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363

五月與澤居晉秘密入籍一事, 因爲兩個人爲人比較低調,保密工作又做得相當之好, 日子過到了春節放假前面一週,整個津九除了金秀拉以外,還是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當然, 兩個人對目前的狀態都挺滿意。五月對可以繼續工作下去而開心,至於財務課那一幫子老小男人的心情和看法,已經不在她考量範圍之內了。而且, 仔細想想, 萬一真的讓他們知道自己和老闆是夫妻關係, 再怎麼樣,大家說起話來,多多少少都會有些顧忌, 所以還是維持現狀最好。

而澤居晉, 上班時間和五月時不時的互送個秋波, 沒人時把她叫到跟前來, 借遞送資料之際, 偷偷摸上一把小手什麼的。工作的事情說到一半, 忽然話鋒一轉, 就如何在玻璃窗前交流感情一事探討個一句兩句。她面紅耳赤、窘迫到無法,吭哧着反駁“不是說工作時間不允許說工作以外事情的麼……”的樣子, 在他看來,尤其有趣。

或者開會的時候,並排坐在一起, 嘴裡一本正經地說着諸如“爲了擴大對東南亞和歐美市場的銷售份額,滿足客戶需求,我們必須加快出口速度,通過進一步提高物流工作效率,減少不必要的操作流程,並充分利用外高橋保稅區的中轉倉庫,採取各項積極措施,保質保量按時完成本年度的出口目標……”,以及“……今後,大家通力合作、團結一致來生產出世界性品質和創造出不輸給中國競爭的成本競爭力吧!同時,爲了實現這個目標,務必要遵守5s等基本規定……”之類的話,桌面下不經意地碰觸一下、捏摸一記的滋味,嘖嘖嘖,不能更**,不更太美妙。

作爲一個悶騷天蠍男,還有比這更享受的事情嗎?

當然了,日本男人太色,經常吃女下屬豆腐這個說法,可能就是這麼傳出去的。

當兩個人都以爲日子可以永遠這麼過下去時,沒料想,到放假前面兩天時,這事竟然給工廠長白井知道了。

那天,兩個人下班回家,吃好飯,坐在一起看電視。澤居晉手機響,接起來一聽,是白井。五月坐在他旁邊,眼睛盯着電視屏幕,一邊往嘴巴里丟花生柿種,聽澤居晉說:“……好的,那明晚見,我會帶她去。地點的話,我再問問她看。”

她忙問他:“帶誰去哪裡?”

“工廠長知道我們結婚的事情了,要請我們吃飯,問我赤羽是否可以,不過我告訴他說要問你才行。”

她嚇了老大一跳:“欸,他是怎麼知道的!”

白井前陣子去赤羽吃飯,美代過來打招呼陪喝酒,自然而然說起夜魔三人組成員之一的澤居晉了,美代嘆氣說:“不知道澤居桑以後還會不會再踏足我們赤羽呢。”

白井問她爲什麼這樣說,她說:“澤居桑既然結了婚,每天有愛妻爲他煮飯,有愛妻料理可吃,自然就不會像從前那樣頻繁出去外食了呢。”看白井一臉茫然,奇怪道,“欸,澤居桑結婚的事情,身爲同事的白井桑難道不知道嗎?”

白井聽了,更加奇怪:“真的嗎,這傢伙什麼時候結婚了?”

美代幽幽說:“結婚對象還是我們店裡出去的女孩子呢。”

白井還沒來得及向澤居晉打聽具體情況,結果銷售到濟南那邊的產品出了問題,他緊急出了一趟差。去了濟南,自然是要去酒吞吃飯的,和御手洗聊天,聊着聊着又說起澤居總會計師的事情,就從御手洗那裡聽說澤居晉帶着一個女孩子來吃飯的事情。

白井這時候就知道澤居晉不僅結了婚,而且還到女方老家來了。所以一回上海,馬上就給澤居晉打了個電話,說要請他和他太太吃飯,其實還是想看看他老婆是什麼人。

澤居晉掛下電話後,和五月說:“明天騰出時間來,一起出去吃個飯。”

五月的第一反應是:“謝謝了,不去不去!”

“可是我剛剛已經答應他了。”

“要麼晉桑自己去好了。”

澤居晉說:“工廠長人還不錯,不會在公司裡亂說話的,放心好了。”

她不置可否,結果到睡覺的時候,又改主意了:“明天下班我等你,我們一起過去好了。”

“赤羽也可以?要麼我請他改個地方。sa醬有沒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無所謂,赤羽就赤羽好了。”

“請他換個地方,並不是很麻煩的事情。”

“和晉桑在一起,去哪裡都可以啦。”

“你確定?”

“無比確定。”

於是第二天,兩個人前去赤羽赴約。

晚上,白井先到,在包房裡等着。

五月和澤居晉下了出租車後,把圍巾拉高,遮住半張臉。澤居晉笑:“不用勉強自己,現在改地點應該還來得及。”

“我只是怕冷,你想到哪裡去啦。”

“真的嗎?”

“真的真的。”

“到了,可以取下來了。”說着話,就去解她圍巾,她不讓,他彈她額頭,“你是傻瓜嗎?”

兩個人說着笑着,打着鬧着,進了赤羽上樓的電梯,負責開電梯的小姑娘的眼睛在兩個人的臉上輪番掃射,最後停留在他們相握的手上。五月略感不自然,想要抽出,卻被他攥得更緊。

五月微微臉紅,無話找話說:“工廠長爲什麼也這麼喜歡赤羽?”

澤居晉似笑非笑的:“你這個‘也’字,用的大有深意。”

電梯升到到樓上,門打開,門口已候着兩隊女孩子,爲首的一個是美代。美代躬着腰,未語先笑:“晚上好,澤居桑。晚上好,五月桑。白井桑十分鐘前就到了,正在包房裡等你們呢。”

五月從未想過有生之年會被從前都不大用正眼看店裡女孩子們的美代在名字之後冠個“桑”字稱呼,感覺頗爲奇妙。

澤居晉略一頷首,微笑說:“晚上好。”讓美代在前面帶路,拖着五月的手往包房方向而去,身後還跟着兩隊女孩子。

和澤居晉在一起,五月固然心中坦蕩,但在赤羽一衆女人的包圍下,總是有些不自然,於是低下頭,儘量不去看旁邊。

一路過去,聽見了有希子的晚上好,也聽見了久美子她們的歡迎光臨。曾經追求過她的、管冷菜和刺身的河南廚師小劉還在,正好好的站在冷菜吧檯後,以及收銀臺的貴代香她們也都在,一整間餐廳的男女都忘了服務客人,齊齊伸長了頭,往她及澤居晉這邊看過來。最後,無一例外的,目光都停留在她和澤居晉交握的雙手上。

五月被澤居晉拖着手,沐浴在大家或吃驚或豔羨的目光之中,渾身不自然,不過,這也是原本就料想到的事情,因此不覺得有絲毫意外。

從前,凡是帶客人回店吃飯的女孩子們都會引起大家的關注和好奇,乃至圍觀,更何況,澤居晉是誰,他可是媽媽桑美代多年來暗戀的男人。

從她們的眼神中她便得知,自己與澤居晉的事情,大概已演變爲傳說和神話。在接下來的許多年裡,她的故事,將會在古北一帶流傳下去。

從電梯出來,到包房短短一段路,似乎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但終於還是走到了。

白井老遠就發現他們,從坐墊上爬坐起來,到包房門口來笑着歡迎他們,澤居晉也鬆開她的手,和白井打招呼。

明明在來前就已從澤居晉那裡得知是五月,但乍一見到五月的臉,白井還是做出把拳頭塞進嘴巴里尖叫的誇張表情。五月“噗”的笑了出來,緊張的心情終於得以放鬆少許,對給自己放鞋子的涼子說了一聲謝謝。

白井這人超搞笑,等澤居晉和五月坐下來後,又伸手過來,強行和五月握手,並且連連搖晃:“澤居夫人,今後請多多關照!我是白井呀!”

五月是知道他這個人的性格的,也不以爲意,笑着學他說話:“彼此彼此,今後也請多關照,我是五月。”

“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白井咧嘴笑着,腦袋搖着,連連感慨,“你旦那桑這樣的男人,可要珍惜呀,名門出身,慶應boy,年輕有爲,精英中的精英,年收入比我們都高,我是老頭子都想嫁他呀!”

五月聽了,忍俊不禁:“工廠長說話好有趣。”

澤居晉也笑:“白井桑說這些話,太太聽了要傷心的吧?”

白井說:“這倒是,沒有老妻道子,我早就餓死在上海了。”

生啤端上來,三個人舉杯,然後開始點菜。只要澤居晉在,美代都會親自服務,今天自然也是。從始至終,都跪坐在一旁,殷勤小意地幫着做些諸如遞個菜單,拿個菸缸,傳個冷菜之類的小事。

五月看她低頭爲澤居晉疊放西裝的模樣,總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又聽門口涼子得意洋洋又神秘兮兮地和新來的女孩子們悄聲耳語:“那個年輕男客,姓澤居,是咱們美代桑……”

然後是久美子的噓聲:“輕點聲,被聽見了!”

接下來是涼子刻意壓低了的聲音:“……他旁邊那個女孩子都聽說過了吧,聽說轉正了,成爲澤居太太了……也是咱們這裡出去的,原先和我們都是一樣的。剛進咱們店時,五十音圖都不認識……從零基礎到日語一級,才用了兩年不到的時間,考到證書了麼,就去坐辦公室了呀……”

然後是一陣陣誇張的驚歎聲:“一級很難考的吧,人家正規大學裡面,從早學到晚,有老師教的大學生,兩年也未必能考出來吧……”

此情此景,她從前好像也經歷過。

只不過,那個時候,她是圍在門口聽久美子她們八卦的女孩子中的一員,而她現在的這個位置,則坐着妖豔又美麗的lily。

在當時,就連達芙妮那樣的鞋子都捨不得買、最大的願望就是每天能多拿三五塊錢獎金的自己,從沒有想過,曾經驚爲天人的那個人,澤居晉,他會和自己像今天這樣坐在一起。而自己的名字前面,會冠上他的姓氏。

緣分二字,當真是一個再玄妙不過的詞語。

見三人酒杯半空,美代殷勤詢問:“下面換威士忌還是……”

白井說:“我和澤居還是老規矩,我要泡盛,澤居是威士忌。”轉頭問五月,“澤居夫人你呢?”

五月微笑着向他請求:“請還是叫我名字好了,否則會不自在的。”然後告訴美代,“我要一杯梅酒。”

澤居晉馬上攔住:“那個不是釀造酒,都是食用酒精調製成的,多喝對身體不好,你繼續喝你的生啤好了。”

“不要,我會喝出啤酒肚來的。”

“聽話。”

“我喝出啤酒肚,你要負責的。”

“好的。”

“但是我要先嚐一口你的黑麥威士忌。”

澤居晉嘖了一聲,笑着擰她的臉蛋。門口響起女孩子們炸了鍋似的竊竊私語聲。美代低垂雙眸,取一塊小毛巾,專心去擦生啤酒杯印在桌上的水漬。

白井誇張地拿菜單擋住眼睛,對他們的行爲進行譴責:“真是受不了!咩咩咩喵喵喵嚶嚶嚶說話也就算了,現在直接上手了……知道你們新婚,但是也要愛護老人家呀!老人家心臟弱,吃不消呀!”

澤居晉笑:“和她在一起久了,不知不覺就養成了這種習慣。不好意思,今後會多加註意。”手撐在桌子兩側,稍稍躬身,向白井道歉。直起身體時,看五月在偷笑,忍不住往她額頭上又彈了一下。作爲反擊,五月張口咬他手背一口。你來我往的,不僅沒有收斂,比道歉前還要過分。

白井齜牙咧嘴,乾脆扭頭看向包房外面,向一羣小姑娘擠眉弄眼。

美代把一張桌子都仔仔細細擦拭乾淨時,才擡起頭來,與澤居晉笑道:“前段時間剛去了日本,帶回來兩瓶宇治抹茶青梅酒……”

美代是不論何時何地,都要以一張笑臉對着澤居晉的。連頭帶尾,五月在她手底下工作的時間也有兩三年,曾經也對她仰慕無比,對她簡直再熟悉不過,所以明白,她今天的笑與往常全然不同,有一種感傷而又惆悵的意味。心內感慨,再是八面玲瓏的媽媽桑,也有真情流露的時候。

美代對澤居晉笑臉以待,同樣的,澤居晉也始終對她微笑,聽她如此說,於是稍稍頷首道謝:“那麼,麻煩你。”

美代起身,去取來自己從日本帶來的私貨,開瓶蓋倒梅酒,圓口玻璃杯倒入約兩釐米時,夾了兩塊冰塊進去,拿調酒棒輕輕攪了一攪,雙手捧起,輕輕放到五月面前來:“女孩子這點冰就好,太多冰腸胃受不了。嚐嚐看怎麼樣?”

五月望着她的動作,聽着她的話,心底不禁又生出些似曾相識的恍惚之感。不敢相信給自己倒酒的這個人是美代,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一天可以受到美代的殷勤相待。

傳菜員送來活鯛魚,美代騰不出手,有希子恰好過來,脫下拖鞋,親自把鯛魚送到桌上,從五月身邊上好菜,卻沒有就此退下,反而在她身後跪坐下來,微微笑着上下打量她的側面,末了,終於說了一聲:“五月,新年好。”

美代馬上糾正:“怎麼可以對客人直呼其名?”

有希子一怔,面色變了變,重新開口說:“五月桑,新年好。”

明明是兩個中國人,卻要以這種方式說話打招呼,聽起來別提有多彆扭。五月悄悄撫了撫裸-露的手臂皮膚,回頭向她笑笑,說:“新年好。”

“現在還上班?”

“現在還上班來着。”

“爲什麼還要上班?既然結了婚,不是應該在家裡做全職太太嗎?”

“是可以不用上了,但我喜歡工作。”

“聽說是和澤居桑在一個公司?”

“是一個公司,擔任他的翻譯來着。”

“每天和澤居桑一起工作?”

“對,每天和澤居桑……”正在和白井說話的澤居晉聽她談及自己,向她看過來。她猛然醒悟,有些好笑,於是改口,“每天和他,和老公一起工作。”

有希子聽聞,點了點頭,再也無話可問,跪坐在自己的腳後跟上沉默片刻,說了一聲請慢用,面朝裡,背朝外,躬身退到外面去了。

吃飯時,澤居晉和五月肉麻話雖然不說了,但小動作仍然不斷,你吃一口我的東西,我喝一口你的酒,引得外面圍觀他們的女孩子一陣陣的私語聲。五月早已見怪不怪,澤居晉也是,他每次來赤羽都是這個景象,對此習以爲常。哪怕女孩子們把他鞋子拉出來研究,並熱烈探討,他也頂多笑笑了事。

白井把他們的親暱舉動看在眼裡,不禁長長地嘆氣,笑說:“啊,真好啊!想當初,我和老妻也是這麼過來的。不過這些年不行了,長期在海外工作,兩個人多多少少生疏了,除了要錢的時候,基本不怎麼聯繫了。生疏的後果就是不論做什麼,都像是工作,應付差事,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其他感受。經常是老妻問一聲:喂,今晚一起睡嗎。我就說,好,既然想一起睡,那麼就一起睡吧。然後就一起睡了。”

澤居晉嗤嗤悶笑,悄悄和五月介紹說:“當初工廠長任期結束,本社調他回去,他卻不願意,和人事交涉很久,最後以辭職要挾,終於如願以償,得以留在了上海。”

白井兀自嘆氣:“啊,真想回到年輕時候去啊!”

五月說:“太太獨自一個人在日本,會不會太寂寞?工廠長應該考慮回去陪太太一起生活。”

白井搖頭:“不行,不能回去。還是上海的日子舒服。有句話是怎麼說的,對了,好髒好亂好快活。”

五月笑:“工廠長成了中國通。”

聽了這話,白井大悅,頗爲自豪道:“我中國朋友很多的!”轉身去找自己的皮包,“話說,老妻這兩天又給匯錢來了。”掏出錢包來,鈔票抽出一大把,開始發小費。

白井發放小費,講究的是公平原則,只要是女孩子,不論醜美,見者有份。五月也被他順手塞了一張嶄新的千元大鈔,正要偷偷摸摸往包包裡放,被澤居晉瞪了一眼,又不情不願地還給了白井。

一頓長長的晚飯吃完,三個人又在美代的陪同下乘電梯下到一樓。白井對美代頗爲留戀,捨不得就此便走,拉着她親親熱熱地說起了話,熱烈地討論下次一起去吃泥鰍火鍋的事情。澤居晉則點上煙支,和他們站在一起說了會話,天南海北的聊。

一支菸抽完,將要分手之際,澤居晉隨手在身旁的垃圾桶內碾滅煙支,和白井說:“sa醬,太太目前沒有辭職的打算,所以公司裡面就拜託了。”

白井說:“明白明白,這麼重要的事情,一定要當事人自己宣佈才行。”

因爲和他們說不到一起去、而跑到一旁和賣花的小女孩熱烈擁抱並互相問候的五月耳朵裡捕捉到“太太”二字時,有一剎那,喜悅到不行,甜蜜到憂傷。

白井在公司守口如瓶,於是悶騷天蠍男和他的小翻譯兼太太得以繼續之前那種暗戳戳**、背地裡拉拉扯扯又眉來眼去的日子。

春節放假,兩個人在大年三十那天中午出發去了日本。在福井之前,先去了一趟東京,因爲要去爲五月申請配偶簽證,還有兩個人的婚姻關係要進行公證等諸多事宜。另外還有一件對澤居晉來說極其重要的事情,就是給母親紗月掃墓。

成田機場出來,土方照例等在停車場了。兩人上車坐定,土方問:“回家還是晉sama自己的公寓?”

澤居晉答說公寓,結果車上了路,五月和他耳語:“不知道輕井澤的老宅怎麼樣了,想去那裡看看呢。”

澤居晉頗有些頭疼的樣子:“不是說好了回公寓的麼?怎麼主意一天三變,消遣別人,很有趣麼?”

她無事時總喜歡說起那座老宅院,所以來前問她要不要去,因爲事情多時間緊,她說不用了,先回公寓,把事情做完再說,結果到了地方,又說要去。

對此,她振振有詞:“拜託,不喜歡變主意,那還能叫女人嗎?”

澤居晉倒也無話可說,和土方說:“去輕井澤。”

土方這回沒有猶豫,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一車把兩人送到了輕井澤的九條老宅。

抵達老宅門口,二人下車,土方把車開走。兩人放下行李,樓上樓下收拾了下,看看時間,吃飯還有點早,於是去老宅周圍轉了轉。

老宅附近,在接近森林的地方有一大片湖泊。天冷,湖面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澤居晉告訴她說:“小時候,經常會和鄰居的小朋友們到這裡來釣魚。人坐在冰上,在腳下鑿個洞出來,魚線垂下去,馬上就有小魚上鉤。”

“味道怎麼樣?”

“不知道。”澤居晉笑道,“回家時,我們會把魚再放回水裡去。”

圍着湖泊散了好一會兒步,又慢慢的順着原路返回,還沒到家門口,遠遠地就看見土方和他的車子已經在了。

土方也在同一時間看見散步歸來的兩個人,忙跳下車,笑着問:“出去了?”

澤居晉說是。他從車上把兩隻看上去極重的塑料袋取出來,遞給澤居晉:“看了天氣預報,過一會兒大概要下雨,這裡是牛排啤酒等,以及明天早晨的麪包和生雞蛋,調料什麼的都有。如果天氣不好,就不用出去了。”

澤居晉道謝,請他明早九點過來接人,把塑料袋打開來看了看,和五月說說:“我們晚上在家吃燒烤。”

五月把塑料袋接過去,拿回去清洗準備,用竹籤把香菇茄子和青椒等串到一起去。一邊忙着,一邊問澤居晉:“家裡烤爐烤網和木炭都有?”

澤居晉已經在往外搬烤爐了:“全都有。”

冬天日短夜長,才四五點鐘的樣子,天與地之間,就已籠罩了一層淡淡的暮色。二人在荒草叢生的庭院裡說笑,生火,搭簡易餐桌。當厚厚的五花肉片在烤網上開始冒香氣,滋滋往下滴油時,五月伸鼻子使勁嗅,雀躍不已:“感覺像是小時候學校組織的野遊,好開心。”

澤居晉受她感染,心情很是不賴,笑着問:“喜歡這裡?”

“喜歡的,超喜歡。知道麼,比起晉桑的那處交通便利裝修漂亮的高層的公寓,我更喜歡這種有很多很多綠色,有樹木花草和小徑的大院子,不僅是人,貓和狗也都地方玩耍。”

澤居晉轉動手中的烤肉串:“等我回本社後,把這裡重新修整一下,週末可以過來住住。”

五月掐指一算:“話說,晉桑在上海的任期快要結束了吧?”

“原定的任期是三年,不過中間休息了一年,我再申請延遲個兩三年好了。”頓了一頓,“爲了sa醬。”

所有的朋友啦熟人啦都在的上海於五月而言,是她心靈的家鄉。比之山東,反而是上海纔會令她產生一種莫大的歸屬感,所以內心是不想離開那裡的,聽了澤居晉的話後,不禁喜笑顏開:“謝謝。不過,如果本社不答應 怎麼辦?”

“那我只好學工廠長,以辭職來要挾了。”

她湊上油乎乎的在嘴脣,在他臉龐上親了一大口:“晉桑,你最好了。”

一頓燒烤才吃完沒多久,果然如土方所言,天色漸漸轉陰,星星爲烏雲所遮掩,雨滴噼裡啪啦掉落。

澤居晉在雨水轉大之前,從外面抱了一堆枯葉和木柴進大廳。雨大,風又起,房屋空曠,五月感覺有些冷,上樓去抱下一牀毛毯,披在身上,下來看澤居晉劈柴。

澤居晉手上戴着厚厚的麻布手套,坐在一塊木墩上,劈了一小堆木柴出來,又找出幾張舊報紙,和枯葉放進壁爐內,用火柴點燃,再把細小木片小心架在燃燒的的枯葉和報紙上。

等火苗漸漸竄大,暖暖的火焰在兩人中間閃動,五月感動不已,望着澤居晉,眼睛裡閃耀着無數顆小星星和小心心,不停地叫:“晉桑,哇!晉桑,哇!”

澤居晉笑:“這是小時候常做的事情。”頓了一頓,說,“那時大家都還在,冬天的這個時候,我會和外祖父去花園裡收集枯葉,然後他劈柴,我就負責生火……很喜歡那種一進門,整個人,整個身體瞬間變得溫暖的感覺。”

“在屋子裡燒真的木材取暖,和喜歡的人喝茶聊天,是我心底深處的夢想,從沒想過有一天會真的實現哎。”

澤居晉笑:“好像還缺兩杯茶,紅茶還是綠茶?”

五月向他躬身:“紅茶好了,那就麻煩你啦,晉桑。”

澤居晉用托盤端了兩杯泡得淡淡的紅茶出來,看她坐在壁爐跟前,額上已經冒了細細的汗珠出來,把紅茶杯遞給她,順便扯了下她的頭髮:“傻不傻啊?”

“你別管我,喜歡這種感覺。雨夜裡,披着毛毯被子,坐在壁爐前,和喜歡的人喝茶聊天。”

澤居晉就不管她了,喝着茶,一邊照看壁爐裡的火,偶爾扭頭看她,目光對上,就笑一笑。笑她可愛,也笑她傻。

五月披着毛毯,和他坐在一起,膝蓋抵着膝蓋,手裡捧着茶杯,聽着庭院裡樹木和檐廊滴落而下的雨聲,嗅着燃燒的果木散發出來的、混雜着淡淡煙火氣的木頭味道,看看壁爐裡閃動的火光,再看看爲火光所映照而撒上一層暖色的澤居晉的面龐,忽然驚覺,這就是自己所想要的生活。夢想既然已經實現,那麼,不可以奢求再多。

喝下一口淡紅茶,和他說:“哎,今天是舊曆的大年三十,這一天,是一家人要團聚的日子呢。要是hana和星期五也在就好了。”話一出口,忽然察覺自己的嗓音有點發哽,恐怕他聽出,忙又喝一大口茶。

澤居晉扭頭看看她:“hana和星期五會來的,等我上海任期結束的時候。”

“以後我們四個人一直在一起。”

可能骨子裡的孩子氣,她經常會做出些出人意料的幼稚舉動,從她口中,也經常能聽到這些傻話,他早已習以爲常,但聽到“四個人”時,還是不禁笑了出來:“嗯,四個人一直在一起。”

次日,上午九點,土方準時出現在大門口。五月站在窗前正在往嘴裡塞最後一塊雞蛋火腿三明治,聽見車門開關的聲響,忙跑去叫二樓上打電話的澤居晉下樓來。

二人把房間和大廳裡草草收拾了下,拎上行李,到門口上車。土方幫忙往後備箱裡放行李,一邊向五月欠身,笑問:“食材都還夠?”

五月連忙道謝:“夠的夠的,謝謝。昨晚我們吃了燒烤,味道很好,可惜人有點少,不夠熱鬧。”然後對他熱情相邀,“下次土方桑也留下來一起吃頓飯吧!”

土方聽了她的話,當下愣了一愣,面上隨即露出憨厚又有些爲難的笑容,深深鞠躬說:“謝謝,謝謝!不過……”

澤居晉笑着拉了下她的頭髮。

兩個人從輕井澤九條老宅出發,徑直去了青山靈園。掃墓回來,又去澤居家招了聲招呼,吃了頓飯,差不多就是兒媳婦正式上門見公婆的意思了。

之前兩個人本來商量好要去神樂阪吃河豚的,車上,澤居晉接了個電話,幾乎都是對方在說話,他就“唔,嗯”的,掛斷電話後,沉默片刻,最後和土方說:“去他們那裡。”

他們那裡,由美子及澤居優已經率領早苗等侯在門口了,見到澤居晉和五月二人,急忙迎上前來,笑着說辛苦了,又問起最近身體如何,工作如何,彷彿上次見面時的沒有發生過任何衝突、也不存在任何齟齬似的。

這種世面,五月沒有見識過,頗覺肉麻,全程保持尷尬微笑,由澤居晉一個人應付她們所有人。

澤居寬直到飯菜上桌時才露面,看着悶悶的,飯桌上問起幾句工作的事情,除此以外,和澤居晉沒有任何交流。這種內心明明在乎彼此、見了面後卻又不願意搭理對方的父子關係,連五月都替他們感到無奈。

澤居寬連兒子都不大搭理,對五月更是無話可說了。大家都閉着嘴吃飯,連食物的咀嚼聲都聽不到。一頓飯吃吃得沉悶無比,無趣至極。估計一家人裡面,除了大小姐澤居優和早苗以外,沒有人真正開心。

在澤居家一頓中飯吃好,澤居晉把五月送回公寓後,又匆匆出了門,還有很多事情要他去辦。

晚上,澤居晉回家來,兩個人沒有再出去,就留在家裡吃飯。五月下午本想獨自出去採購食材來着,去冰箱拿礦泉水時,發現裡面已經擺滿了食物,結合房間空關多日,卻收拾得一塵不染的可疑情況,一個激靈,當時沒忍住,打電話關心手續進展的同時,狀若無意地向他刺探:“晉桑的公寓,平時還有誰過來呀?”

正在區役所辦事的澤居晉忙着和一個人說話,急匆匆地和她說了一個人名字,她沒聽清,緊張起來:“誰!”

澤居晉和人家說了一聲,走到一邊,告訴她說:“早苗,湯淺早苗。”

晚上,五月炒了幾個小菜,燉了一鍋土豆牛肉,快好的時候,叫澤居晉過來逐個嘗味道。飯煮好,一個人端菜,一個人拿筷子;一個人去冰箱取酒,一個人去找杯子。兩個人都不怎麼說話,卻默契到十分,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知曉對方在想什麼。

飯吃好,一起泡了個澡,從浴缸裡上來,五月爲他擦頭髮,擦着擦着,毛巾一丟,把他的人緊緊摟在了懷內,他奇怪:“納尼納尼?”又笑着說她八嘎。

浴室出來,兩個人穿着浴袍去露臺,他點菸,她伸手爲他擋風。他抽菸時,她則依偎在他身旁看風景,東一句西一句地聊了很多無關要緊的閒話。煙抽完,就回房間去,他打了幾個電話,她去冰箱裡取出一小盒冰淇淋,自己吃到一半,喂他也吃了幾口。刷牙也是擠在一起刷的,你擠我一下,我推你一下,中間還扮作盧卡天行者,用牙刷充當光劍比試了幾招,打了個全程慢動作的架。

臨睡前,各自挑了本感興趣的書去牀上躺着看,時間到了,書本丟下,相擁着睡去。

歲月無限靜好,每一時,每一刻,都無限滿足。在這裡,世界也好,心情也好,都像是無風的湖面一般平靜。

到日本的第三天早上,因爲工作的事情,澤居晉去了一趟本社。

五月早早起來,他準備早飯,本想做培根煎餅來着,食材都已經取出來了,隨口問了聲他想吃什麼,他說:“不用很麻煩,米飯和味增湯就可以了。

“得,得。”她把培根又放回冰箱裡去,轉而去淘米煮飯。

趁蒸飯的時間,煎了兩條秋刀魚,燒了兩人份的味增湯,最後炒了一把白芝麻出來,再把炒香的芝麻研磨成芝麻碎。這個時候,米飯也蒸好了,盛兩碗出來,飯上敲個蛋,撒上蔥花、芝麻碎,鰹魚乾和海苔絲,最後再淋幾滴醬油,大功告成。

澤居晉在飯桌上坐下,說一聲我開動了,把米飯和雞蛋拌開來,挑起一筷子,送入口中,讚歎說:“我說吧,簡單的東西其實最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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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腳不停地忙碌了半天的五月無話可說,只好附和:“嗯,是很簡單。”

早飯吃完,她把澤居晉送到玄關,看他穿上鞋子,遞上公文包後,衝着他的背影又叮囑了一聲:“別忘了和本社交涉任期的事情啊。”

澤居晉回頭衝她擺手:“回去吧,知道了。”

澤居晉走後,她無所事事,重新跑回牀上去躺着,懷裡抱着被子,在牀上賴了很久,忽然想起自己身負重託,要給金秀拉和小唐妹妹她們採購面膜化妝品的事情來,趕忙又跳下了牀。

每次出國,都要申請簽證。費用不菲、手續繁瑣就不去說它了,光是去人事找小唐妹妹去開收入證明這一條就令人相當頭疼。

去了日本之後,住哪裡,吃什麼,又有什麼活動等等,小唐妹妹都要刨根問底,打聽個一清二楚。不過,在她眼裡,五月屬於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那種,所以有點閒錢就去-日本旅個遊購個物什麼的也不奇怪,頂多是打腫臉充胖子的小資行爲。

小唐妹妹倒是不會多想,只是每次都要五月幫忙代購這個那個,什麼自己用的眉毛雨衣,送爸媽的一次性洗牙器,表姐家兒子需要的檜木乒乓球拍等等。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她提不出的。

反正今天沒什麼特別的安排,五月下去購物時,就四處走走看看,慢慢散着步。這一帶的路上開着很多精緻的店鋪,其中以咖啡館居多。幾乎每隔個幾百米就開有一家,有貓咪咖啡,女僕咖啡,時裝屋咖啡,等等。逛到合意的,進去要一杯咖啡和一碟點心,坐一坐,歇歇腳。

閒逛途中偶遇一隊中國遊客,導遊爲遊客講解:“……這裡呢,就是有名的港區了,住在港區的人,一般來說,非富即貴。相信大家也可以看得出,走在路上的主婦們,妝容都十分精緻,年紀再大,哪怕是七八十歲的老婆婆,穿戴也都十分得體。她們這個羣體,被日本人統稱爲白金臺的妻子。白金臺的妻子,我們有日本朋友和親戚的,可以去問問他們,就是上流社會的貴婦的意思了……”

遊客中的一個阿姨用手指着路上一個盤着頭髮,手牽一條漂亮吉娃娃的優雅老婦人:“這裡有一個。”又指向道旁精品帽子店裡試戴帽子的一個年輕女孩子,“那裡也有一個,就是這樣的對吧?”

隊伍裡一個稍微年輕些的時髦婆娘附和道:“肯定是的呀,這麼年輕,就背bally的包。鞋子好像也是的,經典方扣,加三釐米的小粗跟……”

“對對,肯定是,肯定是。”導遊點頭,隨即示意阿姨把手放下來,“我們不要用手指着人家哈……”

腳穿bally方扣粗跟鞋,手上一隻bally小牛皮手柄包,腳下一隻碩大的環保袋,在帽子店裡試戴帽子的年輕女孩是五月。她今天妝容十分精緻,穿戴也十分之得體,說是白金臺的妻子並沒有錯,實際上她就是。而且正宗無比,如假包換,品質保證,比24k純金還真。可惜其身爲白金臺妻子的高貴形象無法長久保持,帽子看了幾分鐘,就露餡兒了。

她看中了一頂漢堡帽,帽子的材質很硬,不易變形,配上卷邊帽檐,再穿上深色外套,那就是一副正統大小姐的範兒了。她想自己既然嫁給了澤居晉,那麼對自己的要求就要提高一點,這頂可以提升自己氣質的帽子麼,也可以戴起來了。

她這人有個習慣,爲了控制自己的購物慾,在喜歡上一件東西的時候,爲了打消非買不可的念頭,一般會先條毛病,線頭太多了,做工不是很好了,之類的。但這頂帽子她看來看去愣是沒挑出一個毛病。非要說的話,就是太貴。一頂要日元四千八。想買,卻嫌貴,看來看去,又捨不得走,於是問老闆:“請問,如果誠心想買的話,可以把零頭幫我去掉嗎?四千五可以吧?”討價還價的標準用語,無甚新意,但如果配上誠懇的語氣,充滿誠意的眼神,那麼其效力就驚人了,說是無往不勝也不爲過。

老闆大概沒想到在貴婦成羣結隊的港區還能遇到她這樣討價還價的顧客,不由得怔了一怔,大概沉默了有五秒之久,其後擠出一副笑臉:“十分不好意思。”看她失望,於是又解釋,“我們店的帽子都是純手工製作,每一針,每一線都是工匠親自縫製,所以,每一頂帽子也都注入了工匠的感情……”

感情不感情的,她根本不關心,見人家不願意給自己優惠,就又換了個問法:“如果我買兩頂呢?買兩頂的話,八千行不行?”還是爲了控制支出,有時爲了免運費及零頭這種極小的便宜,經常買一搭一,自以爲賺到了,結果往往會落個穿一件丟一件的下場。

按照她的經驗,這下肯定可以成交了,結果人家絲毫不爲所動,語氣卻仍然十分客氣:“不好意思。”

她把帽子放下來,拎上自己的打環保袋,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腳步開始放慢。

別說出來追她了,人老闆在後彎腰鞠躬:“謝謝光臨,再見。”

無奈,只好倒退回去,厚着臉皮問:“便宜一點點也不行?一點點,就一點點。”

老闆實在受不了,最後送了她一塊小小的棉布手帕。

下午四五點的樣子,澤居晉打電話過來,告訴她一個餐廳地址,要她叫出租車過去匯合。她起先以爲是兩個人的燭光晚餐之類的,跑去一看,一間包房裡坐滿了人,粗略看了下,至少有二十人,應該都是本社的同事,看年齡,多是他的後輩。作爲前輩的澤居晉坐在正中的主位上,猶如衆星捧月般的存在。

老闆娘領着她走到包房門口,拉開紙門的瞬間,除了澤居晉以外,一包房的襯衫領帶精英男,全都站了起來,手扶膝蓋,齊刷刷地對着門口彎腰鞠躬,向她請安問好:“澤居夫人,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五月慌張回禮,又莫名想笑。澤居晉微笑,拍拍身邊的坐墊:“到我這邊來。”

她把帽子和外套交給老闆娘,過去在他旁邊跪坐下來,悄聲問:“晉桑,任期的事情……”

“下午在本社和澤居先生以及人事談了一談。”

她的心揪起來:“那麼,說定了沒有?”

澤居晉瞄她一眼:“在津九,還有晉桑搞不定的事情嗎?”

瞬間心花怒放,拍起手來:“哇,斯高一!晉桑賽高!”

澤居晉挑眉:“想喝什麼?”

她還沒想出,旁邊一個襯衫男就已跪着爬過來,幫她倒滿一杯生啤,一邊狗腿子地笑着:“澤居夫人,到早,到早”。

她頗覺拘謹:“啊謝謝,謝謝!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你喝你的酒就好了。”

襯衫男急忙擺手:“能爲前輩和夫人服務,是我的榮幸!”

她這邊和狗腿子說話,旁邊的澤居晉擡眼,一個眼色丟過去,另個纔剛坐下的襯衫男又趕忙站了起來,擡手示意大家住口,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今天得前輩賞臉,邀請我等吃懷石料理,那麼,我就表演一段單口相聲,以博前輩和夫人一笑。”懷揣着一顆想要在前輩面前表現、又極欲拍前輩老婆馬屁的熱忱的心,兩眼往五月這裡一瞅,肉麻兮兮說,“話說回來,我們前輩的眼光不是一般的好,夫人真是卡哇伊……”

澤居晉正要舉杯往嘴裡倒酒,聞言,酒杯放下,眼睛看着他:“超卡哇伊的對不對?”

“對,對!超卡哇伊!”

“八嘎野郎!”澤居晉立刻翻臉,酒杯一頓,“門口站着去!”

嘴賤的那人老老實實面壁罰站去了,他的單口相聲也由同事代他說了。可能是爲了搞笑效果,說的是關西方言,且夾雜着很多俚語俗諺,以五月的水平,也只能聽懂一半,怕人看出來,只好濫竽充數跟着傻笑。

澤居晉的這批後輩人對吃不見得多熱心,酒卻喝得又多又猛,生啤清酒燒酒和紅酒等輪番上陣,幾輪喝下去,各自吹起牛皮來了。有的說自己力大無窮,可以撼動一株大樹;有的說自己可以不用兩秒就能喝掉一杯生啤,說完,拎起一大杯生啤來,嘴張得跟河馬一樣大,衆目睽睽之下,果然一口就灌了下去,在衆人的掌聲中,打了個像是大象響鼻一樣又大又長的飽嗝。

大家吹完,輪到澤居晉,他說:“我擅長的東西太多,一時想不起來。”

衆人起鬨,非要他說。他想了想,說:“我數學相當拿手,學生時代,沒有考滿分的時候好像沒有過。”

話剛說完,大家猛烈鼓掌。一個後輩問:“出個題可以?”

澤居晉說:“儘管放馬過來。”

“789+987=?”

五月以爲是多麼難的題,還爲澤居晉捏把汗來着,一聽,不禁厥倒。

澤居晉連眼皮都沒撩一下:“1776。”

大家都來不及驗證正確與否,又猛烈鼓起掌來。澤居晉不覺得意起來:“再說個難的,這個太簡單。”

五月聽得好笑,一個人偷笑個不停。這些男人幼稚起來,簡直和幼稚園的小朋友有的一拼。

鬧鬧哄哄的一頓晚飯吃到小半夜,澤居晉結完賬,老闆娘幫忙叫了輛出租車,澤居晉和五月上去後,剛剛在門口拉扯着說了半天話的一羣爛醉到底男人又重新對着車尾方向鞠躬,頭垂的與膝蓋齊平。

餐廳在本社附近,距離公寓也不是很遠,乘出租車,也就十來分鐘就回到家了。乘上電梯,門還沒有關嚴實,澤居晉就俯身親了下來。

“都是酒氣!”她叫,一邊推他。

她越是這樣,他偏就扳過她的腦袋,朝她臉上哈氣,親一口哈一口。

鬧夠了,他突然朝她端詳了一下,笑說:“今天的帽子很漂亮。”

她一聽,得意了,不顧被親花的口紅,暈染到眼瞼下的睫毛膏,從包裡取出戰利品——小手帕,向他得意洋洋地展示,又特地說明自己花了很多時間才和老闆磨來的。

澤居晉眼睛朝手帕掃了一掃,說:“下次不要這樣了。有討價還價的精力和時間,還不如用來做其他事情。”

她正開心着,聽他這樣一說,頗覺掃興:“我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的麼?而且我也沒感覺自己哪裡做錯啊。”

“沒說你做錯,只是不喜歡你這樣。”

她不服氣:“女人買東西都喜歡討價還價的吧。除了想以實惠的價格買到東西以外,而且可以從交涉的過程中獲得一種成就感。連《偉大的推銷員》都教銷售人員爲了滿足顧客的心理而進行巧妙的報價。晉桑爲什麼總是喜歡用這種高高在上的口吻來教訓別人?”

家門口到了,他取出鑰匙開門,繼續對她說教:“沒有說你錯,但是開在路邊做零售小生意的店鋪,很多都是朝十晚九,全年無休,其中辛苦,超乎想象。所以,沒有必要再討價還價爲難別人了。下次不妨對他們……”想不出合適的詞語,停頓片刻,“不妨溫柔一點。”

“知道了!”她敏感易碎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不高興地踢掉皮鞋,換上家中的拖鞋,徑自去浴室放水洗澡去了。

浴缸裡水放好,衝了個淋浴,然後去浴缸裡泡着,五分鐘不到,他也推門進來了,不顧水已經滿到缸沿,擡腿就跨了進來,水立刻嘩啦啦漫了一地。

他跨入浴缸的時候,她立刻捏着鼻子沉入水底,只露了腦袋上的一個小揪揪在外面,他伸手去撈她,她跟泥鰍似的滑到一邊去,竟然沒撈着。他一笑,隨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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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忽見水紋波動,一陣水聲,她的腦袋從他懷中探出來,一張臉悶得通紅。他伸手彈了下她的額頭:“生氣了?”

“嗯,生了一小會,不過現在又好了。”

“爲什麼?”

“因爲,”深深凝視他的眼睛,“雖然生氣,但是心裡卻認爲晉桑的話很有道理。晉桑其實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柔的人。”

“傻瓜。”他笑。

在東京逗留了三天,事情全部處理完畢後,二人動身前往福井。

冬天的福井,是與秋天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景色,海灘幾無人影,路上行人更加稀少。這裡雖有溫泉,但卻遠不如箱根北海道等地有名,是以遊客稀少,山與海與道路,都透露着一股孤獨與蕭索的意味。但即便如此,在五月眼裡,這裡還是一樣的美。因爲這個地方,有她此生最美、最刻骨銘心的回憶,所以連口中呵出的白色霧氣,在她看來,都有着美妙又纏綿的形狀。

這一次與上次不同,歐巴醬直接安排他們同住到爲澤居晉保留的房間去了,對此,百合黯然神傷,據賢人大叔所說,她從前幾天開始就有點不太對勁了,時常跑去海邊吹風發呆什麼的,不過兩個人的好心情卻沒有因爲百合的哀傷而受到絲毫影響。

抵達旅館的第二天,兩個人跑去對面山頂泡了野溫泉。野溫泉大大小小有四五個,分佈在山頂樹林中間的一塊空地上,高大樹木形成天然的圍障,把溫泉嚴嚴實實地遮擋住,完全沒有被人看到的擔心。

五月大呼小叫,跑來跑去,挨個試水溫,挑中一個不大不小、水溫正好的溫泉,衣服脫光,才跳進去,就從林中跑出幾隻猴子來,趕也趕不走,只好任由其圍觀。本來兩個人湊在一起,先是唧唧噥噥說話,說着說着,擠到一起去了,又是親又是抱,欲要行那不可描述之事,但圍觀他們的猴子中,有一對母子,母猴津津有味地盯着他們看,它懷中的小猴子更加津津有味地盯着他們看。小猴子歪着腦袋,眼神清澈又天真,別提有多可愛了。親着抱着的兩個人頂不住,終於還是訕訕分開了。

泡到後來,猴子們走了,因爲下了一場雨。

雨裡夾大片溼冷的雪花,身體熱到冒汗,頭臉淋着雪花與雨水,其意境之妙,令人回味無窮。

五月手搭在額頭上以擋雨,望着雨中冒熱氣的溫泉水,看看天,看看四周景色,再悠悠嘆氣,澤居晉看她迷離的眼神,以爲她要作詩,結果聽她說:“早知道該帶兩隻雞蛋上來做溫泉蛋的。”

他失笑:“那要水溫到60度的溫泉水才行。”

“或者帶兩隻橘子上來吃也行。”

“泡完溫泉出來,吃方便麪就不錯。”

她眼睛一亮:“這個聽上去不錯。話說,在這裡吃過?”

“吃過一次。大概是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揹着媽媽,和香川桑他們偷跑上來,泡了半天。那時候猴子更多,人和猴子擠在一個池子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說到這裡,笑了起來,“泡了很久,上來後,大家肚餓,就用大號保溫杯泡方便麪吃,人多面少,最後連湯都搶着喝,但感覺滋味要比平時好得多,一直記到現在。”

“唉,失算了,沒想到帶東西上來野炊。”

“咦,下巴上是不是口水?”

“別胡說,怎麼可能!”她忙捂住下巴。

第三天,歐巴醬請了澤居家的親戚朋友們前來山椒莊吃飯,鄭重其事地把五月介紹給他們。有幾個親戚起先聽說她的名字時,也悄悄議論了一番。來的親戚裡面,大都是長輩,但是因爲澤居家的那些事情,大家都無法對五月直呼其名,紛紛喊她澤居桑,導致她經常糊里糊塗的,往往人家叫上好幾聲,她也反應不過來。

歐巴醬索性擺到檯面上來說:“我當初聽說這孩子名字叫做五月時,心裡就覺得她和我們澤居家非常有緣,所以極力撮合她和晉醬交往,哪怕他們不在跟前,我也時常向神明祈禱。果然,因爲我心誠,神明就答應了我這樣一個老人家的請求呀。”云云。

衆人也便一笑了之。歐巴醬又把自己早年結婚從母親那裡得到的一套式樣古樸的金首飾當衆送給五月,由此,五月正式成爲澤居家的一員。

七天假期很快過去,臨回上海前,歐巴醬帶着百合以及賢人大叔把他們送到門口,看五月上車後,把澤居晉留下來,說:“你能夠結婚,歐巴醬心裡別提有多高興了,但是婚禮不辦,總感覺有點太過馬虎……當然,歐巴醬也不會強求,但至少出去旅個行,把蜜月旅行補上。歐巴醬以前和你歐吉醬去過火奴魯魯,那裡就很不錯……”

澤居晉只是微笑:“旅行什麼時候都可以,什麼地方也都沒問題,但不一定非要是蜜月旅行。”

“那麼就火奴魯魯?順便給歐巴醬寄張風景明信片回來。”

澤居晉攬着歐巴醬肩膀,把她往回推:“回去吧,我下次會再帶sa醬回來。”

安撫好歐巴醬,拉開車門,跳到車上,五月問他:“這麼長時間纔來?歐巴醬和你說了什麼啊。”

“沒什麼,說幾句話而已。”他笑笑。

回去的飛機上,五月還是老規矩,把包裡零食翻出來,窸窸窣窣的吃。空少推餐車送酒水,她要了一杯果汁,澤居晉要一罐啤酒。空少爲坐在她裡面的澤居晉把啤酒遞過來時,察覺到她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看,還以爲手上有什麼東西,舉起來,正反面都看了看,沒看出什麼來:“請問……”

五月微笑:“沒什麼,不好意思。”

空少推着餐車離去。澤居晉瞄她一眼:“很好看對不對?”

“什麼?”

“手。”

“誰的?”

“那個工作人員的。”

她回頭看看他:“晉桑,我發現結過婚的日本男人,很多人都帶着婚戒呢。我們公司總經理就是,剛剛那個工作人員也是。結了婚的人,是不是都該戴着表明身份的婚戒呀?特別是晉桑這樣的。”

“說這個幹什麼。”

“就是想到,如果晉桑不表明身份,出去又被人家亂表白的話,作爲我來說,會很爲難和困惑的。”

“我不太喜歡那種拘束。”

“可是我倒不覺得討厭哎。”

“想要就直說好了,不用這麼拐彎抹角。”

一秒也沒耽擱,馬上接口:“想要。”

“真想要?”

“你說呢?不能更真了。”

“就是不清楚,所以才問的。”

“別逃避現實。”

“戴上以後,還怎麼工作?”

“工作以外的時間可以戴戴。”

“把手伸過來。”

她驚喜交加,臉色緋紅:“早有準備了?討厭,總是這樣,害我一驚一乍。”

多年的心事成真,婚禮儀式,婚紗婚戒這些東西已經不重要,擁有與否都無所謂。想象自己要假笑一天,挨桌挨個點菸敬酒,還要被人家起鬨捉弄的情景時,身上就一一陣的發麻。無所謂是無所謂,但嘴巴還是要講一講的。本沒有抱任何希望,忽然聽他這樣說,一下子,喜悅到心都快要炸裂開來了。

他把剛剛打開的啤酒拉環從桌上撿起來,她的手拉過去,拉環給她套在手指上:“感覺正好,像是爲你量身定做的一樣,喜歡嗎?”

“大了。”

“換一根手指就好了。”從無名指上取下,重新戴到中指上面去,“現在好了。”

“感謝。”

他喝一口啤酒,望着她,無比真誠地說:“不用謝。”

假期結束,重回公司上班。這時正好是兩月底,月末本來就忙,加上休息一週,工作堆積如山,五月以及財務課的大部分連着加了兩天班,第三天,決算報表終於全部做出來,時間到了晚上七點鐘的樣子,澤居晉照舊要到八點以後纔會走,呂課長電腦一關,招呼手下一衆人等去食堂吃夜宵。五月人有點不舒服,和呂課長說:“我先回家去了。”

呂課長也察覺她的臉色不太好,忙說:“去吧去吧,回去早點休息。”

她直接去更衣室換衣服去了,呂課長又叫住她:“叫輛出租車回去!”

她回到家裡,喝了杯熱水,想去廚房做飯來着,肚子卻疼的受不了,站着兩腿發軟打顫。實在吃不消,扶着牆,挪到房間去,在牀上躺着休息,想給澤居晉發短信,叫他在外面吃好飯再回來,但是卻沒有力氣跑去外面沙發上找手機,遂作罷。

晚上八點半的樣子,澤居晉回家按門鈴,無人應答,心下奇怪,又給五月打電話,還是沒人接,開始心慌,站在門口猜測她會去了哪裡,站了大概五分鐘,纔想起自己也有鑰匙,趕緊開門入內。客廳裡燈都沒開,一片昏暗,家中悄無聲息。完全沒有平常回家時的熱鬧景象。

貓和狗倒是照常跑出來歡迎他,歡迎儀式結束後,一前一後又原路返回,跑向房間去了,沒有像往常那樣跟前跟後亂搖尾巴。他站在玄關處,遲疑着開燈,一眼看見沙發上五月的小包,腦子裡轟的一聲響,第一反應就是她出了事情或是消失了。否則,她不會不接電話,不出來爲他開門,突然外出時,更不會不和他說。張了張口,半天才叫出她的名字:“sa醬?”

如他所料,無人回答。他近乎機械地踢掉皮鞋,光腳走向沙發,把她的小包拿起來,看了看,又重新放下,原地站了一站,才慢慢走向房間。然後,就着客廳裡的些微的亮光,看到五月靜臥在牀的身影,然後是卡在牀沿上的花小姐的狗頭。

花小姐最近掉毛,五月不准它上牀上沙發,越是禁止的事情,越是對它有吸引力,所以趁人家不注意,就自以爲聰明地把腦袋擱在牀上,身子吊在牀下。

心在一剎那落了地,卻又在同時涌上些憤怒的情緒來,極力剋制住,輕輕走過去,把花小姐趕到一邊,自己在牀沿上坐下來,伸手在五月額上摸了摸,體溫正常,別無異狀,除了額上有些微溼冷的汗意。不顧五月熟睡,伸手把她腦袋撈起來,抱在懷中。

五月隨之驚醒,擡頭看見是他,輕聲笑了出來:“晉桑。”忽而感覺他擱在自己面龐上的手掌微微的有些顫抖,訝道,“怎麼了?”

他把她抱在懷中,眼睛瞪着她:“你想把我嚇死是不是?”

“對不起。本來想和你說的,後來不小心睡着了。”

“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她搖頭:“不要緊。是我自己不好,中午跟着他們喝了一瓶冰飲料,肚子下午就開始疼了。”

“現在好點了?”

“喝了熱水,躺了一會兒,感覺好多了。”

“下次不可以這樣了。”

“嗯,下次會注意。”把他的手掌從臉上拉下來,輕聲安慰他說,“以後都不會這樣了。”

他沒說話,把她抱得更緊了點。

在沒有開燈的房間內,一坐一臥的兩個人相互取暖般,靜靜的,緊緊的抱在一起。片刻,五月開口:“晉桑到現在還是很思念媽媽,對不對。”

他一怔,把她放開少許:“爲什麼這麼說。”

“不爲什麼,有時候會有這種感覺。”

“嗯,對媽媽還是很思念,對故去和離去的每一個人都會思念。”

她沒再說什麼,輕聲問:“餓了吧。”

他醒悟過來:“sa醬也沒吃飯吧,我去燒粥。”

“燒不來的話,就做你拿手的意麪也可以。”

他悶悶地嗯了一聲,讓她躺好,自己去廚房,動手之前,先給自己點上一支菸,深吸兩口,在繚繞的煙霧中回憶山椒莊賢人大叔他們燒粥的步驟。感覺沒問題了,找出一隻不鏽鋼湯鍋來,淘米,放水,開火。想一想,取過一瓶礦泉水,往粥鍋內加了半瓶。又想一想,感覺這些不夠,於是找出意麪,以及蘑菇、西藍花等配料來。

意麪加鹽煮好,撈起放到一旁,平底鍋放黃油加熱,炒蘑菇和西藍花,差不多了,放入煮好的麪條。最後撒羅勒碎的時候,吸油煙機風力過大,沒掌握好距離,一把羅勒碎都被吸油煙機吸跑了,目瞪口呆。對羅勒碎十分生氣,不想再看見這玩意兒,決定用黑胡椒粉代替。

黑胡椒粉找來,撒進去,從洗碗機裡取出兩隻空盤子,準備盛面時,手不小心碰到平底鍋邊,給燙了一下,更加生氣,筷子一丟,不管了。嘴上叼着的香菸摁滅在水槽裡,空手回房間去了。

五月仍舊躺在牀上,他擡腳上牀,在她身側躺下,把她連同被子一起抱住,靜默良久,忽然說:“過一陣子,我們去旅行吧。”

“爲什麼?”

“不爲什麼。”

“最近好像沒有長假。”

“那就請假好了。”

“怎麼了?”

“不怎麼。”

“why?”

他無奈:“就當是我們的結婚旅行好了。”

“好的,謝謝。”

頓了一頓,他忽然又叫她名字。她應了一聲:“嗯?”

“因爲我的過去,可能sa醬會聯想很多。但不可否認的是,我當初會注意到sa醬,也是因爲satsuki這個名字。不管怎樣,現實就是,除了sa醬以外,我大概已經失去了愛其他人的能力,所以……”自失地一笑,“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能明白,我能明白。”五月稍稍擡起頭來,極快地往他脣上印了一個吻,想了想,又往額頭上也印下一個。

“關於旅行,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哪裡都可以,沒有什麼非去不可的地方。”認真想了一想,“不過感覺俄羅斯就不錯,西伯利亞什麼的。到了那裡之後,我穿着紅色的衣服,走在冰天雪地裡,迎面來了一隊騎兵,爲首的一個是普京大帝,他看到我,立刻驚爲天人,從馬上跳下來,問我:小姑娘,你怎麼這麼可愛啊,你來自什麼地方?如果可以的話,和我談戀愛,嫁給我好不好?然後我就告訴他說,不行啊,雖然你也很好,可是我已經有了晉桑啦。”

澤居晉輕聲發笑,凝視她的面龐:“sa醬真是,太合我意。”

次日早上,五月早早起來,早飯做好,率領貓狗在客廳裡做舒展運動。門鈴聲忽然響起,以爲是自己的快遞包裹,看都沒看,就打開一樓門禁,又等片刻,有人敲門,跑去打開,一個幾乎有她兩個人那麼肥的巨無霸花束被塞進門來。說是花束,其實都多是綠色的繡球花,偶爾點綴一兩朵白色的相思梅而已。然後,一隻胳膊從巨無霸花束後面遞上簽收單,讓她簽收。

她開心得哇哇大叫,正要把花束抱去展示給澤居晉看,回過頭來,發現他就倚在房間門上看着自己。

她笑着抱怨:“花束比我還大、比我還重哎!”

飯菜端上桌,花束也在茶几上擺放好,她把椅子往他身邊拉了拉,和他擠坐在一起,他擡眼看看她:“太近了。”

她臉伏在他手臂上,親暱問:“哎,晉桑,剛剛在想什麼?”

“什麼時候?”

“就是我去簽收花束的時候,不是一直在後面看着我麼。”

“沒想什麼,就發呆而已。”

“是不是在想:‘啊,又看見活蹦亂跳的sa醬,真讓人感動,啊,真想流淚啊!’是不是啊?”

他無奈地看她一眼,把手邊的一本雜誌推開,拉過自己的烤青花魚,往蘿蔔泥上倒醬油:“嗯,超感動,超想流淚。”

她抱住他胳膊,幸福嘆氣:“哎,好喜歡那束花,也好喜歡晉桑。”

他伸一根手指把她腦袋推開:“太近了。”

五一勞動節,公司放假三天,兩個人又請四天假,就湊成了一週的長假。澤居晉不知道是怎麼和大和田說的,反正年假年年用不完,只能浪費掉,所以輕易就請到了假。而呂課長等一棒子手下聽到的說法是:“有點私事,需要休假幾天。”

五月的請假條是在澤居晉請好假的第二天提交上去的,她的說法是:“老闆不在,我也正好休息。”

公司裡面有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她們這些做秘書或是翻譯工作的,平時休假,都會挑上司出差開會等不在公司的時候,因爲這樣可以避免對工作產生影響。所以五月的請假理由,簡直再正常不過,沒有一個人有多餘的想法,也很順利的就請到了假。

這一次的旅行,兩個人決定去巴黎。臨行前,五月又在整理她的旅遊攻略。day1,抵達巴黎,去某處觀光,拍照留念。day2,去某家餐廳吃吃當地料理,順便拍照留念。巴拉巴拉。

澤居晉看不下去,指點她說:“去巴黎,最忌計劃太多,行程太滿。那裡適合散散步,喝點小酒,做個愛。對了,做-愛這一項非常重要,建議你劃出重點。”

五月把行程安排好,又去網上四處找人家寫的遊記作爲參考,看下來,有點擔心:“人家說巴黎治安不好,環境衛生一塌糊塗,到處髒兮兮,巴黎人態度又差……不會吧,不會吧……”

“居然有人不喜歡巴黎?巴黎怎麼可能會讓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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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一個日本人,巴黎綜合徵沒聽說過?”然後把網上的原話念給他聽,“日本人旅遊者在巴黎發現真實的巴黎一點都不浪漫,和他們所瞭解的、想象中的巴黎差異巨大,進而引發的一種心理疾病,病症表現爲噁心、失眠、抽搐……”

“這些不能信,因爲日本人去哪裡都會覺得不習慣。”

“這樣啊。”

“日本服務這一行業的態度太好,導致日本人養成了敏感又纖細的毛病,去哪裡都想和人家吵架。”

她認爲有理,不再糾結這個問題,繼續埋頭研究自己的遊記,過一會兒,又開始自言自語:“我英語只會看,不會說,去那種地方,感覺和智障也沒多大差別了,好怕萬一和你失散,一個人找不到回來的路哎……”

但巴黎還是如期去了。

抵達酒店後,放下行李,就拿上記錄攻略的小本本,迫不及待的出去逛街散步。看下來,其實並沒有網上所形容的那樣髒亂差,街道兩旁的櫥窗以及所展示的商品猶如油畫般漂亮,過往行人們的衣着打扮,乃至氣質,都令人爲之着迷。五月走着看着,照片拍着,這樣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去乘地鐵的時候。

聽說巴黎的地鐵門需要自己手動打開,五月從未見識過,所以把乘地鐵也列爲必做的事情之一。

一進地鐵站,就有一股臭烘烘的氣味撲面而來,去排隊買票的短短一分鐘內,澤居晉褲兜內的錢包差點被偷,五月察覺,及時拍開小偷的手,並與小偷對視了一眼,是個有着精緻五官的小美人兒。趕走那個漂亮的小偷,一陣後怕。

澤居晉買好地鐵票,開始排隊進站,五月走在前面,無意中一回頭,看見澤居晉身後貼着個肥胖的黑姐們,馬上不開心:“不跟緊我,和別人貼在一起幹嘛啊!”

澤居晉莫名其妙:“我就是和你走在一起的啊。”

“你後面怎麼還貼着個女人!”

澤居晉攤手:“what?”

“那姐們用她壯碩的胸脯頂着你的胳膊,你會不知道?很享受是不是?”

澤居晉笑:“她沒買票,所以一路貼着我,試圖混進站,想到哪裡去了?”又拉了拉她的頭髮,“開心點啦。”

上午閒逛,下午去了埃菲爾鐵塔,這裡遊客人頭攢動,鐵塔因陰天而顯得突兀冰冷,天空和河水都灰濛濛的,被小販拎着小禮品追趕老遠,最後買了兩串叮叮噹噹的項鍊,本以爲可以擺脫,結果引來更多的人兜售小商品。心情開始一點點敗壞下來。澤居晉倒還好,一副怡然自得、很享受和她一起出行的樣子。

晚上,回酒店前,在一家甜品店裡吃了齁甜齁甜的馬卡龍,心情還是沒有好起來,在餐廳吃飯時,自己給自己點菜。看字幕的話,幾乎都能照着念出來,沒有,就不會組織語言了,只能指着圖片告訴侍應生:“this one and that one。”

菜沒點錯,勇氣大增,所以飯吃好的時候,自告奮勇打了個訂taxi的電話,客服人員問:“where are you from?”

她想了一下,慎重說:“form shanghai of a!”

感覺電話那頭的客服人員沉默了有半分鐘之久。澤居晉也是一頭黑線,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

她行程安排的不是很好,但酒店不錯,因爲是澤居晉選的。奢華又舒適。且從房間的露臺能看到埃菲爾鐵塔以及大片大片的夜景。他和她的旅遊習慣不同,出行,去再苦的地方都可以,但住宿,一定要好。

走了一天的路,吃飽喝足,回到酒店,泡個澡,去露臺上看了會夜景和鐵塔,回房間躺倒在牀,心情又漸漸好起來。所以澤居晉說還有一件重要事項尚待完成時,她也十分配合。

燈光半明不明,窗簾半開半閉,氣氛十分之好,他的情話十分之醉人。重要事項完成一半時,他伸手去牀頭摸索,找到剛剛準備好的那個四方的小包裝,她攔住他:“不要。”

他氣息不穩:“爲什麼?”

她弱弱說:“不是說了麼,對橡膠過敏……”

被她連連打斷,頗爲不耐煩。這個時候,他不想訓話,也不想瞪她,但她的樣子實在令人牙癢癢他:“已經把岡本換成相模了,要我每次都和你說一遍嗎?”

才撕開包裝,她忙又說:“今天是……”

“今天又是安全期?”

羞羞答答地嗯了一聲。

澤居晉氣得想笑:“你一年365天都是安全期?”

她就無話可說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夥兒,中秋節快樂。

已經到《關白亭主,下》,

葵妹還是沒有出來,騷裡啦。

不過想想作者曾經預測本文30萬字會結束,

大概就會明白作者的頭腦和思路是多麼的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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