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雨茹在閣裡撫琴,楊青璇正好上門來看她。一進門裡,便聽着這悠揚的琴聲縈繞在耳邊,惹得楊青璇忍不住站在門口屏息聆聽,直到張雨茹一曲彈罷。她才意猶未盡地走進屋子裡。
“妹妹的琴音本只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今日,也算是讓姐姐一飽耳福了。”楊青璇打趣道,在綠珠的攙扶下走進了小廳。
“姐姐若這麼說,便是取笑我了。”張雨茹笑了笑,站起身來伸手迎向青璇:“今日怎麼突然就過來了?走這麼遠的路,也不怕耽誤了你身子恢復。”
“這有什麼耽誤的,也就這樣了。若是還不出來走走,真正是要再那兒發黴了。”楊青璇說着,便坐了下來:“我聽說……皇上這幾日都在皇后那裡,不知是真是假?”
聽到楊青璇這麼問,張雨茹沒吭聲。見她這樣,楊青璇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你不說話,看樣子便是了。”話畢。楊青璇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雨茹哭笑不得地瞧了她一眼,親手替她剝了一隻柑橘遞了過去:“這掖庭之中住着的女人可都是屬於皇上的,這裡是他的家,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姐姐如何這般惋惜?”
“皇上近日正式下詔,封萬常卿爲御林都統左侍郎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張雨茹聞言一愣,搖了搖頭:“我本來以爲……他會把尉遲少將軍的名號封給萬常卿。”
“我也本以爲如此,沒想到皇上並沒有這麼做。看樣子,他也不是那麼信任萬家。”楊青璇若有所思地將視線放遠。將手中柑橘捧在鼻間,輕輕嗅着這甘甜清淡的香味:“話又說回來了,眼下滿朝元老,怕也只有尉遲家是最忠心不二的了。只可惜……”
楊青璇點到爲止,並沒有說下去。不僅如此,她還特別擡起頭來打量着張雨茹的神色。
“既然只是左侍郎,看樣子是沒分到多少兵權吧。”朝堂之事,張雨茹本不想議論。可這件事情卻關係到日後朝野派系的重新劃分,雖然她自己也不願意承認,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尉遲璟這麼一死,前朝權貴的這一派系已經是岌岌可危,後繼無人了。剩下的人多半要麼就是明哲保身,要麼就是過着閒雲野鶴的日子了。他爪島血。
大起大落之後,多數人早就已經看慣了世事變遷,超然於紅塵之外了。
“是。他沒分到多少。也不過是五成中的一成,其餘兩成,則是給了林子書。其餘的三成,現下皇上還握在自己的手裡,指不定會給誰呢。”
“總共也就留下了三成,按照皇上的性子,最多再給出去一成。”張雨茹豎着手指頭在楊青璇面前搖晃了下:“萬家已是希望不大,莫非萬菁菁還想去爭?”
楊青璇聞言一笑,並沒有正面回答:“這手握兵權便是權傾天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算萬菁菁不想去爭,萬相也會忍不住動這心思的……別說他們了,我父親……也是如此。”
張雨茹有些詫異地看了楊青璇一眼,突然覺得她有些可憐。生在朱門中的金枝玉葉,又有誰不是豢養在金絲籠中的鳥兒,待字閨中的是父親玩弄權術的砝碼,嫁出去之後這樣的命運也並未改變。
很顯然,楊青綰的死雖然對楊家打擊很大,可是楊言初似乎早就從喪女之痛中走出來了。這緬懷故人的路上,只留下楊青璇一個人還在默默走着。
“……你父親是想你邀寵嗎。”張雨茹輕聲問着,心裡無端端地有些緊張。
“他怎麼想是他的事情,我已經不想再捲入到這些紛爭之中了。”楊青璇一邊說着,一邊玩弄着遺留在手裡的橘皮。張雨茹看着她的這些小動作。便知道此時此刻她的心情是五味雜陳的:“……今年春天,太后娘娘又打算安排選秀的這件事,你知道嗎。”
“嗯。”張雨茹點了點頭,並沒有說什麼。對於在深宮求生的女子來說,這其實是一個頗爲沉重的話題。新鮮血液注入後宮,確實可以讓這掖庭永葆青春,卻會讓她們這些宮中老人更爲惶恐與不安。
一代復一代,一年復一年。選秀就猶如花開花敗,張雨茹擡起手來,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疤,忽然有些惆悵。
“妹妹表現得可真是平靜,聽說雎鳩宮那兒早就已經是怨聲載道了。前有皇后一人霸佔皇上,後有這即將入宮的新人。怕是以她的性格,睡上一個安穩好覺都已經是奢侈了吧。”
講起自己這個多年的宿敵,楊青璇對她的感情還是比較複雜的。遙想自己剛進宮那會兒,與世無爭也不與人爭寵,所以萬菁菁與她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於偶爾還會串個門說些個體己話。
可是日子久了,特別是在二人都被封妃之後,她與萬菁菁之間的關係變愈發地劍拔弩張起來。每每想起這些事情,楊青璇都會忍不住疑惑,到底是自己識人不清,還是萬菁菁太過深沉,又或者,這個暗流涌動的後宮可以改變任何人。
“想那麼多做什麼呢。想得再多,咱們又怎麼可能與皇后硬碰硬取勝。她的身後站着的,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張雨茹嘆了口氣,將擱在桌子上的棋盒打開來,抓在手裡玩捏。
“說到這個,我倒是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情。這爭兵權的家族裡,還有那一家人呢。”楊青璇用手指了指天,話音剛落,便使勁咳嗽了起來。
“嗯?他們家?能出什麼虎將。好像一直以來,他們家都是以商賈和文官居多吧。”
“確實如此。可是也備不住別人舉薦啊。就算不姓朱,最後能爲他們所用,也是一樣的。”楊青璇說起這些權謀之事,神情很是輕描淡寫,就好像這些在她看來都是一些稀鬆平常的事情。
張雨茹張了張嘴,本想反駁,轉念一想,還是將到嘴邊的話給壓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