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愷先生,遁初兄,大家都太客氣了。都說了政場上難免會有爭執,總得來說大家也是爲了革命大業着想。我不會因爲上次的事記掛在心,既然是多數人決議的事情,那自然得服從執行了。”吳紹霆慷慨的說道。
“震之你理解就好。”廖仲愷點了點頭說道。
“這頒發勳章之事完全無此必要,還是的中山先生回來主持大局之後再行激勵也不遲。若是因爲我個人情緒問題而勞師動衆,這可大有不妥呀。”吳紹霆推辭的說道。
“震之不必擔心。今日儀仗隊已到,總不能什麼都不做就返回,再者此次授勳旨在獎勵震之光復韶關有功。等到共和民國正式成立之時,自當會再授予開國元勳的獎章。”廖仲愷笑着解釋道。
於是吳紹霆不再多推辭了,隨後他們三個人出了辦公室,就在軍部大院的花園裡舉行了簡單的授勳儀式。勳章是從日本訂製而成,兩天前剛剛將第一批獎章送達廣州。勳章的樣式是十六棱角,青天白日圖紋,鑲黃金邊深色勳心。勳章的名稱爲“庚戌革命勇士大勳章”。
勳章很大,比起吳紹霆通常佩戴的同盟會徽章以及廣州革命徽章都大,不過卻顯得很有氣勢。穿着軍服就是需要一些勳章來進行襯托,不單單能夠表現出革命資質,也是一種時尚。
授勳結束之後,廖仲愷、宋教仁與吳紹霆又在一起喝了一會兒茶,隨便閒聊了一下其他話題,之後廖仲愷便告辭帶着儀仗隊返回了。宋教仁沒有走,他藉口要探討第二師北伐的補給問題留了下來。
吳紹霆以爲宋教仁是真的在關心第二師的補給事宜,所以在進辦公室之後,他就準備派人去把負責後勤的倪端找來。不過就在這時,宋教仁卻突然說道:“震之,我有一些事要單獨與你談一談。”
他的神色很嚴肅,甚至還帶着幾分迫切。
吳紹霆微微一怔,問道:“遁初兄這麼神秘,究竟所爲何事?”
“我其實是想問問你,在二十三鎮這件事上你還是堅持先前的意見嗎?”宋教仁語氣深沉的問道,他的態度有點像是在詰問,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壓力。
“遁初兄,你到底想問什麼?”吳紹霆沒有正面回答,他發現宋教仁與授勳之前的態度完全變了一個樣子。他一直認爲宋教仁是一個很正直的革命家,不管是在現實生活中,還是在歷史記錄裡,現在宋教仁這般煞有其事,看來肯定是有很嚴重的事情發生了。
“震之,關於二十三鎮的事情,雖然我不懂軍事,可是我卻覺得你的意見是對的。以我們現在的實力,何苦還要去收買二十三鎮呢?”宋教仁懇切的說道。
吳紹霆有幾分恍然,原來是這樣。他呵呵笑了笑,平靜的說道:“遁初兄,同樣一件事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到同樣一個面。展堂和毅生他們之所以堅持他們的意見,必然是有他們的所見所得。更何況,這件事我真的不想再操心下去了,反正上面有了定論,再爭執下去只會破壞大家的團結性。”
宋教仁有些好奇,問道:“震之,你真的是這麼想?”
“那還能如何?你以爲我今天授勳只是做做樣子嗎?政府就是用這種手段來讓我退步罷了。遁初兄你跟着一起來進行授勳,應該知道這個內幕的纔是!”吳紹霆無奈的笑道。
“哦,其實今天授勳之事我是早上才知道的,正好是要與震之你單獨談一談,索性就跟着一起來了。”宋教仁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原來如此。”吳紹霆道。
宋教仁臉色漸漸變得深沉起來,眉頭出現了皺紋,就好像心中有不好的事似的。
“倒是震之你想得開呀。”他慢吞吞的說道。
“遁初兄,何出此言?”吳紹霆詫異的問道。
“你能識大局,顧全團結,可是有些人就未必這麼想。二十三鎮的事情我一直認爲是一件小事,可是偏偏這件小事讓我看到了許多同盟會…….怎麼說呢……看到了許多同盟會陰暗的一面。”宋教仁發自內心的說道。
吳紹霆心中一震,宋教仁這是怎麼了?他故意裝作聽不明白,切聲的說道:“遁初兄,有些話我聽到就算了,要是傳出去可不好。好歹你與我都是同盟會的一員,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不管怎麼樣,我相信大家都是在革命大業盡力量。”
宋教仁冷冷的笑了笑,答非所問的說道:“變了,很多東西都變了。革命未成之前大家是一致向前看,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吳紹霆問道:“遁初兄,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宋教仁嘆息的說道:“難道震之你沒有發現,同盟會內部已經有了小幫派,大家都在各自打着自己的算盤嗎?另外,很多問題大家都急於求成,可結果呢?結果只會弄巧成拙。”
吳紹霆沉默不語,他覺得宋教仁今天特別反常,不過既然對方肯找自己說這些話,顯然是很信任自己的。他知道像宋教仁這一批比較能幹的革命者是可以拉攏的,同盟會四分五裂是遲早的事,這個不牢固的合衆組織,只能代表革命的宏觀願望,卻無法將所有政治意見凝聚在一起。不過同盟會分裂,對於他來說同樣是一次機會,當時候不必跟着這幫瞎扯淡的空想主義者合作,順便還能挖走一大批實用的人才。
“震之,你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展堂、毅生他們唱反調是爲什麼。”宋教仁認真的說道。
“這個,我還真沒仔細想過。”吳紹霆誠實的說道。
“他們是在擔心你一個人獨裁革命軍權,所以故意讓二十三鎮對你形成制衡。”宋教仁加重了語氣說道。
吳紹霆眼皮跳了跳,心中罵道:撲你老母,同盟會果然最喜歡搞這種小動作。
宋教仁仔細留意了一下吳紹霆的臉色變化,停頓了一會讓之後,他說道:“我很反對這種懷疑主義,絕對不提倡在革命大業初見成果的時候就排擠同志。國內的革命形勢雖然明朗可觀,但創業和守業都不是那麼容易,而且只要韃虜一天不除,大局一天不定,始終是有未知數存在的。”
吳紹霆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帶着慍色的說道:“遁初兄,你說的太對了。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我一直以來都認爲只有團結一致的革命組織才能完成這翻天覆地的大變革。”
他頓了頓,繼而又說道:“其實,不單單是你說過類似的問題。”
“哦?還有誰?”宋教仁好奇的問道。
“競存在出徵之前同樣來找過我,他的看法與你一樣,總覺得如今的同盟會越來越讓人感到不安了。”吳紹霆說道。
“是嗎?競存他是怎麼說的?”宋教仁與陳炯明不算太熟悉,儘管他與黃興是故交,但這段時間自己一直在日本,期間黃興與陳炯明的合作自是不可知的。
吳紹霆於是把上次陳炯明來找自己談話的內容,大致的告訴了宋教仁。
陳炯明擔心的是同盟會的純潔度,宋教仁憤慨的是同盟會不團結。雖然出發點不一樣,但是最終的結果是一致的,那就是同盟會這個阻止的的確確有問題了。
“說來奇怪,遁初兄和競存爲什麼要找我探討這件事呢?難道你們認爲同盟會之中,我是值得信任的?”吳紹霆誠摯的問道。
宋教仁微微笑了笑,他猶豫了一下,隨即開誠佈公的說道:“除了信任之外,還有一點我相信更重要。”
“什麼?”吳紹霆疑惑道。
“因爲震之你是一個實力派人物!”宋教仁笑着說道,“我與競存雖然都開始懷疑同盟會的本質,但我們畢竟還是一個革命主義者。同盟會的存在,是代表廣大革命者的心願,希望能在一個合理的、統一的組織制度之下,整合全國上下的革命力量,完成民主革命。”
吳紹霆點頭表示同意。
宋教仁接着說道:“同盟會如果不能完成民主革命的任務,並不意味着革命就會因此終結。哪怕沒有同盟會,赤誠熱血的革命同志們依然會繼續前進。我相信競存跟我的想法一樣,哪怕遇到了像這樣的一天,或許我們還能聯合實力派的同志繼續把革命的道路走下去。”
吳紹霆沒想到宋教仁會這麼坦白,這擺明就是在提前拉攏自己了。
“遁初兄,你真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革命者呀,在這個方面還不得不向你表示敬意。”吳紹霆語氣真誠的說道。
“革命是勢在必行的。爲了中國,爲了我們自己,更爲了我們的子子孫孫!不管是誰領導,我們都必須堅持走下去。”宋教仁慷慨激昂的說道。
吳紹霆深以爲然的點了點頭,他覺得宋教仁的這番話也是自己想說的話,未必一定是同盟會才能完成民主革命。不過這時,他忽然想要試探一笑宋教仁,於是道:“那遁初兄,你自己沒有打算領導革命嗎?”
宋教仁疑慮的看了吳紹霆一眼,隨即淡然的笑了起來,說道:“我何德何能,領導革命的重任應該由更資深的革命者來擔當。其實我一直在等待孫先生回國,如果孫先生這個同盟會主席能夠統籌全局,改善同盟會現狀,那我們所擔心的事就不會發生了。這樣豈不更好?”
吳紹霆笑道:“希望如此吧。”
頓了頓,他又問道:“孫先生有消息嗎?”
“一月三日我們已經發電報到法國,十五日纔有回電,那邊卻告知孫先生去美國了。這幾天我們一直在給美國發電報,你也知道隔着大洋彼岸,消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傳遞的。不過相信很快國內大革命的事蹟會在全世界傳開,到時候哪怕未能聯絡上孫先生,孫先生只要看報紙也會知曉此事。”宋教仁說道。
“希望孫先生此番國外籌餉能給我們帶來一份驚喜吧。”吳紹霆揶揄的插了一句。至於這個結果他早已經知道了,只不過是給宋教仁埋一個伏筆罷了。
宋教仁有些疑惑的看着吳紹霆,顯然不解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