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璟一回到家,就直接衝進子衿閣找張雨茹興師問罪了,着實讓她措手不及。
“你這是什麼意思?”張雨茹手中拿着毛筆,往後退了幾步,瞠目結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團烏糟,那都是尉遲璟的傑作。就在不久之前,這男人不僅猛地踢開了房門,突然就出現在她面前,甚至還掀了她的桌子。
張雨茹擡頭瞧着他,聞到了些許的酒氣:“張雨茹,你瞧瞧你做的好事!”
尉遲璟微微喘着粗氣,一邊說着一邊就將一團絹布從袖中拿出,擲到了張雨茹的身上。
張雨茹莫名其妙地瞪着尉遲璟瞪了半晌,這才頗不情願地從地上撿起那一團白絹,攤開來細細地看。不一會兒,她已面色凝重。
那是一張圖樣。飽含着父親畢生心血的圖樣:“這是誰給你的?”
“這是太后給我的,說是想請你進宮幫她雕一個這樣的瑞獸香爐出來,就在萬淑妃那一對玉鐲在壽宴上大放異彩之後。”說到這兒,尉遲璟似乎也漸漸冷靜了下來:“張雨茹,你有什麼需要對我說的嗎?”
張雨茹聞言,擡頭望向尉遲璟,滿臉坦然:“不錯,萬淑妃那對玉鐲,是我給她修復的。”
只是她沒想到,萬菁菁真的敢在這麼重要的宴席上將帶有張家手藝印記的東西帶出來。如此一來,反倒是將張雨茹陷入了極其被動的境地。
那個萬菁菁,還有那個萬家到底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張雨茹百思不得其解。總不至於,只是爲了離間她與尉遲璟的關係吧?
想到這兒,張雨茹不禁苦笑。
她與尉遲璟自成婚以來,關係就不曾融洽過。而今憑空多了個楊青綰插在二人之間,想要夫妻和睦更是不可能了。這麼一段支離破碎、勉強維繫的婚姻聯繫,又何須外人刻意去摧毀。
“你倒是承認得大方。”尉遲璟微眯這眼睛,瞳孔之中似是攢着雷霆風暴,蓄勢待發:“即便是離了皇城,父親還時常說起張家千金是如何秉性純良,不諳世事。現在看來,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面對尉遲璟的冷嘲熱諷,張雨茹也有些忍無可忍:“尉遲璟,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陰陽怪氣。有事說事,對你而言就那麼難嗎。”
“好,我問你。你什麼時候和萬家聯繫如此緊密了?”
尉遲璟的詰問,讓張雨茹忍不住便笑了出來:“給人家做個鐲子就是聯繫緊密?那……我要是真給太后娘娘做出這個瑞獸香爐了,就變成和皇家來往過密了?”
“張雨茹!你這是在狡辯!”尉遲璟被張雨茹的談笑風生給氣得不輕。
然而這個在他印象裡從來溫柔順從的女人今日卻一反常態,他愈加高漲的怒氣非但沒有讓她沉默,反而讓這女人的眸子更冷了:“我沒有在狡辯。尉遲璟,阿浣被萬淑妃要到了雎鳩宮,你知道嗎。”
尉遲璟聞言一驚,不可置信地望向張雨茹那一雙波瀾不驚的眼睛:“……你,你說什麼?”
“看來你不知道。”尉遲璟的反應,已經給了她答案。
事情顯然出乎意料,讓尉遲璟反而冷靜了下來。就連說話的嗓門都正常了些。張雨茹覺得,這纔是她認識的尉遲璟:“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不過是前幾天的事。”張雨茹伸手將那錦帛仔細疊好,收入袖中:“淑妃將阿浣要到雎鳩宮之後,頭一件事兒便是讓阿浣過來請我入宮見她。我請問你,爲了阿浣,你讓我如何能不去?”
“……若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父親母親沒有理由不知道。”尉遲璟聞言,將信將疑地打量着張雨茹。似乎想從她說話的神態之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面對丈夫的猜忌,張雨茹心情很是複雜:“父親一早就知道此事,只是阿浣自幼在宮中當差,鞭長莫及。至於他爲何不跟你說……哼,這還用說嗎,自你與楊青綰成婚以來,只顧着二人卿卿我我,周圍之事,你又何曾上過半點心?”
“……萬菁菁見你,難道只是爲了一對壞掉的玉鐲?”張雨茹一席話,讓尉遲璟自覺理虧。但是爲了那點顏面,死活都不肯放低身段。最多隻不過是跳開張雨茹制玉的事情,避而不談罷了。
這樣的尉遲璟,讓張雨茹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她當然不可能是爲了一對壞掉的玉鐲,不過我現在也沒想明白,這是爲什麼……”
說到這兒,張雨茹忽然低下頭來,摸了摸衣袖中的錦帛:“總不至於,僅僅是爲了將我推到皇太后眼前吧?”
“這倒不是沒有可能。太后娘娘素來惜玉如命,萬菁菁又是個八面玲瓏的人。既然你們張家造的手藝無人能仿,她爲何不借花獻佛將張家人獻上。只是她這一步走的……實在是險中求勝。我看,好戲在後頭。”
“今晚你說了這麼多句,也就這麼一句話,正合我意。”張雨茹聳了聳肩,嘆了口氣,蹲下身子開始收拾起那些散亂在地上的宣紙來。
尉遲璟抿了抿脣,終究是有些站不住了,索性也跟着張雨茹一起清理房間裡的雜亂。二人沉默地將屋子收拾乾淨之後,再四眼相望時,那劍拔弩張的氣氛也跟着淡了不少。
“謝謝。”張雨茹輕輕說了一聲。
“嗯。”面對張雨茹的大度,尉遲璟的心裡有些煩悶:“總而言之,我勸你不要與萬家走得太近。對你對尉遲家,都不好。”
張雨茹眨了眨眼,縱使心中有千般疑惑,卻並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甚爲乖巧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尉遲璟頓了頓,站起身來時,瞟了一眼她低垂的眼眸,突然他的心就像塞了一團棉絮一樣難受。
“好。”張雨茹點了點頭,認命地回了她的話。有那麼一時半刻,尉遲璟給她一種錯覺,那便是其實他還是想讓自己挽留他的。
可是隻要想想之前發生的種種,張雨茹就沒有辦法做到尉遲璟期望的那樣。
“小姐。”不知何時,春兒已經進了房間。見到張雨茹蹲在房子中央,攥在她手裡的宣紙都有些發皺了。
“啊,沒事。”張雨茹恍然擡起頭來,見春兒頗爲擔憂地瞧着自己,便以微笑迴應。
“姑爺……今晚不留在這兒?”春兒見張雨茹轉身進了內室,試探性地問道。
“嗯,他不留在這兒。”張雨茹將宣紙堆疊在書架的最上層,然後仰頭看着那一大堆日積月累得來的字畫,那都是她在一個人獨守空房的時候,一筆一劃勾勒出來的:“這裡又不是蒹葭居,他又怎麼會留在這兒過夜呢?”
“小姐。”春兒咬着脣,着急地一跺腳道:“那廂房的主人是何等狐媚,小姐若一直不出言挽留,姑爺又怎會移步子衿閣!”
“隨便他吧。還是那句話,當初他願意娶我,我便已經很感激他了。”張雨茹微微側着頭回了這麼一句話後,便又將注意力放在了那些被她束之高閣的字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