眼胸口這位置,我的眼隨着他的視線向下,這才發現我的食指還直直的戳在他胸前。
我一驚,呵呵的傻笑一聲,放下了手,九爺卻順勢握住,我冰冷的手讓他的眉頭微顰:“這才二月天氣,你就這麼戲水,也太不拿自個兒的身體當回事了。”他把我的雙手攏在他手裡,哈着氣溫着,這一刻我有絲恍惚-——去年也有那麼一個人,在我戲水後心疼的溫着我的手。心頭一痛,我的眼中有了水意,低下頭眨去了眼中的溼潤,心中有了個決定,我擡起頭來,輕聲對正搓着我的手的九爺說:“九爺,我求你件事。”
九爺微擡頭撇了我一眼,手下卻沒停止搓着我的手,眉宇微皺,似是不滿意它的溫度:“什麼事,你說說。”
我略躊躇了一下,道:“九爺,我想見八爺,我有事找他。”九爺手上一頓,握緊了我的手:“你找他做什麼?”聲音裡有絲火氣。
我偷覷了他一眼,那張臉,熱帶風暴來前也不過如此了,吸了一口氣,我不讓自己退縮:“我有件事要找八爺說說。”九爺放開我的手,垂下眼,轉了轉右手的玉扳子,思索片刻,突然啓脣道:“是爲了十三麼?”
我的心一跳,仍老實的應了聲:“是的。”九爺目光一凜:“這十三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爲他這樣?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八哥前些日子惹火燒身,這會子才緩過來些,你竟爲十三求他?你不知道皇上下了旨意,將十三圈禁於夾峰道,並嚴令禁止探視,違者誅族嗎?你想幹什麼?你活膩歪了是不是!?”
我苦苦一笑道:“九爺,若爲朋友去做點事還要先考量這位朋友值不值,那這位朋友也沒有交的必要了。再說,我也沒這膽子要八爺去做什麼抗旨的事,我還是知道輕重的。我求的這件事對八爺來說輕而易舉,惹不出什麼麻煩的。你就行行好,帶我去找八爺罷。不說別的,就說十三爺在草原上爲我的那一跪,我也該爲他做些什麼。”
九爺渾身一震,陰着臉,背過身去沒說話,我看着他,口中直泛苦意,這皇宮裡,父不父,子不子,連兄弟也是那麼的百般算計,十三爺也是他的兄弟呢,有必要這麼爲難嗎?雖說不是同一個娘生的,可歸根結底,他們屬於同一個血脈,爲什麼要非致對方於死地不可?我永遠也搞不懂他們這些人的權利紛爭,在我看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只要認真努力過,不愧於心就行,至於這些背地裡的陰謀算計,我是向來不屑的,沒必要爲了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髒了自己的心。
只是,在他們這些一出生就學着勾心鬥角,陰謀詭計的皇子眼裡,這就是他們的生活,成王敗寇,勝者爲王的觀念是他們一出生就被灌輸的,如果今天被囚的是八爺或是九爺,只怕其他人也會落井下石的,不爲別的,競爭對手少一個是一個,爲了那個位子,他們並不介意自己手上沾染的是誰的血。我能怪他們嗎?不能吧?想到四爺登基後和十三爺對他們所做的一切——我是清楚知道歷史的人,現在我有什麼資格來評說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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