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過後,陽光靜好,春雨綿綿的滋潤,使得青葉處處,煥發着春日的欣欣向榮.
厲天閏和方傑從蘇家小院走出來,後者的臉色有些陰沉,滿是忿忿之色。
誰能想到,方七佛竟然瞞着他們,將工坊的家底,全部都搬到了別處!
工坊沒有實質性的損失,方七佛卻藉此搞了大清洗,將大部分軍權都捏在了手中,又讓人如何不憤怒?
工坊既然轉移到了別處,又少有人知曉內情,此時又讓他們帶兵去看守,一個小小的秘密基地,竟然讓他和厲天閏兩位大元帥去坐鎮,簡直就是殺雞用牛刀,**裸的羞辱人!
方傑雖說被譽爲文武雙全的青年翹楚,但終究擁有着年輕人的熱血衝動,爭強鬥狠,好勝心太強,更希望能夠獲得所有人的認同,對於方七佛仍舊將他視爲不成熟的後輩,他只感覺到厭煩,而感受不到方七佛對他的栽培和磨練。
而厲天閏則不同,雖然他與婁敏中都參與了工坊爆炸案,但他知道方七佛絕對還有後手,他們與方七佛之間的齟齬,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明爭暗鬥。
可他如何都想不到,方七佛的目標從來都不是他們,方七佛的志向也沒有停留在朝堂的爾虞我詐,他將矛頭轉向了鎮守南方各州的諸侯王們!
不可否認的是,方七佛的應對,卻是讓厲天閏和婁敏中爲首的文臣武將們,鬆了一口氣,也是方七佛對他們展現了自己的姿態。
至於方七佛讓他們去看守工坊,對於方傑而言或許是一種敲打甚至羞辱,但對於厲天閏而言,卻是一種示好。
工坊對方七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今他卻讓厲天閏和方傑去看守日此重地,自然是爲了獲得他們的信任,甚至不惜爲此將工坊的安危,交到了他們的手中。
回到府邸之後,厲天閏也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雖然看到了方七佛展現出來的友善和信任,但他終究還是看不透。
既然是爲了示好,厲天閏也已經透過些許言語,暗示了自己對這番友善的接受,可方七佛仍舊堅持,一定要厲天閏和方傑親自去坐鎮,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如果這是方七佛的計謀,想要藉此徹底斬除他厲天閏,方七佛應該還沒有這個膽子,畢竟方傑是他方七佛和聖公方臘的親侄兒,虎毒尚且不食子,方七佛不太可能將他和方傑一鍋端掉。
但轉念一想,方七佛清洗軍隊勢力,卻又放了他和方傑一馬,甚至還將一些甜頭羹尾送給了他們,保不準是爲了麻痹他們,誰敢保證他厲天閏不是最終的清洗對象?
他本是個衝鋒陷陣的莽夫,武藝超羣,雖然並不愚鈍,可思考算計並不是他的強項,想得太多,心裡便煩躁起來。
心煩意亂之時,李曼妙卻走了進來,厲天閏心頭的煩悶頓時一掃而光,將美人兒拉入懷中,並不急於廝磨鬼混,而是有些霸道又有些疼惜地將美人摟住。
“將軍有心事?”李曼妙出身思凡樓,又豈能不懂察言觀色,把握漢子們的心思,感受到厲天閏的情緒,便開口關切起來。
厲天閏也不相瞞,將自己的想法都傾倒了出來,李曼妙靜靜聽完,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大焱的風氣比較寬容開放,官方禁止買賣奴隸,但又鼓勵生活艱難的自由人賣身給富人,簽訂短期的僱傭合同。
對於妓女也是如此,官妓和官府有備案的青樓,妓女們擁有很大的人身自由,攢夠了贖金之後便可以給自己贖身,就算你攢不夠錢,十年期滿後,便自動恢復自由之身,如果青樓的老鴇強行羈押或繼續奴役妓女,告發到官府,老鴇絕對吃不了兜着走。
只是很多妓女,特別是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她們早已習慣了紙醉金迷的奢靡生活,除非嫁給富貴人家做妾,下半生無憂,否則哪怕攢夠錢或者自由從良了,還是有很大一部分會重操舊業。
當然了,那些自己開門接客的半掩門,私寮暗娼是無法受到官府保護的。
傍上了宋知晉後,李曼妙自覺後半生有了着落,終於可以脫離賣笑的生涯,對於她來說,這絕對是人生之中最美好的一件事。
可所有的一切都毀在了蘇牧的手中,宋知晉死後,她南下是自然是爲了報仇雪恨。
然而委身與厲天閏之後,她又有了新的想法,厲天閏雖然是個霸道的莽夫,但對她卻百依百順,甚至在對付蘇牧這方面,更是言聽計從。
這讓李曼妙找到了從宋知晉身上無法獲取的成就感和優越感!
因爲她必須與趙鸞兒分享宋知晉,自己還被趙鸞兒壓了一頭,無論出身還是姿色都不如趙鸞兒,甚至於性情都沒有趙鸞兒強勢。
可如今呢?
堂堂南國永樂朝的四大元帥之一,天下武夫人盡皆知的大英雄厲天閏,卻拜倒在了自己的石榴裙下,對自己俯首帖耳,甚至軍機大事都要詢問她這個女子的意見!
人說英雄難過美人,美人又何嘗不愛英雄?
李曼妙自然也愛英雄,但她更愛自己當英雄!
陸青花失蹤,蘇牧逃走,甚至還劫走了大軍師方七佛的義女,郡主雅綰兒,這樣的消息傳回來之後,李曼妙雖然咬牙切齒,但又覺得情有可原。
因爲做下這些事情的,是蘇牧,只要這個男人不死,就萬事皆有可能。
其實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從一開始痛恨蘇牧,到現在她已經是近乎盲目地崇拜着蘇牧,如果沒有蘇牧一直作爲她想要殺死的目標,她的心性也不可能發生如此巨大的轉變。
心性轉變帶來的最直接好處,便是她得到了厲天閏這樣一位大英雄,比宋知晉不知要好多少百倍的絕世大英雄!
認真想起來,她甚至覺得應該好好感謝一下蘇牧,頗有些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意思。
所以她沉思良久之後,終於對厲天閏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方七佛之所以千叮萬囑,一定要讓厲天閏和方傑親自鎮守火器的秘密基地,是因爲方七佛已經篤定,蘇牧一定會去搗毀這個基地!
厲天閏的疑慮也沒有錯,方七佛確實將他當成了最後的清洗對象,因爲厲天閏是反對方七佛的武將之中,分量最重的一個,也是勢力最爲龐大的一個諸侯王!
但方七佛是個道貌岸然之人,絕對不允許自己的雙手染上不乾淨的鮮血,他是個智者,相對於親自出手,他更喜歡假手於人!
蘇牧還沒有死,從雅綰兒被放回來就能夠看出,他非但沒有死,還活得很滋潤。
只要蘇牧不死,他就一定會去搗毀火器基地,如果遭遇到厲天閏和方傑,二虎相爭必定兩敗俱傷,坐山觀虎鬥的方七佛完全可以坐收漁利!
聽完李曼妙的分析,厲天閏也是心頭暗驚,一來是驚駭於方七佛的一手好算計,二來則是被李曼妙如此敏銳的陰謀嗅覺好生驚詫了一番。
他之所以聽從李曼妙的意見,未嘗沒有討好疼愛李曼妙的意思在裡面,可這一路下來,李曼妙的建言雖不中以不遠,他終於發自內心地尊重李曼妙的建議!
殊不知李曼妙的這兄析,都建立在了一個前提之下,她的所謂陰謀嗅覺和洞察力,其實大部分都是因爲她太過關注蘇牧。
既然已經接受李曼妙的想法,厲天閏就必須開始籌備對策,如果方七佛真的想坐山觀虎鬥,厲天閏除了要應對蘇牧之外,還必須在拿下蘇牧之後,保持全須全尾的力量,防止方七佛趁虛而入摘了桃子。
“嗯,美人兒說得極是,今夜我便讓天字營隨行,佈下天羅地網,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蘇牧這小賊逃掉!”
天字營雖然只有三百人,但卻是厲天閏身邊最爲精銳的一支親衛力量,今番蘇牧便是插翅也難飛!
厲天閏躊躇滿志地邪笑着,李曼妙卻蹙眉搖了搖頭。
“將軍切不可打草驚蛇,那蘇牧最是狡猾,若帶的人太多,他勢必會提早警覺,他不入彀,將軍的佈置也就白費了,只有千日當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李曼妙如此一提醒,厲天閏也是恍然,又好生思量了一番,才召集了天字營的五十名精銳標長,與自己一同前往火器基地去了。
說來也是氣人,方七佛將火器工坊的家底隱藏起來,想着該是極其隱秘的地方,可誰都沒有想到,新工坊竟然就藏在了原料倉庫,距離工坊廢墟,只有半里之遙!
抵達新工坊之後,厲天閏也無暇多想,將標長們都散出去,察看了地形地勢之後,便開始分配埋伏的位置和具體任務。
這廂安置妥當了許久,方傑才姍姍來遲,只帶了貼身的三五個死士,根本就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若是以往,厲天閏說什麼也要火冒三丈,但今夜不同,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將蘇牧葬送在此處,若方傑帶了大批人馬,反而壞了大事呢。
見得厲天閏居然將天字營的標長和校尉們都帶了過來,方傑心中暗自鄙夷,大咧咧便進入了工坊之中,讓匠師們找了個安穩暖和的小間,便吃喝起來。
只是厲天閏搖頭離開之後,方傑才一改吊兒郎當的模樣,雙眸爆出陰險狠辣的光輝,死死盯着立在房中那失而復得的方天畫戟!
“蘇牧,你死定了!”
人生於世,其實差距並不是很大,特別是身居高位者,沒有半點本事,又豈能坐上這個位子,誰又比誰更精明,誰有是不開竅的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