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陽康陽過兩人果然來山莊拜訪,影衛早已經提前探知,於是慕容昶帶着妻兒,領着一大票人出去玩了兩天,留下於老頭引經據典與他們談論了許久,而虔誠的神之信徒孟合是逢人必傳教的,自然又聲情並茂的向他們宣傳了騰格里天神的神蹟。
陽康內心冷笑,別以爲你們一個裝腐儒一個裝腦殘我就會相信!一進山莊,他就發現了下在樓聽雨身上的尋跡香,於是瞬間就理出了這整件事情的脈絡。京城貴公子於寂不知用了甚麼辦法探知這兒有玉山,於是來到這兒建了個山莊,然後又用藥?毒?或者攝魂術之類收服了土匪,歷時半年終於找到了玉礦,然後坐地生財發家致富……看上去很簡單。
可是甚麼叫“騰格里天神之恩澤已經遍及草原”?甚麼又叫“天下之事盡在格里天神念之間?”又有甚麼叫“騰格里天神登高一呼天下必從者雲集”?陽康森森覺得,這傢伙要放大招,不可不防!
當初慕容昶小夫妻倆兒,派了於老頭出來,本來只是想讓他們查不到甚麼,卻沒想到,半路殺出的孟合纔是大殺器,被他這麼一說,陽康陽過瞬間就腦補過頭了,當成絕頂大事兒報了上去。
慕容昶性情最是瀟灑自在,隨遇而安,不喜步步籌謀,處處算計,即使佈局,也多半是心血來潮,鳳卿卿更是相公在手萬事足。於他們而言,這無疑是守株待兔,以逸待勞,佔盡了贏面。
可是身爲皇子,尤其是近兩年風頭極勁的皇子,加上一個總是奇招迭出的王妃,兩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早已經落在有心人眼裡,被掰開揉碎,細細的揣磨了不知多久……就連鳳卿卿種種奇異的能力,也早就不是秘密了。
不知有多少人在虎視眈眈的等待時機,以有心算無心,以機關算盡對上臨時起意……這哪裡是守株待兔,分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嘆慕容昶兩人竟未警覺。
消息很快就遞到了金烏教主手中。下面的人雖不知就裡,可是身爲金烏教主,要籍此猜到慕容昶的身份,實在很容易。
千里之外的一間靜室之中,身材頎長的男子正靜靜低頭,看着桌上的紙箋,他一身黑衣,黑巾遮面,乍看倒像個皇族的影衛,隻眼睛的位置帶着一對琉璃眼罩,遮了他原本的模樣,瞳仁位置幽光變幻,顯得極其妖異。
坐在他對面的男子卻是一身僧袍,面似芙蓉,眉嵌桃花,容貌極其姝麗,隻眼神森冷:“原來那人竟是慕容昶!怪不得……咳,怪不得還傳出騰格里天神之事!你爲何到現在才告訴本座?“
黑衣男子悠然道:“這與我們有何關係?若非他動靜鬧的太大,我現在也不會告訴你。”他擡了擡臉,琉璃眼罩的位置,似有幽光閃動,無形中顯得有些詭異,“其實北方極其遼闊,別日宮也未必就在塞罕草原,你又何必這麼緊張。”
僧袍男子一窒,然後拂袖:“也未必不在塞罕草原!依本座看來,這慕容昶定是爲別日宮而去!否則的話,以他那般的***性子,又是這般多情,就該流連於軟紅奢糜之所,怎會帶着妻兒到那種荒僻之地!”
“倒也未必。”黑巾男子徐徐的道:“我倒覺得,他去塞罕草原,起初就是爲了剿匪。發現玉礦,不過是個意外。”他頓了一頓:“地宮之事如此隱秘,哪裡這麼容易被他得知?且那地宮所在,我們找了這麼多年,也是一無所獲,哪裡就這麼容易被他找到了?你又何必這麼擔心?”
僧袍男子放在膝上的手不由得一捏,面上卻毫無異狀:“那鳳卿卿十分邪門,也不知是甚麼來頭,誰知道會不會有奇異的法術?而且他們還籠絡了這麼多土匪,整日在草原上亂走亂撞,萬一真的被他找到了怎麼辦?”
黑巾男子仍舊四平八穩:“縱是找到,也不過是個荒廢宮殿,又能怎樣?”
僧袍男子語塞,隨即強硬的道:“你又怎知?我們從未去過,哪裡知道里面有甚麼?也許有許多重要物什,萬一被他慕容昶得到了,我們豈非受制於人?故國秘密,也守不住了。”
黑巾男子想了一想,緩緩點頭,“說的也是。”
僧袍男子接口道:“本座決定親自前去查探一番!若當真不妥,也好未雨籌謀。”
“卻又何必?”黑巾男子悠然道:“我倒覺得興許只是巧合,不必如此在意。不如還是我派人再去查查。”
“你不必多說了!本座自有決斷!”僧袍男子揚眉,對他上下打量:“你我早有約定,你負責收集傳達訊息,其它的事情交給本座來安排。你現如今卻又要越俎代皰,卻是何意?而且萬一慕容昶是有意爲之,我們空耗時機,你可知後果?”
黑布男子似被他問住:”既如此,那我便着兩人與你們同去,往來傳訊便是。“
兩人又商議了一番,僧袍男子才起身走了,一出了靜室之門,他攬了攬袖,登時周身戾氣全收,只看背影,已覺得十分儒雅溫和,宛然得道高僧。
黑巾男子不由得冷笑,喃喃的道:“又要裝蠢,又要耍橫!着實可笑!你分明早就找到了別日宮,還真把我當傻子不成?區區一個金烏教,也敢在我面前放肆!既然你這麼急着去送死,那我便送個金烏教主,給珺王爺磨磨刀!”
他連連冷笑,緩緩摩挲着桌上的紙箋,語聲極低:“鳳卿卿啊鳳卿卿,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不枉我這般苦心孤詣,將你們引到了塞罕草原……我還不曾動手,你們便自行找到了別日宮!當真是好的很!”
他愈說愈低,隱約間,竟顯出了幾許溫柔:“看來,我要快一點把這個盒子給你送過去呢,好讓你幫我找到那個最大的秘密……你可一定不要讓我失望啊,我的卿卿……”
少頃,一道黑影無聲無息的自窗外滑入:“少主,他吩咐人將洛河圖先行引到了草原。然後自行趕去了陌州。”
“嗯,”黑衣男子點了點頭:“還知道弄個幌子障眼,倒也不是太蠢。”一邊說着,卻又沉吟,喃喃的道:“可是陌州……他去陌州卻是爲何?”
口中說着,陌州諸人諸事,便在心中迅速滑過,他忽然一怔,輕輕叩掌,“原來如此!他這是要效法珺王爺故伎,來個守株待兔了!”
居然並不自行前去,啓人疑竇,而是預備玩一個意外重逢,讓人將他請回家中……金烏教主不但不蠢,還很聰明,且對慕容昶極爲了解。就好像他一看到慕容昶開玉行,就知道他必定已經發現了地宮,開玉行是要引人上鉤……而他也是如此,一看到慕容昶開玉行,就料到了,他下一步要做甚麼,所以就趕在了他前面。
可是就算聰明又怎樣?手底下養了一羣蠢材,白白守着烏拉山這麼久,眼睜睜看着慕容昶兩人步步雄起,居然到現在都沒查出他們的身份,難道只靠他一人之智,便能翻身不成?
正自沉吟,另一人也悄悄滑入,施禮道:”少主,慕容宥方纔去見了盛貴妃。“
“哦?”他指節在桌上輕輕一叩:“慕容宥終於坐不住了麼?”
慕容晟外表冷漠,內心卻十分高傲,不屑於宵小伎倆,且又對鳳卿卿心懷別樣情愫,尤其鳳卿卿救了小世子之後,他更不會再對付慕容昶。可是盛貴妃早就野心勃勃,又怎能甘心。卻偏生勸不了兒子。現在慕容宥送上門去,兩人暫時聯手,趁常皇后失勢落井下石,進而對付了慕容昶。然後餘下兩人,再各憑本事就是。實在是好打算。
他想着想着,便不由得一笑:”若論揣磨人心,善加利用,慕容宥着實是個高手,只可惜……時運不濟。”
他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吩咐一句:“看情形助他們一臂之力。卿卿身邊礙事的人太多了,務必要趁這個機會,把慕容昶調回京中。還有,絆住寒慎徒,若有機會,立下殺招!千萬不要讓他有機會回塞罕草原!“
兩人齊齊垂首:“是。”
盛貴妃與慕容宥都深知遲則生變的道理,所以,他們並未讓他等太久。
鳳來帝爲人多情卻戀舊,常皇后在宮中十幾年盛寵不衰,這還是頭一次受到這般冷遇。鳳來帝數次避而不見,常皇后又做不出闖宮的事兒來,無計可施,隻日日在鳳藻宮垂淚。
冬雪端上粥來,柔聲細語的勸:“娘娘,您多少吃一點兒,這樣下去,只怕要把身子熬壞了呢……”
常皇后搖了搖頭,低低道:“我只是不懂。晗兒是怎樣人,難道皇上竟不曉得麼?只聽一個老奴隻言片語,就這樣待我們母子,着實太過薄情……”
冬雪急道:“娘娘!這話可不好亂說啊!這……皇上這不是也沒處置王爺麼?”
“若要處置倒還好了!”常皇后道:“把晗兒叫來一問,事情自然就水落石出,可他偏偏不問,也不許我着人叫晗兒回來,弄的這樣糊里糊塗……他究竟想幹什麼?”
冬雪柔聲道:“娘娘,您且先莫想這些,先把身子養好,否則等王爺回來,見娘娘這樣,豈不是要難過。”
常皇后苦笑搖頭,看鳳來帝的態度,除了周長福之事,只怕還有其它。鳳來帝遣人拿了晚晴,到現在未回,只怕已經處置了,這原本就有些蹊蹺。她縱是問心無愧,也妨不得小人做怪……可是她現在形同軟禁,想查查發生了甚麼事都不成,又要如何自救。
冬雪看她神色,輕聲道:“娘娘,若是皇上能來,您同皇上好生說說,皇上必定肯聽的。”
“這我怎會不知?”常皇后苦笑:“可是皇上不來,也不肯見我,我有甚麼法子?”
“是啊!”冬雪嘆了口氣:“皇上這麼疼小公主,可是這些天,連小公主也沒來見過……真是難辦呢!”
常皇后一怔,忽然想到了什麼,一下子坐直,可是想了想,又緩緩的皺起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