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牧決定在上京城的西面預留一支伏兵之時,很多人都認爲這是一記昏招。.?`
因爲女真人擁有神威大將軍鐵炮,又有二萬鐵騎充當護衛,夾裹風雷之勢,無可抵擋,這支伏兵又有什麼用?
蘇牧在平亂和治政方面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在軍事之上,卻沒有太多遼國人能夠認同。
雖然他們已經知道,龍巖平原一戰能夠安然撤退,皆賴蘇牧之功,但僅僅只是這樣的話,並不足以讓遼國人刮目相看。
帝國已經風雨飄搖,連老皇帝都已經在準備着逃跑的後路,他們已經沒有太多的選擇,也只能將一支斡魯朵的精騎,交給了蘇牧。
當然了,即便老皇帝已經封蘇牧爲大惕隱,又將諸多事務都交給了他,但在骨子裡,老皇帝仍舊是信不過蘇牧的。
更何況斡魯朵已經是他最後的底牌,老皇帝就算再昏庸,再病急亂投醫,也不可能放心大膽將兵馬交給蘇牧。
但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刻,還是“耶律大石”挺身而出,他一如既往地選擇信任蘇牧這個謀士,甚至親自率領了着這一萬斡魯朵精騎,駐守在月神湖畔。
老皇帝也曾經想過,耶律大石在這個時刻領兵外出,是否爲了方便逃離上京戰場。
一萬兵馬在手,如果耶律大石想要逃走,與蕭幹在西矩合,那麼今後他們就擁有了延續大遼國本的資格。
可事實已經證明,耶律大石如果想反叛,早就不知叛了多少回,即便文武百官都反對,老皇帝還是力排衆議,將耶律大石派了出去。
城下的火炮不斷震撼着天地,向遼國人的心臟宣泄着自己的怒火,城頭早已在炮火的肆虐之下,變得破殘不堪,這才僅僅只是大半個上午,女真大軍就已經做好了屠城的準備!
蘇牧帶着遼國人最後的兵馬,死守着城池,他們沒有浪費羽箭去壓制敵人,因爲羽箭的射程根本無法與火炮相比,他們只要一冒頭,就會被轟成肉糜。
當然了,有時候即便不冒頭,火炮轟碎城垛,也要帶走許多性命,他們只能縮在女牆和甕城裡頭,看着滿天的炮火和碎屑,瑟瑟抖。?.?`c?om
遼國人終於被打怕了,在本不該存在於這個時代的神威大將軍的震懾之下,他們感受到的不是人間所能擁有的力量,他們只能在心裡默默祈禱着,可惜他們的神並沒有眷顧他們,而是將世界的掌控權,交給了女真人。
火炮並不是無窮無盡的,當一輪炮火宣泄完畢之後,天地間彷彿死寂一片,即使傷者的哀嚎和哭喊仍舊撕心裂肺,卻給人一種詭異的平靜。
經歷了火炮的吵鬧和刺耳震撼的巨響之後,人類的呼喊變得如此的渺小。
這種對比之下詭異的平靜並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因爲女真人開始攻城了!
他們竟然派沒有披甲的民夫和輔兵來攻城!
這簡直就是對遼人最大的侮辱!
遼人憤怒了,即便他們走到了窮途末路,即便他們剛纔還在恐懼得瑟瑟抖,在火炮停歇之後,他們也不能被一羣沒有披甲的民兵羞辱!
“放箭!”
∝軍開始傾瀉羽箭,漫天的羽箭破空而出,彷彿大雪一般,鋪天蓋地。
這些守軍似乎在瘋狂展示着自己的勇力,因爲一叼炮再響起來,他們擔心自己沒有任何表現的機會,就要丟棄中京,跟着老皇帝逃亡去。
“噗噗噗噗!”
他們看着這些民兵被箭雨紮成刺蝟,他們看到民兵不斷倒下,看到民兵不斷在身上的羽箭阻滯身形。
可下一刻,他們便如同白日見了鬼一般驚叫起來。
因爲那些民夫竟然一個個爬了起來!
他們沒有鐵甲,甚至沒有刀槍,每個人都死死抱着一個罈子,有人被射成了刺蝟,連眼睛和腦門上都插着羽箭。
可他們竟然如同不知痛疼的行屍走肉一般,站了起來!
他們變得更加的瘋狂,以驚人的度跑到了城下,城頭守軍開始傾倒滾油和熱水,砲石檑木不斷砸下來。
他們看到那些民兵即便缺胳膊少腿,仍舊往城門的方向爬着!
蘇牧也被震撼到了無以復加,他的洞察力和見識都要比遼人更加的深遠。
他自然知道,這些民夫並不是自內心地替女真人和始可汗拼命,雖然他還不知道始可汗對這些民兵做了些什麼,但從情形來看,這些民夫已經被奪去了心智,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行屍走肉。
他們確實不知疼痛,沒有了理智,甚至忘記了死亡,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城門!
蘇牧慌忙取出望遠鏡,細細觀察着他們懷中的罈子,有民夫摔倒,罈子也被壓碎,但他仍舊帶着破殘的罈子往前面衝,沿途留下了一道黑色的粉末。
“是火藥!”
蘇牧來不及收掉望遠鏡,近乎咆哮一般朝守軍下令道:“別放火!”
然而已經晚了一步,守軍先被火炮嚇得半死,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又被敵人派了民兵上來羞辱。
當他們以爲能夠輕鬆射死這些民夫,一雪前恥之時,卻現這些民夫比火炮還要讓人驚駭,他們竟然擁有“不死之身”!
滾油已經傾倒在這些民夫的身上,很多人被燙得皮開肉綻,但這些露着森森白骨的民夫,卻仍舊在往前衝,一直衝到了城根和城門下面!
∝軍們從驚駭之中回過神來,第一反應自然是點火,他們相信,即便這些民兵是不死之身,一把大火燒掉他們的骨肉身子,難不成他們還能化成躁出來作祟不成?
即便真能夠化成躁,這些民夫也只有滅亡一途,因爲現在是白天,陰魂不能曝光在太陽之下!
他們無視了蘇牧的咆哮,有人即便聽到,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和鄙夷萬分。
作爲守軍,他們已經足夠窩囊,只要一把火,就能夠將這些不死的民兵燒成灰燼,他們的軍心士氣就會恢復過來,他們實在沒有道理不做,除非他們包藏禍心,真的想看着遼國滅亡。
“呼呼呼!”
火炬投到城下之後,滾燙的火油很快就被引燃,藍白色的火種如同瘋狂逃竄的無數小蛇,將火油紛紛點燃起來,城下陡然變成了一片火海!
“蠢貨!快隱蔽!快隱蔽!”蘇牧懊惱不已,卻又氣憤難當,沒想
想到根本就制止不了這些守軍的點火行爲。
這些個守軍正爲燒死這些民夫而歡呼,在他們看來,這是他們窩囊了這麼久,終於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這樣的時刻,誰又將蘇牧的提醒放在耳中?
他們本來就不同意蘇牧的戰術和策略,埋伏在西面的那一萬斡魯朵,是老皇帝最精銳的騎兵,蘇牧卻讓他們在那邊蹲在喝西北風。
這簡直就是昏招之中的昏招,將守城的指揮權交給蘇牧更是老皇帝昏聵到了極點的證明。
而且耶律大石已經領兵在西面埋伏,誰將蘇牧當一回事?
蘇牧不斷咆哮着,他的聲音和命令卻淹沒在了士卒的歡呼聲之中,他只能無力地長嘆了一聲。
城下的大火蔓延開來,點燃了民夫們的身體,或許是烈焰的炙烤和蒸,使得他們體內的藥效加了消耗,藥效退去之後,他們終於清醒了過來,但很快又帶着無盡的憤怒和幽怨死去,能做的只是在心裡,給始可汗出了此生最強烈的怨念和詛咒。
他們懷裡的罈子和罐子受熱紅,而後終於炸裂開來!
“轟轟轟轟轟轟!”
巨大的爆炸成片成片,延綿不絕,這些罈子裡頭的火藥是特殊煉製的黑火藥,但罈子的壓力不夠,即便爆炸開來,也只是徒有聲勢和巨響,除了產生大量的煙霧,威力並不足以炸塌城牆和城門。
但正是這樣的聲勢,也將正在歡呼的遼國守軍,徹底炸懵了!
滾滾濃煙不斷升騰,將整個城頭都籠罩淹沒,他們根本就看不到城下的敵軍,只剩下滿心的震撼和驚恐!
見得此狀,始可汗也下達了攻城的命令,藉助着煙霧的掩護,這一次的爆破隊暢通無阻地來到了城下。
他們不是失去理智,耗盡藥效就要慘死的民夫,他們是瓊樓的精英,他們帶着的不是故作幌子的罈子火藥,而是具備真正大威力的震天雷!
這種鐵皮震天雷不斷被埋在城根之下,甚至堆放在了城門!
隨着煙霧散去,守軍終於重見天日,他們慌亂地射擊,可城下卻早已空無一人。
而後,他們便迎來了真正的大爆炸!
“轟隆隆!”
就像沉睡在地底的巨龍在翻滾,整座城池都震動起來,大段大段的城牆終於轟塌,城頭上的士卒墜落,被城池的巨石砸成肉醬,被巨大的爆炸波及,衝擊波如同強有力的漣漪,四面八方傳開,很多守軍被撞飛出去,落入城中,活活被摔死。
也有人在墜落的過程之中,被炸飛的巨石擊中,凌空就炸開一團團血肉,慘不忍睹!
上京城的煙霧沖天而起,在爆炸的衝擊之下,四處蔓延,西北信風的吹襲之下,開始朝女真大軍滾滾而來。
完顏阿骨打等也是心情激盪難耐,這一戰大薩滿可謂壓箱底全出,打下上京,便是一戰定江山,遼人家國破亡,今後便是女真人的天下!
他們本可以藉着煙霧的掩護,從破爛的城門之中衝殺入城,可大薩滿卻遲遲沒有讓完顏阿骨打布最後的攻城命令。
許多人都認爲大薩滿已經和他們一樣,將遼國的心臟,當成了掌中之物,衝殺入城,生擒遼國皇帝,對遼人展開大屠殺,只是遲早的事情。
可也有少數人現了異常,那就是煙霧之中除了火藥的殘餘刺鼻氣味之外,竟然還夾帶着牛馬糞的難聞氣味。
牛馬糞乃是遊牧民族的常規燃料,可上京城乃是遼國都城,難不成裡頭的人也用牛馬糞這種低劣的燃料?
要知道牛馬糞燃燒起來煙霧極大,又嗆人,往往讓人眼淚鼻涕一起流,遼人貴族又怎麼可能用這種東西?
可事實就擺在眼前,煙霧並沒有散去,反而越來越濃烈,彷彿整個天地,都被煙霧遮蓋起來了一般!
而正當此時,女真大軍的西北面,滾滾濃煙之中,突然殺出了一隊騎軍來,他們舉着火把,衝向了火炮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