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宇文端化又被太后叫道了鸞鳳殿裡陪着她老人家下棋。只是平日裡下棋從來都很認真的他,今日裡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好在太后的心情看來挺不錯,便也沒有太跟兒子計較。正在這時。珍寶閣裡的宮人突然覲見。一個個都是捧着放着奇珍異寶做成的首飾盤子出現在鳳鸞殿內,一字排開。
宇文端化狀似無意地掃了這些個女官一眼,發現張雨茹不在其內,這纔將注意力放在棋盤上。
“嗯,都挺不錯的。這反倒是讓哀家不知道該怎麼挑好了……”太后兀自說着,忽然招了招手,要伺候在自己身邊的雅歌到了自己身邊來:“你且去請郡主過來,看她喜歡什麼。但凡挑了去便是了。”
“是。”雅歌笑眯眯地行了個禮。便匆匆出去了。
“母后果真是將表妹視若掌上明珠。”雅歌一走,宇文端化不動聲色地說了這麼一句話。估歲雜劃。
朱太后回過頭來看了自己兒子一眼,也沒接這個話茬,只是又繼續與之下起棋來:“綺羅自小就與你認識,當初咱們落難時。你舅父家也沒少幫襯……”
“這個,兒子自然是記得的。”還未等太后說完,宇文端化便先一步截住了話。
“那自然是最好了。”太后意有所指地應道:“哀家本來還在擔心皇上已經被那曇花迷昏了頭。早就已經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既然母后已經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兒臣索性便將這話說得再開一些吧。”宇文端化拿着棋子的手在空中微微停頓片刻之後,便擲地有聲地將棋子下在了棋盤上。這一子落下,已足夠讓太后的棋子落入困局之中:“張監造抱恙的事兒,母后應該有所耳聞吧。”
“掖庭之中爲皇家效勞的貴婦女官那麼多,哀家怎麼可能一一顧及得到?再說了,身體抱恙不是應該是件稀鬆平常的事情嗎?皇上特地拿出來說,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吧。”
見這盤棋已經下不下去了,太后索性將棋子一丟,也是站了起來,走到了一旁。在殿中伺候着的侍從宮女,都是頂尖的人精,一見這整個後唐國中最爲尊貴的母子二人劍拔弩張,便趕緊默默退了出去。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聽到些什麼不該聽到的,待到這二位冷靜下來一尋思,自己小命不保。
“之前,母后不是很是喜歡張監造的手藝嗎?正因爲如此,朕纔會下旨召張監造入宮……”
“皇兒當初召她入宮,果真是爲了哀家着想嗎?”這一茬不提還好,一提朱太后心裡便覺得彆扭。宇文端化呼吸一窒,也算是變相默認了。
看着這樣的宇文端化,太后又是後悔又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道:“當初就不該放縱了你,一開始就應該讓她與她的父母一起遠走高飛,永遠不再回京!”
“……母后莫忘了,當初是誰在青州救咱們一家於水火之中。若不是有他們施捨的那口粥那口飯,我母子二人哪裡還能夠站在這裡爭執不下?更遑論有朝一日,孩兒能夠站在這萬人之上,自稱一聲朕了!”
“好,好。”朱太后怒極反笑:“哀家還從來不知道,端兒居然如此能言善辯。既然皇上的記憶力這麼好,就不應該忘記,她已經是有夫之婦!且她的丈夫,還是你最得力的部下!你手下的一員猛將!你一直以來的親信!皇兒如此執迷不悟,莫非是想效法那唐明皇,奪人妻子,直至軍隊動亂嗎?”
“……母后說的這些,朕一直都很清楚。正是清楚,所以才只想遠遠地瞧着。現下,母后逼她離開,又是何意?莫非這遠觀的權利,您都要波多了嗎。”宇文端化皺了皺眉頭,一想到張雨茹或許將永遠離開自己的視線,從此在那侯門之中深居簡出,他就心痛得不能自已。
“你是皇帝。皇帝,不需要這些多餘的感情。”
“呵呵。那誠如太后所願。”宇文端化忽然邪魅一笑:“朕,自當摒棄一切多餘的感情。”
“皇上這話中似乎別有深意啊。”朱太后一皺眉頭,宇文端化晦暗不明的態度,果真是讓她有些沉不住氣了。
“依朕看,立後一事,還是暫時擱置吧。”宇文端化冷冷答道,說出來的話,氣得太后渾身顫抖,差點就沒有站穩。
“你在說什麼胡話!”
“兒臣沒有。全是按照母后的意思來辦的。張監造或許多餘,可是在朕看來,太后有意撮合朕與朱家女,更是多餘。”宇文端化慢條斯理地說着,語不驚人死不休。
“你,你!逆子!逆子!”太后當真是動了氣,連連衝着宇文端化這般大聲說道。
宇文端化瞧着對着自己張牙舞爪的母親,突然覺得有些陌生:“棋已經下完了,母后可還有事?若是無事,兒臣先行告退了。”
“端兒!”見着與自己逐漸疏遠的兒子轉身要走,太后痛心疾首地叫住了他:“魚與熊掌,從來不可兼得啊!”
“兒臣明白。也希望母后能夠明白這句話。若是允堂與靜和之間只能選一人入京,敢問母后一句,您又會選誰呢?”宇文端化輕描淡寫的一個發問,讓太后愣在當場。
“你……”太后不可置信地瞧着並未轉過頭來的宇文端化,今時今日,她才管中窺豹,瞧見了掩藏在他溫柔儒雅之下的那一絲只有帝王纔會有的冷酷與狠厲。
宇文端化抿了抿脣,沒有再多說什麼,便拂袖而去,正好與進到鸞鳳殿來的朱綺羅擦身而過。
“靜和郡主。”正扶着太后娘娘站在那兒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婉姑姑見朱綺羅已經來了,忍不住便驚呼出聲。
“姑姑這是怎麼了?可是和表格置氣了?”朱綺羅微微笑着,臉上看不出一絲異樣。朱太后打量了她許久,見她一直都笑得很自然,這纔將一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
“這孩子,翅膀硬了,咱們別理他。”太后嘆了一口氣,忽又笑着拉過朱綺羅的手道:“珍寶閣拿來了些首飾,你瞧瞧,可有你喜歡的。”
朱綺羅點了點頭,認真地揀了一兩樣,卻拿得並不多。太后見她如此乖巧謹慎,便心裡憐愛得緊:“怎麼挑得這麼少?”
“便是這些,就夠了。”朱綺羅溫柔地回道,話畢,便低下頭來把玩着手中那支流蘇簪。當她的指腹無意間觸碰到簪頂那個玉製的雀鳥時,朱綺羅本來溫暖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冷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