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吳紹霆洗漱整理了一番,穿了一身便服變去軍官食堂吃飯。
剛出了宿舍的院子,就看到山字營營官李銘山與幾個總營的佐官從這裡經過。
李銘山看到了吳紹霆,臉色有些變化,他故意裝作沒看見,與手下有說有笑的就要走過。
吳紹霆原本也沒打算與這廝有什麼瓜葛,正所謂“寧可得罪君子、不可招惹小人”,像李銘山這樣的小人是最難纏的。可是他發現李銘山也是要去軍官食堂吃早飯,兩個人就這樣不期而遇了。
李銘山昨天剛知道吳紹霆升官了,所以他不敢多吭聲。但是跟在身後有一個佐官平日仗着跟李銘山親近,所以耀武揚威、胡作非爲習慣了,他還沒聽說過吳紹霆調任新軍的消息,因此看見吳紹霆沒有去太平門當值,跑回大校場這邊吃早飯,立刻就怒了起來。
“撲街仔,誰讓你擅離職守的!”佐官上前狠狠推了吳紹霆一把。
吳紹霆回過頭來,立刻冷着臉色瞪了對方一眼。
佐官看到這裡,心中更怒,頓時冷笑了起來,罵道:“叼你老母,你還敢瞪老子?我看你是想找抽是不是?”
李銘山趕緊咳嗽了一聲,提醒自己的狗腿子收斂一下。
可是那佐官以爲李銘山咳嗽是針對吳紹霆的,因此氣勢不減反增。他知道吳紹霆曾經得罪了李銘山,自己這個時候就替李銘山把這個仇報回來,肯定會更受青睞。於是,他立刻就要繼續責罵吳紹霆。
吳紹霆冷冷的“哼”了一聲,看了一眼李銘山,沒好氣的說道:“李大人,你是故意在刁難吳某人的嗎?”
佐官聽見吳紹霆不自稱“下官”,反倒自稱“吳某人”,舉手就要向吳紹霆抽過去,一邊還罵道:“死撲街的,冇大冇小,怎麼說話的。”
吳紹霆狠狠的一揮手,打在了佐官的手臂上,佐官差點被掀翻在地上。
李銘山見事情再鬧下去只怕會出大亂子,趕緊向佐官呵斥了一聲:“混賬東西,還不快向吳大人道歉。你這沒臉沒皮沒長眼睛的狗東西,難道不知道吳大人已經升任二十四鎮第一標二等參謀官了嗎?撲街的東西。”
李銘山是舊軍營官,軍銜與新軍營官大有不同,僅僅只是一個從五品的正軍校,要比吳紹霆的協參領低下兩個級別。因此,他現在見了吳紹霆都必須要向吳紹霆敬禮,並恭恭敬敬的稱一聲“吳大人”。這還真是風水輪流轉,短短四個月對方竟然反爬到自己頭上了,真是沒天理!
佐官聽完了李銘山的話,整個人彷彿被凍僵了,滿臉吃驚之色。
吳紹霆哼了一聲,說道:“日後給我小心點!”他這話一語雙關,似乎是對在警告佐官,又彷彿是在針對李銘山。
佐官趕緊點頭哈腰的賠罪了起來,連連說道:“吳大人息怒,吳大人息怒,卑職…..卑職剛纔做夢還沒睡醒呢,冒犯了吳大人,還請吳大人海涵呀。”
吳紹霆沒有理會這些人了,自顧自走進了食堂吃飯去。
李銘山差點沒哭死出來,心中的怨恨只好轉移到了佐官身上,上去一腳就踢在了對方的屁股上,大罵道:“撲街的死貨,你他媽的就不能給老子激靈點嘛?你沒看到老子都不敢上前跟吳紹霆打招呼嗎?被你害死了!”
他說完,怒氣直接填飽了肚子,吃早飯的胃口喪失的乾乾淨淨,轉身氣呼呼的走了。
佐官一臉無奈,對另外一個同僚說道:“這吳紹霆怎麼說升官就升官呀,一下子竟然連跳了五級?”
同僚嘆了一口氣,說道:“人家留洋的高材生,又救了將軍大人恩人的女兒,你不服氣嗎?不服氣你也去救一個試試呀。”
吃過早飯,吳紹霆回到宿舍休息了一會兒,就出了營區前往城南。
西郊距離城南還是很遠的,就算僱了人力車只怕也需要一、兩個小時的路途。
沙面原本是珠江穿過廣州城沖積而成的一座小洲島,早先是與廣州城區銜接在一起的。自從第二次鴉片戰爭之後,英法聯軍強迫兩廣總督將沙面劃歸爲租界,後來英國人和法國人開始在這裡修築堤壩、填土築基、挖掘河溝,硬生生的把沙面與廣州城區分割開來,成爲了獨立的小島。
沙面一共有三個街區,南街爲英租界,西街爲法租界,只有正中央的沙面大街直通廣州城區。而倪端所說的沙面大街向北的路口,恰恰就是廣州城區這邊進入英法租界的路口。
吳紹霆隱隱約約可以感覺出來,胡漢民上次約自己出來,是在城西著名的八仙樓,那邊距離西郊大校場自然是更近一些,這說明了革命黨人當時對自己是很信任的。至於今天他來到沙面大街,這裡與英法租界不過幾百米遠,可見革命黨是做好了隨時逃入租界的準備。
人力車抵達沙面大街時正好是正午十二點過後。
吳紹霆下了車,看到車伕大老遠從西郊把自己拉到這裡也挺不容易的,於是付足了車費之後,還額外給了一個五角的小費。車伕感激涕零的道謝了一番,然後就走了。
他摸出自己的懷錶看了看時間,時候尚早,於是走到路邊旁側的一家小食攤,買了一晚雲吞麪充作午飯。
沙面大街北段和南段截然不同,南邊全部是洋樓,北面纔有了幾分中國風。
因爲這條街道銜接着英法租界,很多小販都聚集在這裡,他們雖然進不了租界,但是一旦有洋人出來時,倒是能夠圍上前去賺一筆洋外快。
洋人對中國民間文化還是抱着好奇之心的,無論是民間小吃,還是街頭藝術,只要有時間都會來體驗一番。再加上古老的廣州十三行就在隔着沙面大街一條街道,雖然十三行已經沒落,可是繁榮的商業氣息依然存在,所以這一帶一直都是廣州最熱鬧的地方,
吳紹霆在熙熙攘攘鬧市的街邊吃東西,還真是有些不太舒服。
就在這時,從沙面大街南邊駛來了一輛英式馬車。馬車在租界區域時行速還很快,可是出了租界之後,面對擁擠的攤位走販,頓時就好像陷入了泥濘之中。
馬車車伕是一箇中國人,副駕駛席上還坐着另外一個下人打扮的中國人。兩個人扯着嗓子對着擋路的人羣大罵,吆喝人羣都散開。
一些小販一見是洋人出來了,非但沒有散開,反倒都涌了上去。
這下子讓車伕和下人都怒了起來。車伕舉起手裡的鞭子向人羣腦袋上亂抽,一旁的下人則站起來用腳去踹靠近的人。
小販們看到這副情況,知道賺不了錢,於是紛紛退開了。可是也有幾個先前被鞭子抽打的小販摔倒在地上,手裡的貨物散落一地,哭着喊着要車伕賠錢。車伕根本不理會,一甩馬鞭,駕着馬車就要走。
馬車沒走幾步,那匹馬不小心踩到一個堅硬的東西,當即就被刺穿了馬掌,驚慌之下發力胡亂的奔跑了起來。失控的馬徑直碾過了幾個小販,連帶的撞翻了路邊好幾個小攤位。人羣爆發了驚叫和慘叫,原本熱鬧的街區變成了亂哄哄的場面。
不巧吳紹霆所坐的小攤位正好位於失控馬車奔跑的方向,正在吃東西的人們見狀,嚇得趕緊四散而逃。他正要跟着人羣躲閃開來,可是忽然看到小攤位的主人還在急忙收拾錢罐子。他飛快的衝了過去,拽着主人家喊道:“你他媽的不要命了。快走!”
那主人不理會吳紹霆,執意要去把錢罐子從箱子裡面抽出來。可是平時爲了防盜,把箱子插的太死,偏偏關鍵的時候錢罐子就這樣卡住拔不出來。
吳紹霆眼看馬車就要撞過來,他只好打算強行抱着主人滾閃到一邊。可是他剛準備發力時,腳下卻踩到了一堆散落的筷子打滑了一下,整個人冷不防就摔倒在地上。
馬車已經衝到眼前,在這千鈞一髮之時,他已經無能爲力在估計其他人了,只能自己一個側滾翻躲了開去。
他剛剛翻滾到一邊,馬車衝過去的呼嘯聲緊緊貼着自己耳朵而過。
接着傳來一聲“轟隆”的巨響,馬車撞碎了小攤位老闆的錢箱子,那匹馬被腳下什麼東西絆住了,總算緩緩停了下來。
吳紹霆從地上爬了起來,身上沾滿灰土和木屑,腦袋還有一些嗡嗡作響。
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旁側,只見地面上拖着一趟長長的血跡。
這些血還是新鮮的,是那麼鮮豔刺目。幾秒鐘之前,一個活生生的人還站在那裡。
他的目光順着血跡慢慢前移,血跡一直延伸到滑行了十多米遠才停下來的馬車下面。只見絆住馬蹄的物什,正是先前那個攤位主人的身體。
此時,對方已經血肉模糊,胳膊被馬蹄活生生的踩斷,血淋淋的骨頭都裸露了出來;大腿向反關節方向這段,硬生生的貼在了後背上;而另外一條腿還被踩在馬蹄下。
原本熱鬧的街區,現在只剩下哭泣聲和痛號聲。
被撞翻的幾個攤位廢墟里,倒着許許多多的傷者,有的還能叫喚,有的一動不動,有的則在不斷的抽搐。
就在吳紹霆所處位置向左二十米開外,沙面大街石板道上,甚至還躺着一個十歲不到的小孩。他現在聽不到小孩的哭聲,也看不到小孩能動彈。這個小孩手裡捏着半串糖葫蘆,不過葫蘆果子已經被踩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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