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江淵一怔,卻迅速回神,急退後一步,伸手推開了房門,寒江雪就站在門外,神情有些怔忡。韓江淵不由得瞥了慕容昶一眼,心中十分佩服,饒他就站在門邊,且提着十二萬分警惕,竟完全沒有察覺寒江雪到了門外……他正要開口,慕容昶卻打斷他:“進來再說罷。”
韓江淵回神,急向寒江雪示意,寒江雪定了定神,這才邁入,隨手關了房門,輕聲道:“小淵!”
韓江淵伸手擁住他,用力攬抱了一下:“大哥!多年不見!”
寒江雪沉默的撫撫他頭髮,低喟道:“沒想到,你居然來了京城……你居然是爲了這個來京城,當年我們都錯怪你了……”
韓江淵點點頭:“且慢敘舊,我們先說正事罷。”
“是,”寒江雪迅速回神:“漠晗,師妹,這是怎麼回事?爲何又追查當年的事?我爹呢?”
“三哥,”鳳卿卿道:“你放心,師父沒事的,這些慢慢再說,你先跟我說說當年究竟是怎麼回事唄?你們是怎麼逃出去京的?”
“當年,”寒江雪有些迷茫:“我只是聽父親說起過……”他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其實小淵是師父唯一的兒子,我的父親是韓慎行,師父其實是我的叔父。當年元帥府搜出兵刃火炮,祖父在宮中自剔,事情太過突出其來,我父親與叔父得訊後大失主張,那時御林軍團團圍着,想出府或者打聽消息,全都沒有機會。後來多虧杜老將軍援手,纔將我爹兩人救出……”
慕容昶有些吃驚:“是杜連疾救師父他們出來的?”
“是,”寒江雪道:“我爹是這麼說的。之後我爹與叔父都不信祖父會謀反,也曾數次入京,想查清當年的事,可是查來查去……結果都是一樣的,慢慢的,我爹與叔父也死了心,不願再入京城……”
鳳卿卿與慕容昶不由得對視了一眼。若當真是杜連疾有心陷害,他絕不會救下韓承祖的兒子,畢竟那時候他們已經成年,若是想要報仇,防不勝防,做這樣的姿態無異於求死……既然他幹冒天下之大不韙救下兩人,必定是問心無愧的。他的嫌疑倒是可以暫時排除了。
鳳卿卿道:“可杜連疾聲稱他‘親眼’見到了師爺爺掩埋兵刃甲胃,這又是怎麼回事?”
寒江雪輕聲道:“我爹曾暗中去見過杜連疾,他說,他真的曾親眼見到親兵掩埋兵刃,而那時,祖父就站在一旁監視,他不敢相信,上前喝問,祖父卻讓他滾開,兩人還打了一架。”
慕容昶細看寒江雪的神情,溫言道:“師兄,這件事恐怕有些蹊蹺。就算韓元帥當年真有謀反之心,藏匿甲胃這種事也是極之隱秘的,怎麼會隨隨便便被他看到?而看到之後,這等大事,竟不滅口,也不下說辭,而是直接讓他滾?這完全不合常理。”寒江雪緩緩的別開眼,鳳卿卿急道:“三哥,有話你就說嘛!”
寒江雪遲疑了一下,擡頭看了韓江淵一眼,苦笑道:“這件事……其實真的不必再追究了。當年我祖母理家,上下規矩嚴明,親兵只在外圍活動,進不得內院……”他欲言又止。
什麼意思?鳳卿卿想了一下,張大眼:“不是吧,你是說……”
她捂住嘴,心頭驚跳。寒江雪的意思,難道是說這有可能是韓夫人做的?如果真的是這樣,倒是可以解釋韓承祖爲何起初堅執不認,最後卻忽然認了,卻隨即當庭自剔,想必是已經想通是韓夫人所爲,自覺愧對先帝?可是若真是這樣,杜連疾看到的,又作何解釋?
鳳卿卿正色道:“我雖然沒有理由沒有證據,可是我還是覺得,事情絕對不是這樣的。不是元帥師爺爺,也不是師奶奶,一定還有甚麼事情,是我們不知道的。”
“嗯。”慕容昶緩緩的道:“我與卿兒一樣想法……三哥,當初杜連疾看到親兵掩埋兵刃,是因何事,或者受何人指引去了元帥府?另外,他見到韓元帥時,韓元帥的神情動作可與平常一樣?是否旁人易容的?是否受藥物控制?”
寒江雪悚然:“這個……我卻不知。我爹與叔父只怕也未曾想到。”
慕容昶想了一下:“那我現在就跑一趟杜府。”
他站起來,拍拍鳳卿卿的腦袋,向那兩人一點頭,便直接去了,呼啦啦跟去了數個影衛,全不在意王爺的身份。韓家兄弟眼睜睜看着,心中着實感激莫名。
鳳卿卿想了想,問韓江淵:“二哥,你見過孫道功麼?”
“呃?見過。”韓江淵正自出神,急整了整辭色:“見過兩次,只是孫道功今年已經七十多了,身體雖還不錯,卻極少在人前露面,我見到他時,他也只受個禮,點點頭,看不出人品如何。”
鳳卿卿嗯了一聲,點點頭:“放心!沒關係的!不管有多難,總能查到的!”
寒江雪忍不住道:“師妹,你還是覺得……祖父是冤枉的?”
“當然!”鳳卿卿正色道:“我師父這麼好,師爺爺肯定也是好人!怎可能謀反?我相信韓家人的人品!”看寒江雪的神情,她滿臉認真的注了一句:“別忘了我可是天師!我說的一定是對的!你們兩個,就好好等着,看我們怎麼給師爺爺翻案正名吧!”
寒江雪看她信心滿滿的模樣,竟不由得失笑,笑了幾聲,眼圈卻又有些泛紅,輕聲道:“若當真有這麼一天……寒江雪願結草銜環以報師妹大恩。”
鳳卿卿眉眼一彎:“自家兄妹客氣甚麼!”
韓江淵站在一旁看着,忽然一笑,眼裡的寒光也柔軟了些:“本來我還在想,爹怎麼臨老倒收了個女徒弟,還是珺王妃,原來師妹竟是這般有趣的人物。之前,倒是我得罪了。”
“沒關係,”鳳卿卿道:“不打不相識麼!”她問:“對了,你這麼堂而皇之的來珺王府,不怕孫家找你麻煩?”
韓江淵嘆了口氣:“我倒不想堂而皇之來,可是珺王府影衛太多,要悄悄潛入,我自認沒這個本事。而且,此事着實過去太多年了……我人微言輕,查了這麼多年,也沒有拿到甚麼真憑實據,若是今生還有希望能爲祖父翻案正名,便只在王爺此一着,我又有甚麼可隱瞞的。”他頓了一頓:“我來此之前也是向孫嵐得提過的,但孫道功老奸巨滑,只怕孫嵐得和孫其明也不知當年事情的詳情。”
鳳卿卿哦了一聲,寒江雪問:“師妹,師父呢?”
鳳卿卿輕聲道:“師父很快就會回來,你放心就是。”她問韓江淵:“你要不要等師父回來見見,你們多久沒見面了?”
韓江淵輕咳了一聲,難得的露了些尷尬:“我……還是先不見了,十幾年都過去了,也不急在這一時。我若見了爹爹,爹只怕要打的,我帶着傷回去,不好解釋。”他站起來:“我先走了,若有事情,我會遣人傳訊。”
鳳卿卿點了點頭:“往來傳訊,你直接找咱們門裡的人就好。”
韓江淵應了,便起身走了,鳳卿卿看寒江雪徑自出神,又低聲道:“三哥,影衛裡頭有內奸,你出去之後,甚麼都不要跟人家說。”她知道寒江雪不擅作僞,也不多說,便道:“三哥也回去罷,若有事情,我會跟你說的。”
…………
天時近幕,打扮成暗衛的白重和寒慎徒兩人,與慕容昶前後腳回了王府。
慕容昶在宮裡要求鳳來帝幫忙,就是跟他借一個影衛,然後讓白重把他易容成寒慎徒,再把真正的寒慎徒易容成慕容昶的暗衛,暗衛與影衛本就互不相識,絕對天衣無縫,這樣一來,若有人想趁機拉攏或者挑撥寒慎徒,自然直接上達帝聽……而寒慎徒留在此間,關鍵時候,也會是一支奇兵。
慕容昶帶來了杜連疾的一本手札,其中詳細記載了當年事……慕容昶指着手札上寫的“路遇數個元帥府親兵匆匆來去,詢問卻吱吱唔唔,餘生疑,轉赴元帥府查看”一段,道:“這件事,只怕還真的跟孫道功有關係。須知韓元帥回府時,軍隊是不帶入內城的,所以所謂的元帥府親兵,有八成可能是孫道功調度的。”
他瞥了寒慎徒一眼:“他與韓元帥會面那一段,從身手招式來判斷,應該是韓元帥本人……從言辭上來看,應該是中了致幻的藥物,藥力退下之後,全無記憶,這樣也可以解釋,爲何在先帝面前,韓元帥堅執不認……但後來得到御林軍的消息,他只怕也是想到了甚麼,覺得……咳咳,所以纔會自剔。”他輕咳兩聲。
鳳卿卿也跟着看了寒慎徒一眼,寒老頭挺直了背坐在桌前,神情嚴肅動作木然,全不是平素慷慨桀驁的模樣,看着竟平生幾分悲愴。鳳卿卿小心翼翼的蹭過去,抱着他手臂搖了搖:“師父,你相信我,一定不是師奶奶!”
寒慎徒沉默的捋了一把她的小腦袋:“爲何?”
鳳卿卿有些爲難:“只是……感覺。可是師父,你信我這一回好不好,我的感覺跟別人的不一樣!我的感覺從來沒錯過!”
寒慎徒嘆着氣拍拍她,慕容昶溫言道:“師父,卿卿是天師,她說的話都會實現的……不如我們今晚先去韓府看看?”
寒慎徒苦笑擺手:“我與大哥已經去了不下一百次,元帥府早已經抄的一乾二淨,只留了個空殼,有何好看?”
慕容昶堅持道:“就算抄過,也會留下些蛛絲馬跡,總要看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