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
彩兒和陸青花已經離開,雖然開着房門,但氣氛還是顯得格外的旖旎。
因爲思凡樓第一花魁虞白芍,就坐在蘇牧的對面。
這個女人很漂亮,很豐滿,是蘇牧喜歡的那種御姐女神類型,但蘇牧沒有心動,無論心理還是身體,因爲他的心中,充滿了憤怒!
他之所以憤怒,並非因爲自己抄了一首極好的詞,卻被虞白芍抖了出去,因爲這個朝代沒有蘇軾,也沒有“蘇門四學士”之一的秦觀秦少游,自然也不會有這首《鵲橋仙》。
他的憤怒,也不是因爲虞白芍用了這首詞,將他推到了第一才子的座位上,以致於今後要在別人的聚焦之下生活,不得肆意去準備自己的事業,還會招惹來無休止的麻煩事。
這些他都能應付,他之所以憤怒,是因爲這首詞並不是寫給虞白芍的,而是寫給那個爲了保護他,而帶着聖物遠走天涯,每日每夜都要面對敵人追殺的女人,紅蓮!
虞白芍不可能會理解蘇牧的這種憤怒,因爲在她看來,杭州有多少文人墨客恨不得折壽十年,來換蘇牧此時的位置。
可是蘇牧憤怒了,這是事實,而且喜怒不形於色的他,眼下都表現出慍怒的神色,足見是真的憤怒了。
“唉...罷了...夜色已深,我讓人送你回去吧...”沉默了片刻之後,蘇牧終究還是輕嘆了一聲,輕輕擺擺手。
虞白芍心中難免失落,雖然蘇牧諒解了她,但月黑風高,孤男寡女,一個是青樓花魁,一個是第一才子,不弄點風流韻事出來,終究是不美的,讓人遺憾的。
她微微福了一禮,正準備走出去,卻又聽蘇牧叫道:“姑娘且慢。”
“公子...”
“你活兒好嗎?呃...我問的是女兒家的特有技術...”
虞白芍臉色頓時羞紅了起來,雖然她是青樓煙花女子,但卻是出了名的清倌人,如今還是清白之身,雖然聽多了這等浮浪言語,但被蘇牧這麼直白問出來,又豈能不羞臊!
“應該還可以的...”
“那你怕血嗎?”
“...不怕的...”虞白芍心裡已經將蘇牧罵了十八遍,明知道人家是處子之身,還問人家活兒好不好...誰會怕血啦!他怎麼就能將這種事情說得如此光明正大!
“嗯,那就好,留下來幫我一個忙吧,但是必須要保密...”
虞白芍深埋着滾燙通紅的臉,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任由蘇牧將房門關了起來。
房間頓時更加的安靜和旖旎,蘇牧卻呼地長長吐出一口氣,一邊走到內室,一邊朝虞白芍吩咐道。
“將書桌上的盒子和畫冊拿進來吧。”
虞白芍聞言,微微擡起頭來,屏風的剪影之上,蘇牧已經開始脫衣服了。
她咬着下脣,輕輕走到了書桌邊上,將書桌上的畫冊和木盒拿了起來。
“這該不會是春*宮*圖和...和那些羞人的工具吧...第一次就玩這麼大麼...”
虞白芍想了想,來之前就已經決定要睡了這第一才子,如今反而覺得有些羊入虎口的感覺了。
不過這種想法很快就消散一空,畢竟自己盜用了人家的詞作,並以此擊敗了汴京第一名妓李師師,而且他說過會保密,對她今後也沒太大影響。
考慮到了這些,虞白芍便輕輕將衣服都脫了下來,只穿着肚兜和褻褲,重新抱起畫冊和木盒子,走進了內室。
蘇牧已經躺在牀上,擡頭一看,見得虞白芍居然將外衣都脫光了,便故作愕然道。
“姑娘請自重...我需要的不是這個...”
蘇牧有些嚴肅地說道,這次輪到虞白芍有些迷惑了,她順着蘇牧的眼光提示,打開了畫冊,裡面竟然是一幅幅精細的工筆描繪,而木盒子裡,是一套大大小小的銀針和各種顏色的墨瓶!
虞白芍作爲花魁,對於妝容和修飾是樣樣精通的,看到這些工具頓時明白過來,蘇牧不是要睡她,而是讓她幫忙刺青!
“嗯...”虞白芍羞愧難當,急忙跑出去,七手八腳將衣服都套了起來,心裡卻是羞憤難當!
“他...他是故意的!針線活就針線活,什麼女兒家特有的技術!還故意問人家怕不怕血!”
虞白芍本就比巧兮她們要成熟,從來都是以端莊穩重的姿態示人,可連她自己也弄不明白,爲何到了與她年紀相仿的蘇牧面前,自己就變成不諳世事的少女姿態。
蘇牧見得虞白芍倉惶羞憤,也是竊笑不已,有仇不報非君子,你盜用了送給紅蓮的詞,讓你出出洋相也是應該嘛,不過...可惜了啊...唾手可得,唾手可得啊!
虞白芍再次進來之時,蘇牧已經恢復了神色,鄭重地朝虞白芍囑託道:“今夜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不可與外人道也...”
“妾身知曉...”虞白芍心裡已經咬牙切齒了,深更半夜孤男孤女,非要刺青不可嗎?刺青不能挑別的時間嗎?就不能做一些正常人該做的事情嗎?
可是當蘇牧緩緩拉開身上遮蓋的薄被之後,虞白芍卻差點沒有驚叫出聲來。
這個新晉的杭州第一才子,這個看似文弱的書生,背後居然佈滿了長長短短的刀劍疤痕!
就彷彿蘇牧曾經被丟入到狼羣之中,被狼羣狠狠撕咬了一通那樣,那猙獰的一道道傷痕,瞬間讓虞白芍再也不能開口半句,心頭的怒氣和羞憤也蕩然無存了!
“這個男人究竟經歷了些什麼...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啊...”虞白芍不由如此自問道,蘇牧此舉,再度刷新了她對蘇牧的看法,似乎這個男人,永遠讓人看不透一般。
她也終於明白,蘇牧能夠將這一身傷痕展示給她看,並委託她幫忙刺青,是多麼沉重的一份信任!
刺青在大焱朝並不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大焱朝軍中的兵丁,臉上都會有刺青,流放的囚徒臉上身上也都有這樣的印記,大焱的百姓也曾經將刺青視爲恥辱的印記。
然而在許多綠林人士的眼中,刺青卻如同書生們手持摺扇一般,變成了他們的一個標誌。
若果你在一個人身上看到刺青,那麼只有三種可能,要麼對方是囚徒,要麼是綠林人士,第三種可能便是,這人是青樓女子。
青樓姑娘爲了增加自己的魅力和妖嬈,會選擇在身上隱秘之處繡紋上刺青,當恩客看到這些刺青的時候,會大大地刺激到這些男人們的慾望。
虞白芍琴棋書畫無所不精,臨摹工筆畫自然不是問題,而她也曾經多次見過樓裡的姐妹刺青,技術上並不是什麼問題。
唯一讓她遲疑的是,蘇牧作爲堂堂蘇家公子,爲何要如此輕賤自己的身子?
讀書人常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意思是說,身體毛髮皮膚是父母給予我們的,不要輕易去破壞損毀,這纔是孝道的開始。
反過來說,如果你沒有經過父母同意,就剪斷頭髮,用刺青污染身軀,那便是不孝,在這個禮法使然的朝代,不孝可是大罪啊!難怪蘇牧刻意囑託虞白芍一定要保密!
“可是他爲何要刺青?難道只是爲了遮掩身上的傷疤嗎?如這般道理,傷疤同樣是損毀了皮膚,用刺青來遮掩,是不是可以認爲是一種修補,也算是盡孝的一種方式?”
雖然虞白芍心裡不斷爲蘇牧尋找理由,但她還是不能接受,她的意識裡還是覺得,蘇牧這樣做,絕對還有更大的更加不爲人知的意圖!
她又藉着臨摹畫本的機會,細細端詳了蘇牧提供的底圖,那是一朵朵碩大的青色牡丹,中間是一條跳躍紅須錦鯉,而兩肩擔着龍頭,寓意也很尋常,不過是鯉魚躍龍門的吉祥意思罷了。
不過無論是牡丹還是錦鯉,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到底還是太過秀氣了一些。
從畫本上看來,這些圖案顯然是蘇牧經過了精心設計的,他這樣做,又是爲了什麼?
她甚至開始有些後悔,骨子裡的不安不斷地涌現出來,但想起蘇牧適才故意戲弄自己,她就有些生氣,又怎能放過如此絕佳的報復機會?
曖昧的燈光之下,旖旎的臥房之中,虞白芍將木盒之中的大大小小銀針都取了出來,小心放在柔軟的綢布上,而後打開了一瓶瓶墨瓶,將身子伏低下去,開始了自己的報復計劃。
然而她很快就發現,自己的想法還是太過天真了一些,因爲這些銀針刺下去,蘇牧半點反應都沒有,就好像身體不是他的一般!
“有些無聊,咱們聊天吧...”
“嗯...”
“那你先說說,你爲什麼會進青樓...”虞白芍臉色頓時難看起來,青樓女子又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職業,一開口便直接了當問這個,難道就不覺得唐突無禮嗎?
不過想想蘇牧今晚的所作所爲,她也就不以爲奇了,兩個人都這樣了,哪裡還會顧忌這些東西。
從蘇牧決定把她留下來開始,或許就給予了她最大的信任了吧。
其實連蘇牧自己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虞白芍雖然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但他從未想過要跟虞白芍有些什麼情感糾葛,只是覺得這件事情需要有人幫忙,而且刻不容緩,是計劃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罷了。
總不能叫陸青花那種連縫補衣服都不會,畫虎成貓的人來做這件事吧?
院落的另一頭,通房丫頭彩兒悶悶不樂地看着少爺房間的燈光,嘟着小嘴抱怨道:“都這麼晚了,白芍姐姐怎麼還不走...她不會不走了吧...我要不要去提醒她一下...可是如果她跟少爺...做那事...哎呀,羞死人了啦!”
蘇牧的房間之中,二人註定無眠,而彩兒丫頭和陸青花,也同樣沒有閤眼。
在遙遠的南方,一個黑衣姑娘揹着一個木匣子,躲在一間破廟裡,如舔舐傷口的母豹子,用牙齒和左手,包紮着右臂的傷口,月光灑下來之時,她擡起頭來,遙望着北方,似乎聽到冥冥之中,有個低沉的男聲在對她說:“七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