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玉挽盯着古雨薇,叮嚀道。
古雨薇過了會,才“嗯”了聲。待她擡起頭,陸玉挽已不在屋裡。
夜如期而至,顧耿躺在牀上,形容消瘦,整個人就如同一株枯木,沒多少生息。
“爹,我來餵你喝藥。”顧氏休整後重新開張,顧慧是知道的,她原也想着親自去向連城道賀,奈何考慮到父親的身體需要人照顧,加之楊氏沒有點頭,她只好留在了侍郎府。顧耿有氣無力地搖搖頭:“爹……爹怕是時日不多了!”
顧慧聞言,眼眶驟然變得通紅:“不會的,爹不會有事的!”
“傻孩子,生老病死乃是人世間亙古不變的規律,爹又豈能例外!”被顧慧扶起靠坐在牀頭的軟枕上,顧耿凝望眼前這服侍他多日的嫡女,禁不住一陣心酸:“可惜的是,爹還沒爲你尋門好親事,沒看着你嫁人生子,就這麼丟下你去了……”說着,他眼角漸顯溼潤,止住了口中的話。
“爹,你不會有事的,要是這湯藥實在不起作用,我便去找連城姐姐,她醫術很好,定能醫治好你的!”眼裡淚水打轉,顧慧帶着哭音道:“我不要爹有事,我要爹好好的!”
擺手讓顧慧將藥碗放到桌上,顧耿枯瘦的臉上浮現出抹慈和的笑,招手道:“來,與爹好好說會話!”在他身旁坐下,顧慧逼退眼裡的淚水,嘴角擠出一絲淺淺的笑容。看着她的眉眼,顧耿喃喃道:“和你娘長得越來越像了!”
顧慧搖頭:“女兒沒娘生得好看。”
“傻孩子,你和你娘幾乎就是一個模樣!”長嘆口氣,顧耿似是突然想起什麼,凝向顧慧問:“自打你娘離世後,你是不是受了不少委屈?”顧慧一怔,半晌後,慢慢搖頭:“沒,我沒受委屈!”受委屈,自娘去世後,她是一直受委屈,可是就父親眼下的情況,她不能說,一字半句都不能說。
她說話的語氣,還有她有些慌亂,躲閃的眼神,讓顧耿的心爲之一陣抽痛:“都是爹不好,對你關心不夠!”連城那丫頭說的話看來都是真的,爲何他當時就是不信,還是說,他不願相信楊氏會苛待眼前這性情柔弱的女兒?隨心中所想,他眼神禁不住黯然:“你堂姐有提醒過爲父,可那會我並沒多加深想。”
顧慧咬脣沒有說話。
“慧兒,你恨爹麼?”許久不見顧慧出聲,顧耿連咳兩聲,緩聲問。顧慧臻首低垂,輕搖頭,卻依舊沒有說話。“你怎能不恨爹呢?是爹的疏忽,才讓你受盡委屈,養成現在這幅柔弱性子,都是爹不好!”說到這,他一個沒忍住,又接連咳起來,且越咳臉色越差,顧慧見狀,忙起身輕拍他的背脊,幫其順氣。
當看到顧耿手中的白色絹帕上染有血漬時,顧慧嚇得當即哭出了聲:“爹,你咳血了,我,我這就去找連城姐姐,我這就去找她過來給你醫治!”她聲音輕顫,轉身就準備往門口走。卻被顧耿喚了住:“別去!慧兒,爹的身體爹知道,就別去麻煩你堂姐了!”
停下腳步,顧慧緩緩轉過身,眼裡淚水滴落,哽聲道:“爹只是染了風寒,而且這風寒都有好一段時日了,湯藥沒少服用,爲何就是遲遲不見好?我要去找連城姐姐,我要找她好好給你診治,我不要爹離開,我不要……”由於擔心父親的身體,她焦急之下,無意說出的話,卻讓顧耿禁不住多想起來。
風寒?他是身染風寒麼?
若果是,爲何湯藥沒少服用,病卻不見好轉,反倒一日比一日加重。
不會的,不會的……
顧耿臉色驟然一沉,不時地搖頭。
“爹你怎麼了?”見他表情冷凝,不停地搖頭,顧慧止住哭聲,不由問道。
“你二孃呢?她最近都在做什麼?還有你大哥,他又在忙些什麼?”垂在身側的拳頭慢慢握在一起,顧耿強力壓制住心底的猜疑,雙目定定地鎖在顧慧臉上,“還是說你知道些什麼,卻又不敢告訴爹?”
被他灼灼的眼神凝視着,顧慧眼裡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滑落而下,只見她捂住嘴,抽泣道:“前日傍晚時,秀雲去廚房給我領晚食,不知怎的,竟被大哥強行佔了身子,我有與二孃提起這事,可二孃說,說是秀雲勾 引的大哥,根本不爲她做主。”
“混賬東西,怎能如此作踐一個丫頭!”顧耿氣得一拳砸在牀上,可於身體虛弱的他來說,那一拳根本就沒什麼力道,怒火發不出,他只差背過氣去,“秀雲呢?她現在可有事?”顧慧拭淚道:“她沒事,她說爲了我,不會去做傻事!爹,我原是不要與你說這些的,可是秀雲是娘留給我的丫頭,從小就跟在我身邊服侍,我拿當親妹妹一般看待。大哥強要了她,說只要她乖乖聽話,就會納她爲妾。我問秀雲,大哥爲何要那麼說,秀雲卻只是一個勁的哭,卻怎麼也不告訴我緣由!”
“她現在人在哪裡?”
急喘兩口氣,顧耿問。
“在門外候着。”顧慧回道。
顧耿道:“叫她進來回話。”
“嗯。”顧慧點頭,回頭望向門口,喚道:“秀雲。”
此刻,秀雲臉色煞白,交握在胸前的雙手越握越緊,顫聲應道:“奴婢在。”推門而入。
“奴婢見過老爺,見過小姐!”分別與兩位主子一禮,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腳尖,身子一個勁地抖動不停。
顧耿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沉聲道:“說吧,是不是你撞見了什麼,纔會被大公子強要了身子,從而威脅你不要亂說話。”官場浸淫多年,通過察言觀色,揣測出一個人的心思,於他來說不算是什麼難事。眼前這丫頭必是聽到了什麼,亦或是看到了什麼,纔會被那混賬東西糟踐,不敢在主子面前說出實情。
“奴婢,奴婢什麼都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秀雲靜默了好一會,搖頭道。老爺臥病在牀,已不能下地,她不能說,說了只會害了小姐,秀雲咬緊牙關,任眼裡的淚水滴滴掉落。顧慧走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柔聲勸道:“秀雲,你那晚看到了什麼,或是聽到了什麼,就說出來吧!”
“小姐!”擡起頭,秀雲淚眼朦朧地看着顧慧,哽聲道:“奴婢不能說,不能說啊!”
“爲什麼不能說?”盯着她,顧慧滿目自責,道:“是我不好,才讓你被大哥欺負,現在有爹給你做主,你爲何就不能說出實話?”顧耿身子虛弱,這一刻他已經很累,卻強打起精神,緩緩道:“是不是看我現在不能動,你怕說了,我也爲你做不了主?”
對上他銳利的目光,秀雲“撲通”跪地,“砰砰砰”連磕三個響頭:“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可是奴婢真不能告訴老爺……”顧耿輕呼出口氣,道:“你聽到的,或是看到的那件事,一旦告訴我,就會給慧兒帶來禍事,可對?”
秀雲身子猛地一顫,驚愕地看向顧耿,瞬間又挪開視線。
“你心知我活不了多久,即便說了,也不能幫慧兒免去禍事,是也不是?”顧耿似是要將她看穿一般,輕緩虛弱的聲音中,驟然間添了些無形的威嚴:“這侍郎府真正的主子,不是夫人,也不是大公子,還是我,還是我這個沒閉眼的老頭子,現在,你要說嗎?”
顧慧見父親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秀雲卻依然不開口,立時,氣上心頭:“秀雲,你爲我好,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你如果再執意不語,我只當沒你這丫頭,明個天一亮,我就打發你出府!”她一字一句說得很認真,秀雲聽了她的話,怔怔地看了她片刻,終面向顧耿,顫聲道:“我那晚去大廚房途中,聽到有人在假山後說話,說加大份量,他們說要給老爺食用的飯菜里加大份量,說大公子不能再等了,還說,還說老爺只要昏迷不醒,夫人和大公子行事就會方便很多……”
“我不知道他們要給老爺飯菜裡添加什麼,當時,我害怕極了,就想原路返回院裡,將這件事告訴小姐,卻不成想,我剛一轉身,就撞到了大公子身上。我想喊,卻喊不出聲,大公子,大公子強行將我帶到他的書房。事後,他威脅我,要我乖乖的聽他的話,否則,他會讓夫人立馬給小姐在城外的莊子上,尋戶死了妻的老鰥夫,然後一頂小轎擡過去給那人做妾!”
“夫人行事,老爺或許不知,可奴婢這麼些年來卻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只要大公子向她提起那事,她勢必會點頭同意。老爺的病來得蹊蹺,加之我聽到的那些話,我不敢冒險。”微微頓了頓,她擡袖抹去臉上的淚,方續道:“因此,無論小姐怎麼問我,我一個字都沒與她說。我不能對不起已逝的夫人,她對我有恩,哪怕要我去死,我都要護住小姐不被人欺負!”
就在這時,楊氏突然一把推開門,滿臉怒色,快步走到秀雲身邊,二話不說,抓起秀雲的頭髮,揚手就連甩兩巴掌,厲聲斥責道:“你個賤婢,大公子與你何冤仇,要你這樣出言誣陷他?”自從搬回舊宅,顧耿就住在前院,不管是楊氏院裡,還是侍妾院裡,他都不曾去過。對此,楊氏心裡沒甚想法。也不對,她心裡多少有些高興,高興顧耿住在前院,更方便她暗中行事,且事發,與她一時半會扯不上干係。
但,作爲當家主母,丈夫生病,她就算再忙,也會在每日傍晚時分,過來看顧一二。讓她沒想到的是,今個前院中靜謐異常,連個走動的下人都沒有,疑惑之下,她也沒多想,就帶着於媽和翡翠幾個大丫頭,徑直往主屋門口走,不料,就聽到一個賤婢說出那麼一番誅心之語。
氣怒中的她,自然沒顧得太多,就當着顧耿的面,狠狠教訓了秀雲。
“楊氏,你眼裡還有我嗎?”凝向楊氏因怒而近乎變形的面孔,顧耿忍住心底的厭惡,冷斥道。聽了她的話,楊氏立時回過神,鬆開秀雲的長髮,一臉恐慌道:“妾身,妾身剛纔太過氣惱,才,才一時衝動,在老爺面前失了分寸,還望老爺恕罪!”說着,她朝顧耿福身一禮,然後稍穩情緒,捏起帕子邊拭淚,邊接道:“老爺,你別信一個賤婢的胡言亂語,巖兒他可是你嫡親的孩兒,他不可能對老爺做出那種喪心病狂之事!定是這賤婢勾 引巖兒不成,懷恨之下,想出這麼個陰招,好離間老爺與巖兒之間的父子關係。”
“離間父子關係?那我問你這與她有何益處?”顧耿冷沉着臉問。
楊氏張了張嘴,瞪向秀雲,憤憤道:“與這賤婢有什麼好處,怕是隻有她自個知曉!”
“你是詞窮了才這麼說的吧!”顧耿冷笑:“時至今日,你們母子倆竟還沒歇了承侯爵之位的心思,覺得我礙事,這纔想出法子,讓我臥牀不起,好方便你們行事,對不對?”楊氏臉色變了變,連連搖頭:“沒有,妾身和巖兒早就沒了那心思!老爺,你要信妾身,妾身絕對再無那不勞而獲的心思!”
顧耿握住手中的絹帕,捂住嘴重重地咳了兩聲,喘着氣道:“狡辯,你這純屬狡辯!你們母子心思惡毒,不僅要我臥牀不起,更是想要我這條命,楊氏,你這賤婦,你這賤婦到底是怎麼想的?”言語到後面,他手指楊氏,氣得嘴角都跟着禁不住顫抖。
“爹,爹你沒事吧!”顧慧看到父親被楊氏氣急,似是要喘不過氣來,忙疾步到牀邊,關心道。顧耿看她一眼,搖了搖頭,與楊氏又道:“慧兒這麼些年來,沒少被你苛待吧!玉芬當年真是錯看了你,給你機會侍奉在我左右,更是在臨終前求我扶你爲正室,好照顧慧兒。你倒好,不顧主子的託付,苛待慧兒,更是將我也瞞得死死的。楊翠,我,我今日便休了你!”
顧慧眼裡的淚水簌簌往下落着,她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多年來在楊氏面前所受的委屈,不由哭得怎麼也止不住眼裡的淚水。秀雲髮絲凌亂,紅腫着臉頰,從地上緩緩爬起,“小姐,你別哭了,夫人若是在天有靈,看到你這般難過,定然也會心痛落淚,跟着傷心的!”
“老爺,你竟還沒忘記要休妾身,妾身到底哪裡做錯了,要你如此不講夫妻情分,執意要休妾身出府?”顧耿,是你逼我的,都是你逼我的,那也就別怪我對你心狠,緩緩跪到地上,楊氏哭得好不悽傷,道:“妾身雖是丫頭出身,但也有自己的傲氣,當年若不是姐姐相求,妾身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給老爺做小的。妾身有想過,哪怕嫁給府裡的小廝做妻,也絕不給姐姐添堵,更不會讓自己失了那幾分傲氣!”
越往下說,她越是哭得哀悽:“可姐姐求妾身啊,求妾身給老爺生下孩子,好攏住老爺的心。妾身只是一個奴婢,姐姐都已放下身段,那般相求,終了妾身只得應下!”忽然,她利索地抹去眼淚,起身譏笑道:“宋玉芬就是個蠢的,蠢得看不出我是真心服侍她,還是曲意逢迎,竟掏心窩子什麼話都對我說。傲氣,對於一個卑賤的丫頭,要傲氣有什麼用?我拒絕她,推脫不願給你做小,不過是以退爲進罷了!”
這一刻,她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傷心,有的只是譏誚:“我如願成了你的女人,她呢?看似是個大度的,心卻比針尖還小,終鬱積在胸,病倒在牀!我那會每日都在燒香祈禱,她以爲我是在爲我她祈禱,祈禱她的病快些好起來,其實不然,我是在祈禱讓她早日去死!”
顧慧主僕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楊氏。顧耿則是聽她說到這,急怒攻心,當即噴出一口黑血,趴在牀邊,張着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他沒有一絲力氣發出聲音。
“來人!”楊氏冷眼瞧着他,轉向門口,厲聲道。
於媽進屋,恭謹道:“夫人,老奴在。”
楊氏沒看她,直接吩咐:“帶惠小姐回院裡,沒我的允許,不許踏出院門一步!”於媽行禮:“是。”
“爹!”顧慧自怔忪中醒轉,望向顧耿哭喊:“爹,爹……”於媽拽住她的胳膊就往門外拖。
“老爺,老爺你說句話啊!老爺!”秀雲看着眼前的情景,撲倒在牀邊,慘白着臉哭求道:“老爺,你快說句話啊!要不然夫人不會放過小姐和奴婢的,老爺!”奈何顧耿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顧慧被於媽硬拽着離開。
“賤婢,你再多嘴,我便割了你的舌頭!”冷盯着秀雲,楊氏森然道:“來人,將這賤婢拖下去關進柴房,三天不許給她吃喝!”翡翠和楊氏身邊的另一個大丫頭聞言,快步走近屋,架起秀雲的胳膊就我往門外走。
“夫人,你這是要做什麼?”顧耿身邊的長隨,從外面回來,看到院裡的情景,大步走進主屋,先是與楊氏拱手一禮,接着問道。
楊氏凝向他冷聲道:“本夫人做事需要向你一個奴才交代嗎?”音落,她的目光落回顧耿身上:“忠勇伯府求娶綿兒,這事我與你說起過,今個我有問綿兒的意思,她也點頭同意了,明日我便給忠勇伯府遞話,儘快商定婚期,將綿兒嫁過去。”說完,她走向門口,忽然又頓住腳,轉向顧耿的長隨吩咐道:“惠小姐也不知對老爺說了什麼,氣得老爺嘔了一大口血,我這就着人去請大夫,你好生伺候着!”
那長隨與她四目相對,並沒有說話。楊氏深望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老爺,老爺你想說什麼?”待院裡恢復寧靜,顧仁兩三步走到牀邊,安置顧耿在枕上躺好,見其嘴角蠕動,禁不住湊近耳朵,關心地問。
顧仁就是顧耿身邊的長隨,他的名,是顧耿早年給取的,因其忠心不二,被顧耿視爲心腹。
動不了,也說不了,顧耿急得額上直冒汗。
連城,他要見連城,現在只有連城能幫他,否則,他怕是真要被那毒婦謀了性命。
還有,還有慧兒,沒了他庇護,那孩子又該怎麼辦?
“老爺,你說什麼,奴才聽不見,你再等等,夫人已着人去請大夫了。”顧仁是忠心,可他的秉性與顧耿無二,皆是太過耿直,不會轉着彎想事情,回院裡時,他雖有看到顧慧主僕流着淚,被楊氏身邊的丫頭媽子架着離開,可他短暫疑惑過後,並沒往下想,跟着又聽了楊氏的話,於是,就更不會想到顧耿吐血,與楊氏這位當家主母有關。
楊氏是故意的,故意說出那麼一番話刺激顧耿,好致其急怒攻心,加重“病情”!
濁淚自顧耿眼角涌出,他想說別聽夫人的,想說那一直給他醫治病症的大夫,十之八九已被楊氏收買,每次出診,不過是糊弄他罷了!奈何他說不出,一句也說不出。“老爺,老爺你身體是不是很不舒服,你再忍忍,大夫一會就來了!”顧仁心裡很不是滋味,多年來,他從未看到主子痛苦無助過,可這一刻,主子被病痛折磨得竟然落下了淚,想到這,他禁不住眼眶泛紅,喃喃道:“連城小姐,連城小姐醫術高超,要是有她給老爺診治,老爺的病一定會很快好起來!”
顧耿聽到他口中唸叨着連城的名字,用力眨着眼睛,可是顧仁並沒看向他。
“老爺,要不奴才這就去請連城小姐過來給你瞧瞧!”也不知是顧仁突然腦袋開竅,還是因爲太過擔心顧耿的身體有個意外,心念電轉間,他拿定主意,決定去寧遠侯府請連城過來,“老爺你再忍忍,奴才這就去侯府請連城小姐!”關心的目光落在顧耿身上,他說着就轉身往門外走。
月華如水,灑滿一地。
“想聽曲子嗎?”
“你會?”
“自然是會的。”
“會什麼?是琴,還是簫?”
“我若說我都會,你信嗎?”
“讓我想想。”
酒樓打烊,皇甫熠踩着漫漫月色,送連城回到侯府,但他沒有立時離去,而是與連城坐在花園裡的一顆大石上,仰頭欣賞着明亮的月色。
佯裝想了片刻,連城眼珠子一轉,笑道:“我信。可這裡沒有琴,也沒有簫,你……”不等她說完,皇甫熠修長的大手擡起,微笑道:“看這是什麼?”連城眼睛一亮,道:“你平日裡身上還帶着這東西?”皇甫熠笑而不語,就聽她言語打趣,又道:“附庸風雅,好像不是你的作風!”
“爲搏佳人一笑,偶爾附庸風雅又有何妨?”掀脣一笑,皇甫熠拿起玉簫,吹了起來。
溫涼而怡人的夜風拂過樹梢,溫柔的旋律在天地間瀰漫了開。
“三妹說,夏日的夜裡,我爹和我娘經常坐在這顆大石上,聞着合歡花香,欣賞如銀般的月色。”在連城和皇甫熠坐着的這塊大石旁,有棵粗壯的合歡花樹,伴着徐徐夜風,飄落枝頭的合歡花舒展着輕盈的舞姿,落在了他們的發間,衣襟上,伸出手,連城接住一朵米分紅色的合歡花,語聲輕柔道;“合歡花的葉子兩兩相對,晚上會合抱在一起,象徵着夫妻永遠恩愛。我娘和我爹彼此深愛對方,世人無不羨煞他們間的感情。”
幽嘆口氣,她悵然道:“即便我娘三年前沒出事,但若知曉我爹戰死在沙場,我想,她必會追隨我爹而去,不獨活於世。”
皇甫熠聽她說着,簫音卻一刻都沒有停下。過了會,興許連城累了,很自然地伏在他的膝上,聆聽着曼妙而柔和的簫音……不知不覺間,勻稱的呼吸聲,飄入皇甫熠耳裡,他垂眸,寵溺地看了眼酣睡的人兒,收起了玉簫。
“皇甫熠,你知道麼?我好像喜歡你呢!”呢喃之語,自連城脣齒間溢出,令皇甫熠的心跳驟然加速,打橫抱起人兒,他邊往主院走,邊柔聲問:“有多喜歡?”
“不知道。但你幾天不出現,我就會想起你,想你的笑,想起你痞痞的樣子!”
痞痞的樣子?皇甫熠瀲灩星眸微閃,勾脣道:“原來你那麼早就喜歡我了!”在他溫熱的胸口蹭了蹭,連城嘴裡又發出了呢喃之語:“纔沒有……皇甫熠,是你先招惹我的……”
“是啊,是我先招惹你的!”輕柔的嗓音在靜寂的夜裡揚起,皇甫熠脣角漾出抹雅緻的笑。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