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樓這天又帶着鷹和狗進山, 在山裡轉了一天,上半天沒什麼收穫,山雞野兔都沒打到一隻, 便又領着人往深山裡去。一傍晚逮到許多野物, 心內頗覺得意,傍晚打算打馬回府時,卻迷了路, 在山裡東轉西轉, 終於得以出山時, 天早已黑透, 這個時辰,城門也已關了, 城裡是回不去了,就在山腳處的一家山民家中借宿一宿。
次日, 早起在山民家中胡亂吃了喝了一碗米粥, 帶人急急回城, 怕的是老太太擔心, 也怕被父親訓斥。快馬加鞭回到城中,到得府門口, 卻見角門處不斷有生人進進出出, 心下不覺詫異,問水生道:“今天是初幾?”
水生道:“今天初九,離四姨娘進門還有三天,五爺放心, 沒耽誤。”
鳳樓氣得笑了,一馬鞭抽到他背上去:“混賬東西,就問你一句,倒有這麼多屁話!要你痛快說的時候,又不說了!”
一行衆人到得門口,還未及下馬,卻見角門內出來一個人來,正是雞鳴他爹老嶽。老嶽一向穩重,便是家中着火,也不見得慌張的性子,今天卻一臉的張皇,看見鳳樓,一喜,卻又落下淚來,三兩步跑過來,一把抱住鳳樓大腿,哽着嗓子道:“五爺,你昨晚跑到哪裡去了?怎麼現在纔回來!咱們家不好了!”
轉眼看見鳳樓身後的雞鳴,上前去一把拉下來,反手就是一耳光:“混小子,五爺愛玩愛去外面跑,你們便該勸着些!我當初把你送到五爺那裡當差時,是怎麼交代你的?我說的那些話都忘光了麼!”
鳳樓翻身下馬,將老嶽喝止,問道:“怎麼不好了?”這時纔看清適進入府內的幾個人中有一個是常來走動的大夫,大夫步履匆匆,手拎藥箱,身後還跟着個小童子。當下一慌,問道,“莫非是老太太不好了?”
老嶽道:“老太太是不太好,老爺也暈厥過去兩次。”
雞鳴聽他爹這番神色,心裡害怕,嘀咕道:“就因爲五爺昨晚沒回府?至於麼?”
鳳樓但覺手心冰涼,緩緩問道:“是京裡二哥出了事麼?”
老嶽流淚道:“是二爺。二爺他押運的五十萬兩餉銀被盜賊搶了!二爺的家被抄了,夫人及哥兒去了!”
鳳台走了丁太師的門路,送了許多禮出去,終於如願以償,攬到了押運餉銀的差事在身。鳳樓南下不久,他便也動身前往雲南去了。他身爲欽差,沿途所經州縣,官員們無不小心巴結奉承,窮的地方招待吃喝,迎來送往;富的地方,送銀子送禮物。他端着欽差的架子,沿途索賄,行李日重。走了一個來月纔到貴州地界內,眼看着就要到雲南了,卻不曾想出了事,押運的五十萬兩餉銀被盜賊給劫走了,一兩不剩。
鳳台雖不領兵,但因爲押着餉銀,手底下卻也有三二百兵勇,他一路想方設法摟銀子,兵勇們看在眼裡,也有樣學樣,不比他好到哪裡去,可謂上樑不正下樑歪。被盜賊搶的那一天,他被貴州知府請去府衙裡頭喝酒聽豔曲兒,留下看守餉銀的兵勇們見他不在,便賭錢的賭錢,開溜的開溜,結果裝有餉銀的輜車叫盜賊們略施小計,不費吹灰之力便就給趕走了。
鳳台壞了事,原先那些與他稱兄道弟,送他銀子的那些官員們這時卻紛紛上本彈劾起他來了。牆倒衆人推,不過幾日,連他夫人東哥兒謀害姬妾性命的事情接二連三的都給抖摟了出來。
鳳台玩忽職守,沿途索賄於各州縣,依律當斬,所幸朝裡還有從前收過他好處的人替他說情,其中丁太師父女出力頗多,他最後沒被問成死罪,只判了個流放雲南,倒不遠,出了貴州就是,卻省去了長途跋涉之苦。
鳳台命是保住了,京裡的府邸卻被炒了,抄出銀子四五萬兩,字畫古董無數。本朝二品大員的年俸也僅得一百五十二兩,他一個六品的官兒,家中竟然這般富有,叫抄他家的官員咋舌不已,眼紅不已。恰好這些人個個也都是貪的,這裡藏一點,那裡匿一點,經一衆人瓜分後,最後呈上去的清單上,銀兩少掉一半,於鳳台而言,倒是因禍得福,沒有因此多出來另一樁滔天罪行來。
抄家之前,東哥兒提前得到消息,想自己夫婦二人鑽營多年,卻未曾料到竟會一敗塗地至此。又想鳳台他文弱書生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識不得芝麻,辨不得菉豆,在雲南那種天荒地遠的邊鄙煙瘴地又能支撐多久?到頭來只怕落一個客死異鄉的下場。而自己善妒陰毒的名聲業已傳遍京城,孃家害怕引火上身,不願再管自己。沒了孃家撐腰,將來即便鳳台能夠活命,得了機會,在有生之年回到京城,他如何還會把自己放在眼裡,與自己扮恩愛夫妻?
東哥兒一生好強,豈能容忍自己淪落到那個悽慘地步,過那種生不如死的日子?夜裡摟着兩個哥兒哭了許久,到得夜半時分,趁兩個哥兒熟睡之際,狠狠心,一個一個親手扼死,又把兩具小小身體搬放到一頭,並排放好,蓋上被子,再去尋來一根麻繩,把自己也給吊死了。
古今往來,遇上抄家這種事情,便是死上幾個人本不足爲奇,但母親走投無路,親手扼死兩個幼子的事情卻是開天闢地以來罕有的人間慘劇。一時間,東哥兒母子三人自盡的慘事傳遍京城,甚至於連居於深宮的太后也聽聞了她母子三人同赴黃泉之事,與幾個妃嬪很是灑了一把眼淚,皇帝去請安時,太后又與他說起此事,連連道:“慘,慘哪。”
因爲東哥兒及兩個兒子的慘死,太后仁慈無量,聖上又是孝子,不忍見太后落淚,遂命已經流放到雲南的鳳台將功贖罪,命他領兵前去征討山賊,將那五十萬兩餉銀追回。
鳳台留得一條命在,免去流放之苦,心內殊無一絲喜意。他只懂得官場上那些鑽營巴結、摟銀子的招數,叫他去領兵,他哪裡領得來?追不回餉銀,到頭來還不是死路一條?愛如珠寶的兩個幼子也死於毒如蛇蠍的嫡妻之手,他便是活着,又有什麼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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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回自己房間,果然在衣櫥裡找到一套三點式泳衣,之前掛衣服的時候就發現了,起初還以爲是澤居優忘在房間裡的,原來是歐巴醬爲她準備的。除了泳衣,還有潛水鏡,防曬霜,沙灘鞋與遮陽草帽,一應俱全,而且都是小號,她的尺碼。
換上泳衣,外面套上衣裙,去一樓前臺跟百合要了只游泳圈,回房間拿上防曬霜和雨傘等,再去敲澤居晉的房門。
澤居晉已經換上泳褲,拿上太陽鏡,帶她走捷徑去了海邊。在他房間旁邊,二樓走廊的盡頭有個有條通道通往海邊,不必經過一樓大堂。
兩個人下了窄窄的木樓梯,走到海邊,五月把鞋子一脫,遮陽草帽一丟,赤腳在沙灘上跑來跑去,像一隻俊俏靈敏的小燕子。澤居晉就在邊上笑着看她。
不遠處有幾個人在一張陽傘下燒烤,其中一個男人揚聲喊道:“喂,澤居,過來!”
澤居晉過去打招呼:“香川桑。”
叫香川的男人拋過來一罐啤酒,澤居晉道謝,把太陽鏡摘下,放到桌上,拉開啤酒的拉環。
香川又拿起一隻血淋淋的刺貝,舀了點醬汁澆上去,遞給他:“拿去。”
澤居晉喝啤酒,卻拒絕刺貝:“這個就不用了,謝謝。”
“真是不討人喜歡的傢伙,一口東京口音讓人尤其不爽!”一言不合,香川就發起火來,“我的話也敢不聽了?非逼我咆哮不可是吧!”
澤居晉面有難色,勉強把刺貝給接了過來。香川命令道:“少廢話,吃了!”
澤居晉苦笑。五月坐在太陽傘不遠處的沙灘上,給胳膊腿兒塗防曬霜,順便看看笑話。見澤居晉一臉無奈到爆炸的表情,心中暗笑,正準備去英雄救美,幫他把刺貝解決了,卻見他走開幾步,向一個正在海邊做熱身動作的眼鏡男招了招手:“龍也,過來一下。”
叫龍也的眼鏡男忙跑過來鞠了個躬,笑嘻嘻道:“澤居桑今天也下海?”又給太陽傘下的香川行個禮,“香川桑,好久不見,今天休息?”
“嘖,身體都站不直,行禮都不會了麼!”澤居晉嘖了一聲後,龍也慌忙站好,把手貼放在身體兩側,畢恭畢敬地給幾個人重新鞠躬行禮。
澤居晉把刺貝遞給他:“給你的,拿去。”
龍也的眼睛在血淋淋的刺貝上轉了一轉,爲難道:“我女朋友等下會過來和我一起游泳,搞不好要親個嘴什麼的……這玩意兒實在吃不下去……”
澤居晉摟住他肩膀,圈住他脖子,手上稍稍用力,居高臨下地睥睨他道:“道端龍也桑,作爲一個可愛後輩,前輩的話不聽也可以?嗯?”
龍也囁嚅:“可是,我只和澤居桑一起學過一個暑期的衝浪……”
“一天的前輩也是前輩,吃了!”
龍也眼含熱淚,把生刺貝囫圇吞嚥下肚,閉上眼睛,不無苦澀地回味嘴裡的血腥味兒。澤居晉這才鬆開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親切地笑問:“怎麼樣?味道還不賴吧。”
“是,是。”龍也苦着臉鞠躬道謝,“味道十分之妙,謝謝前輩的關愛。”
澤居晉頗爲滿意,把喝剩的啤酒也遞給他:“是個好青年,前輩會一直疼愛你的。可以了,等女朋友去吧。嘴,今天就不要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