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夏年一直握着陳墨染的手走到地下室的停車場,陳墨染沒有想到柳夏年開的居然是一輛黑色的奧迪A6轎車,那是很男人的感覺,黑亮的,而且大氣,通常裡面會坐一個穿西裝的男人,而不是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的女人。
柳夏年看着陳墨染打開車門,也幫陳墨染打開,拉着她進到副駕駛座上。
柳夏年倒着車,看着前面的一輛白色跑車,小心的繞過去,問陳墨染:“還需要繞到什麼地方去麼?”
陳墨染沒有用心去聽柳夏年在說什麼,只是看着後視鏡上掛着的紅色的小小的中國結,歪歪扭扭的,笨拙的樣子,一看就不是那種熟練的工人做出來的成千上萬中的一個。當車子開動的時候,飄飄蕩蕩,總覺得像是晃動在野地裡的小紅花。陳墨染有點計較這個中國結。
柳夏年問了幾遍都沒有得到迴應,轉頭看見陳墨染看着前面的中國結髮呆,說:“怎麼了?”
“沒。”陳墨染淡淡的說。
柳夏年也沒有問下去,可惜她不知道她錯過了體會一個小女孩爲她偷偷吃醋的機會。
陳墨染的學校在北京的郊區,那地方地價便宜,已經算是河北省的,就因爲靠近北京,而勉強算是一所皇城下的大學。那所三流的二本是陳墨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考進來的,以陳墨染的成績,浙江省內的二本大學都可以隨便的挑,她就認了這裡了。
柳夏年在紅燈的時候,問起:“怎麼會想報那所大學?那裡很亂。送進去的不是有錢的考不進別處的人,就是一羣別的學校收不了的本地人。”
“我知道。”陳墨染靠着椅背,閉目養神,身體裡,有一團火在燒着身體,雖然比開始的時候好了,相比是藥效開始發作了,昏昏欲睡的,開始有點不肯動的感覺。她還是分出了一點精力回答柳夏年的問題。
“爲什麼考那裡?”柳夏年挑眉,發現陳墨染的回答缺乏邏輯,把最重要的給忽略了,或許是她現在閉着眼睛不舒服的樣子,柳夏年想也許她該去看看醫生了。
“因爲我想看看北京□□。”陳墨染的頭偏到左邊,靠着柳夏年的肩膀,發現這個姿勢很舒服。就把全身的力氣都放在柳夏年的肩膀上。
柳夏年有點無語,甚至說是佩服陳墨染這個人,就因爲這樣的一個理由,而到了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那也許是很早前太過成功的愛國主義教育給貽害下來的。
“現在呢?看了北京□□,感覺怎麼樣?”紅燈也快熄滅了,無數的車子都開足馬力,柳夏年卻不驕不躁,自顧自的踩着油門,也不跟別人搶那麼點時間。
“沒老師說的那麼好,但是至少我知道了,我一直想的東西是不存在的。要是我不來,我會一直相信下去,□□是一個站着就能能看見萬丈光芒的神聖的地方。一直被欺騙下去。”陳墨染枕着柳夏年並不寬敞的肩膀,懶洋洋的說,藥效已經開始起效了,她甚至有點在夢中的錯覺。脫下風衣,柳夏年穿着灰色的女式的西裝,西裝上是衣櫃裡的防蟲藥的味道,還有淡淡的香水的味道。香水有點中性,聞起來覺得不會膩,陳墨染開始喜歡那種味道,覺得似乎在誰的身上聞到過。很清冽的味道。
車子慢慢的用力的路上前進着,過了許久,纔到了陳墨染的那所大學門口。站在大學門口,立馬就覺得氣派,有點古式衙門似的大門,上面是金光閃閃的xx大學的名字,外面停了不少車子,而來來往往那麼多人中,可以看見幾顆金色銀色紅色的頭。
柳夏年拍拍自己肩膀上的陳墨染,輕聲的說:“到學校了。”
陳墨染沒有反應,只是這樣的睡着,呼吸輕微,在封閉的開着空調的車子裡,聽的清晰。
柳夏年熄了火,靠在椅背上,讓陳墨染枕着她好好的睡,窗外喧鬧的很,隔音效果極佳的車子裡,倒也聽不見什麼了。
時間慢慢的流走,幾乎不被察覺。
柳夏年感受着肩膀上的重量,以爲保持着這樣的姿態就可以一直一直到永遠,直到兩個人都開始腐爛,跟着外面的虛華的世界一起,都化爲塵埃。海枯石爛的童話就成了。
而此時,在口袋裡震動的手機提醒了她,外面的世界還有她的任務,關上了窗戶,卻切不斷聯繫。
她按下通話鍵,那端傳來的是一個老者的聲音,柳夏年的翻動着記憶,才記起那個帶點潮州口音的老人是她的父親的結拜兄弟,姓方,從小就帶着她四處走,見面必是親切的叫她的小名,只是許久沒有聯繫了,也不曾記得他了。
老者說的,只是些客套話,但是柳夏年卻聽的出來,他有些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說。
世伯在所有能找的藉口都說完了以後,才說:“小年,世伯現在能想到的就是你這個閨女了,現在世伯什麼都沒有了,如果你還把我當你老爸的兄弟,就幫我這次。”
柳夏年聽了,沒有立刻的答應,而是沉默了一會兒,而此時,方世伯卻以爲柳夏年不答應,慌了神,說:“小年啊,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柳夏年放緩了聲音安撫他,老者在此時,總會像是一個孩子一樣沒有安全感,越是老,越是像小孩。柳夏年說:“伯伯,什麼事情,等會我過去再說,你也別擔心,我想我能幫上忙的也一定會幫。”
“那就好,那就好。”老者連連的說。
柳夏年掛了電話,剛在閃身的狀態,陳墨染就醒過來了,長着半開卻懶得開的眼睛,說:“到了?”
柳夏年說:“到了。”
“我走了。”陳墨染打開車門,外面的冷空氣迎面撲來,叫她哆嗦了一下,柳夏年把自己的風衣披在陳墨染的肩膀上,小心的蓋住她的身體。
陳墨染說:“我不要。”
柳夏年卻已經鑽進了車子裡,把車頭調轉,等出了停車的位置,搖下車窗,擡出頭來,說:“晚上我來接你。在這裡等我知道麼?”
陳墨染卻在這個時候伸腳,踹了一塵不染的黑色車子的車尾一腳,本想踹的更加用力的,但是無奈身體虛弱,也只是輕輕的替它按摩了一下而已,沒有奇蹟般的出現一個巨大的窟窿,好替她解恨。
柳夏年走下車子,就穿着單薄的灰色女式西裝,站在大風中,看着陳墨染,說:“染,又不高興了?”
陳墨染縮起脖子,冷風颳的她難受,她說:“柳夏年,我們算什麼?”
柳夏年的嘴角揚起,左邊的角度高於右邊的角度,細看來,是那種壞壞的痞子,不過流氣被她身上的冷靜的氣質蓋過去了,換句話就是所謂的精明。
“又在鬧彆扭了是不是?”柳夏年走近陳墨染,伸手習慣性的要去摸她的被寒風吹的紅撲撲的臉蛋,卻被躲了過去。
陳墨染轉過頭,真的如她所說的,鬧起了彆扭。
柳夏年輕輕的說:“其實我們走錯的第一步就步步走錯了。”
那句話被風吹散在空氣了,很快就消失了,
陳墨染看着遠處的牆角下有人一早堆起來的兩個緊緊靠着的雪人已經被人踩了幾腳,不再純潔,只是那個刻意弄上去的微笑還在,看起來就覺得有點扭曲。
“不過,如果換一種方式的,我們會有更加正常的發展。”柳夏年微笑着說:“其實我知道,你也不喜歡這樣的開始,太過於突然,但是重點是以後,我知道你喜歡我,而我……也一樣,就在一起好麼?”
在一起?陳墨染有點疑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語文水平太差了,居然聽不懂這句話代表的意思。也許該翻翻中文字典了。
“嗯。”柳夏年認真的點頭。
“你覺得在一夜情以後起來就開始戀愛,正常麼?”陳墨染問。
“不正常。所以說我們的開始是一場錯誤。我們應該先是在朋友的介紹下認識,然後慢慢的熟悉,我會告訴你我對於同□□情的態度,而我要知道是你有沒有這樣的信心和我一起走下去。最後我們在順理成章的……嗯……有那麼一場激情。”柳夏年摸摸自己的鼻子,說。
陳墨染似乎明白了柳夏年的話,柳夏年認真了,而她卻開始慌亂了,她不知道這一切的開始到底是錯誤還是一個意外,她以爲只是一夜情,這個世界不缺這東西,寂寞的靈魂遇見同樣寂寞的靈魂,就有短暫的碰撞,明天,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扮演自己的角色,繼續做一個別人眼中的乖乖女,或是一個男人的妻子。
這樣的事情很多,陳墨染認識的幾個人都一直在這樣的遊戲裡不能自拔,因爲那是很刺激而且沒有負擔的快樂。陳墨染第一次嘗試卻遇見這樣奇怪的人,而更加奇怪的是,她也認真了,爲了柳夏年的拋棄而流淚,捨不得,甚至想柳夏年能留下她。
可惜,陳墨染還是有點猶豫。也許不是柳夏年不夠好,只是陳墨染覺得,這樣的日子是夠快樂的,但是剩下的呢?陳墨染很會去想明天,就跟她老媽一樣,從她出生就給她安排好了到死的路線,叫她一路走下去,唯一錯誤的是她居然愛女人而不是男人。
感冒發燒中的腦子嚴重思考緩慢,最後,陳墨染決定先回去休息了再說。裹了身上的風衣,質地極佳的風衣裹上身的時候就暖暖的,不肯脫下來,索性就穿着了。轉身的剎那,柳夏年抓着陳墨染的手,問她:“染,我有機會麼?”
陳墨染看見柳夏年求救似的眼神,就開始沒骨氣的心軟,就接着想她的好,說斷卻捨不得,那麼好的人,那麼有錢的女人,那麼疼她的人,白癡纔不要。
陳墨染說:“我在發燒中,等退了再說。”
柳夏年放了手,看着那裹着她的衣服的背影走遠,直到消失在人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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