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轉臉看她,伸鼻子嗅了兩下,她害怕起來,軟綿綿地威脅那肥狗:“你不要看着我,也不要動啊,你動我就喊人了啊!告訴你,不要以爲你肉多個子大我就會怕你,我是不會怕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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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盯着她看了幾秒鐘,轉臉看電視去了。她就知道,這是隻又懶又蠢狗。這樣的狗,養它何用?
害怕驚動看電視的狗,她就踮着腳尖,跟小偷一樣,躡手躡腳往廚房間探了探頭,人不在,又轉到了臥室門口。時間到了,她要走了,走前和主人家說一聲,也是最基本的禮貌。
澤居晉人在臥室裡,正在換衣服,五月進去的時候,他上身□□,下面換成一條絲絨運動褲,剛纔外面穿的運動裝已經脫掉,丟在腳下。他這條絲絨運動褲是她剛剛親手熨燙過的,熨燙時順便研究了一下,牌子好像叫做loropiana,不知道是哪裡的牌子,但摸着很舒服,面料又滑又軟,由羊絨和真絲混紡而成,看着非常高級……的秋褲一條。
她站在門口手足無措,正想着要不要轉身躲跑,澤居晉卻已經看見了她,大概對她的神出鬼沒和陰魂不散也頗爲困惑,原地怔了一怔,似乎還瞪了她一眼,卻沒有開口趕她走,也沒有要躲閃的意思,泰然自若地彎腰從牀上撿起一件圓領長袖t恤,自顧自往身上套。
五月伸手遮住眼睛,說:“那個,老闆,我來是想和你說,我要……”從手指縫裡欣賞了一眼他□□的上身,他腹部上肌肉一片,由八小塊組成,這下子可以完全確定,他肌肉不是畫上去的了。咦,她來是想和他說什麼來着?
澤居晉換好衣服出房間時,五月把手從眼睛上放下來,也終於想起來自己要向他道別的,忙說:“我,我看時間差不多了……那個,對不起,我剛纔不是故意偷看你……”咦,又忘記要說什麼了。媽的。
澤居晉徑直從她身邊經過,到客廳裡,從茶几上拿起錢包,打開來,說:“還有一件事情,去幫我採購點東西回來。”伸手過來,食指與中指之間夾着一張卡片,是她上次陪他去銀行辦工資卡時申請的信用卡。
五月說:“啊?可是……”看見他放在茶几上的精工機械錶,突然又想起來了,“可是,我差不多到了,嗯,到了……”
“到了什麼?”眼睛看着她,信用卡仍然沒有收回去,有點咄咄逼人的感覺。
“沒,沒什麼。”五月的心一虛到底,不敢看他的眼睛,麻溜的把卡給接了過來。不就是再跑一趟腿麼。得,去就去,這叫買四贈一,反正她的時間不值錢。而且門口就有一家日系超市,不是叫city's super,就是叫super city的,一來一回也就十幾分鐘的事情而已。於是問他,“請問需要些什麼?”
“一公斤裝的牛排兩份,納豆兩盒,金槍魚罐頭三到五罐,酸奶和冰淇淋各兩盒。”想了想,“薯條三兄弟,原味,隨便幾盒。”
五月在他手底下工作了這幾個月,知道他對人對己要求都高到過分,甚至可以稱之爲苛刻,連文件上的標點符號他都會反覆斟酌。她最初做的報表資料等,提交到他手裡,都是改了又改,返工無數次才能通過。出於習慣長時間養下來的習慣,一聽他說話,她趕緊拿手機出來記錄,恐怕漏記一個字。
澤居晉接着說:“納豆如有京都的,儘量選京都產,其他地方一概不要;酸奶的牌子你去冰箱裡看一下,一定要同一品牌;冰淇淋你自己挑選,裡面要有大塊果粒的那種,巧克力味道的不要……要不還是哈根達斯吧。”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不要去門口超市,去新鮮館。”
五月把他的要求一一記錄在記事本上,翻着小白眼去了廚房間,拉開冰箱門,乾脆拍了張照片,然後轉身出去。他這時已經走到露臺上去抽菸,一邊給誰打着電話。暮色中,菸頭一明一滅,他的聲音低沉又溫柔。不知是不是給他那個漂亮女友打的。她白天竟然會以爲他是gay,心瞎了,眼睛也瞎,都沒認出那個突然出現的女郎是他女友,明明見過兩三次的。媽的。
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一件要緊事,趕緊又回去,他還在講電話。看見她,把香菸從嘴脣間拿開,夾在手上,不徐不疾地吐出一口煙,眯着眼睛,慢條斯理地問她:“什麼事?”
她有點不好意思:“那個,剛纔忘記問了……請問,你信用卡密碼是多少?”希望不要是他女朋友生日之類的,太俗。
他說:“不需要密碼。”
噢,這就好。她拎着購物袋,兜裡裝着手機和信用卡出了小區。她印象裡新鮮館好像就在這附近,走走就能到的距離,但天已經上了黑影,她又沒什麼方向感,有點吃不準,於是就去旁邊小店找人問路。
從附近房產中介門口路過時,看見黑人小哥還沒下班,正靠在門上招攬顧客呢。黑人小哥竟然還記得她,遠遠地就向她打了聲招呼:“空幫哇。”
晚風一吹,她心情漸漸好起來,微微一笑,也怪腔怪調地學他說了一句:“空幫哇。”
黑人小哥打手勢請她進去:“到早,到早。”請進,請進。
她搖搖頭,快步走開,走了兩步,突然卻又站住,倒退回來,問黑人小哥:“哎,那個,問一下哈,你知道這附近的新鮮館往哪個方向走?”
黑人小哥搖搖頭,再問:“你是中國人?”
她說:“是啊,咋啦?”
黑人小哥氣運丹田,拉開架勢,張口就喊起了廣告口號:“逃離蝸居,遠離宿舍!做個有追求的人,住個有氣質的房子——”
什麼時候連非洲的難兄難弟們都開始搞起地域歧視來了?日本人要是不爽就天天換房子,而中國人就一定是蝸居?她是中國人就一定住宿舍?她今天雖然是半舊的牛仔褲加套頭衫,一雙平底運動鞋,但看着也不至於太落魄吧?垃圾。
她一氣之下,自己打開地圖搜索地址,爲了保險起見,還打了個電話過去,電話是一個日本人接的,那人問清楚她的方位後,告訴她怎麼走怎麼拐,極其熱心地指揮她找到地方。果然不太遠,走過去十分鐘不到。進店後,把手機照片調出來,不出幾分鐘就把澤居晉要的東西都找齊了。
超市買冷凍食品的地方有試吃活動,店員用個小烤盤在烤香腸,整間超市香氣繚繞,她伸鼻子聞了聞,忍不住咕咚一聲嚥了一口口水。
她中午被印度人家中的氣味薰得沒胃口,所以沒出去吃午飯,印度老奶奶塞給她吃的幾口烤餅早就消化得沒影了,這時就覺得飢腸轆轆,眼前有亮光閃閃的小星星飄來飄去。別的地方也就算了,偏偏在這種超市裡,放眼過去,各種進口美食滿坑滿谷。香腸的誘人香氣更是勾起她肚裡饞蟲,令人難以抵抗飢餓。她拎着籃子,慢騰騰地轉到冷凍食品櫃前,假裝去看冷凍食品。店員看見她,請她品嚐了一片香腸,然後問她:“味道怎麼樣?”
她說:“嗯,這個味道啊……嗯,還行吧。”肚子又咕嚕響了一聲。接着去試喝了一小口牛奶,不管用。轉來轉去,轉到賣水果生鮮的角落,趁人不注意,捏一粒人家來沒來得及包裝的車釐子,胡亂在衣服上擦了一擦,馬上丟進嘴裡。然而,還是越吃越餓。
暗暗嘆氣,沒想到把自己的小包背出來。她這人膽小,手機不敢綁定信用卡,能怪誰?一天賺了一千四,有史以來時薪最高的一次,最後卻落了個餓死街頭的下場,哈哈哈,好笑死了。餓死拉倒,媽的。
拎着購物籃去收銀臺結賬時,眼睛向一旁的冰櫃瞟了一眼,那裡躺着各種花花綠綠的進口冰淇淋。一個店員正在整理貨架,察覺到她的眼光,笑着向她推銷道:“冰淇淋要不要來一個?我們有一款甜筒很有人氣,賣得非常好,原料是北海道的牛乳,目前上海只有我們新鮮館纔有得賣哦,久光都不一定有。”
她口水淌了一嘴,艱難地吞落下去,眼睛東看看西看看,假裝對那冰淇淋毫不在意:“哦,這樣啊,多少錢一支啊?”
店員說:“36元。和日本賣的價格一樣,進口到中國來也沒有提價。”一個甜筒而已,竟然賣36元,不提價都已經要了她的命了。
她東看西看,手指着冰櫃旁邊貨架上的一根細細的果凍,漫不經心問:“那個又是多少錢啊?”
“12元。”
“這個已經是最便宜的了?”
店員扒拉出一根更細的:“這個只要10元,不過,這不是日本產哦。”
動不動就把日本產掛在嘴上,日本產日本產的,很了不起麼,垃圾。有種別賣那麼貴。
她腦子裡天人交戰,恐怕會坍藤川公司的臺,給彩子的臉抹黑,但這時已經餓得虛火嚴重上升,大腦不能思考,最後的最後,還是飢餓佔了上風。她決定買根果凍救命,用她老闆的信用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