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兵畢竟是見一斑可窺全豹的事兒,藉此可以知曉大燕的兵馬狀況,剛纔已經被軍械打擊到死的諸國又打起了一點精神,紛紛到欄杆邊觀看。
慕容昶微微冷笑,也牽了鳳卿卿的小手,倚到欄杆邊,低聲爲她講解:“那兩道線,便象徵兩方的陣地,白色代表河流,黑色代表山脈,令旗和號角是爲了指揮軍隊變陣的,但這種小範圍演兵,用哨聲就可以……”
一邊說着,早見下面鼓聲一響,兩邊兵馬衝將出來,初初衝出時看上去全無章法,只速度更快,堪堪衝出數步,便聽哨聲響,令旗揮動,紅衣軍迅速向兩邊分開,隱然成包抄之勢,黃衣軍隨之變陣,加速截向紅衣軍後方。但紅衣軍一隊人馬加速前行,另一隊人馬卻中途隱藏於山脈之側,預備截殺。
令旗不住揮動,陣勢也是變幻莫測,明明只是兩個百人小隊,卻是人馬渾然一體,所過之處涌起片片塵霧,看上去宛似千軍萬馬一般……起初鳳卿卿還覺得有點兒怪異,總覺得這些人在象徵山脈的地方伏擊,或者繞過河流都有些古怪,可是隨着陣勢漸起,衝殺聲聲,每一隊的陣勢都是渾然一體,眼前好像有一隻猛虎,一隻巨鷹正在殊死搏擊。猛虎據地爲王,大開大闔,勇往直前,巨鷹卻是翱翔雲天,靈活敏捷,可是每一撲擊,都是致命一擊。
她這種兵法的門外漢都看的心馳神往,更何況諸國?
這其中除了扶桑向來喜歡暗中行事之外,赤狄、契丹、甚至柔然和突厥,都是遊牧民族,平日裡爲了爭地盤和獵物,三日一大戰,五日一小戰,民風極其悍勇……可是他們那種毫無章法的一昧拼殺,與這種兼具陣法兵法策略等等的對戰,那真的是不可同日而語,宛如啃冷饅頭和饕餮盛宴的的對比,那差別真的是太大了!感覺……好像新世界的大門向他們敞開了!
愈是好戰民族,愈是敬仰英雄,諸國皆是振奮莫名,喝彩喝的聲都嘶啞了。但很快,他們就發現只是空歡喜一場,這個大門……好像是人家的。不只大門是人家的,世界,也是人家的。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一幌便是半個時辰,衆人皆注目演兵場中,韓江淵神色沉凝,忽緩緩側頭,看了一眼被慕容昶護在臂彎的鳳卿卿。
她正興奮的小臉兒泛紅,抓着慕容昶的手搖來搖去,眼睛張的大大的,那樣的黑亮璀璨,靈氣逼人……這與世間任何女子都不同的風情,這樣鮮活綻放的美麗,讓人完全移不開眼睛。
他一皺眉,猛然轉回了頭。他亦飽讀詩書,百藝兼通,從小被人稱爲天才,自覺得聰明絕頂,可是直到被姚涅含而不露的點醒,才發現有的事情,他好像錯了。而且這錯,不是痛快喝一場酒,痛快打一架,甚至豁出去拼一場就能過去的。一心想忘,偏生……忘不得。
那就護她一世安樂吧!韓江淵忽然一笑,從親兵手中接過了長槍,長嘯一聲,猛然自樓上一躍而下,宛如飛將軍從天而降,他落在兩軍交戰正中,長槍猛然往下一摜,酷寒冬日如此冷硬的土地,竟無聲無息直擊沒柄!
首當其鋒的兩方人馬迅速向後退卻,雖快卻絲毫不亂,竟如兩個扇面向外擴散。隨即兩方嗚金收兵,鳳來帝揮手道:“很好!韓愛卿重賞!下方兵士,統統賞!”
下方兵士齊刷刷的謝了,轟然之聲,驚起處處飛鳥……諸國畢面如土色,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今日之大燕,已不可戰勝!
經此一戰,諸國纔算是徹底消停了,也再沒有人有勇氣提出看一眼火炮,那樣驚天動地的巨響,已經可以證明一切,就算強求再看一眼,也不過是再受一場打擊……且有可能會觸怒鳳來帝,引發不可估量的後果。
直到此時,他們才發現,今年的七國朝會,好像從他們一踏進燕都城,就已經墮入了一個局,不管是私下,還是官面上,不管是私鬥,是暗殺,是競技,還是演兵,他們從未輸的如此徹底,且大燕是如此的遊刃有餘。
原來大燕竟有如此的實力,竟藏的如此之深!可嘆他們之前,全都被慕容宥的謙恭有禮騙了!
畢竟是大年初一,等到把諸國打發回去,用了午宴,慕容昶便帶着人回府,鳳卿卿繪聲繪色的把早上的事兒講了,姚涅直聽的微微凝眉,若有所思,見外頭慕容昶剛按着霖姐兒的咿呀堆好雪人,正站在廊下,笑吟吟的抖着衣服上的雪,便走過去,低聲道:“珺王爺?”
慕容昶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姚涅徐徐的道:“雖然對狼來說,對他們好或不好,也許結果都一樣……可是,你爲何一定要效貓兒戲鼠,爭這些表面的短長?就不怕人因而銜恨於‘你’?而非大燕?”
慕容昶挑眉看他,失笑道:“七哥,這大過年的,你累不累?”
姚涅早已經被他調侃習慣了,也懶的掩飾,人家就是愛琢磨嘛腫麼啦:“是我想的那樣麼?”
“七哥神機妙算,說的自然是對的。”慕容昶大笑,回手拍拍他肩:“而且銜恨於‘我’,我行事反而方便,總比銜恨大燕要好控制的多,七哥說是不是?”
他轉身進了廳,姚涅皺眉,嫌棄的撣掉肩上的雪,想了一想,又不由得好笑:“珺王爺啊珺王爺,這大位之爭,哪朝哪代不是慘烈之極,你那個大哥想的都快瘋魔了,輪到你,卻反而要花盡心思逃避,真是有意思……”
而此時的宮中,鳳來帝正在御書房走來走去,微微沉吟,忽然轉頭道:“你說,晗兒這差使辦的怎樣?”
貼身大太監陳得勝急彎腰道:“皇上哎,奴才哪敢妄論國事。”
“無妨,”鳳來帝回入座中:“我們隨意聊聊這七國朝會。”
陳得勝揣測着鳳來帝的心意,斟酌着道:“奴才瞧着珺王爺辦的真是好,方方面面,週週全全,奴才都瞧着心裡熱乎乎的,這下子這些人可再不敢小看了咱們了,也再不敢對咱們無禮了,奴才想想就高興呢!”
鳳來帝搖頭笑罵:“沒出息的東西,給你個笑臉,你就樂的甚麼似的。”
“皇上哎,”陳得勝彎腰陪笑:“奴才不懂,只是看着好,贏了就高興!皇上教教奴才罷!”
鳳來帝微笑道:“朕也覺得這次大快人心,想必闔宮之人,都是歡喜的。天下百姓聽了,也只有與有容焉……尤其殿中競技,賽馬演兵等等,辦的都是極好的,也不失我大燕上邦的風範。可是,”他頓了一頓,面上現了一絲笑:“晗兒這孩子啊,xing子畢竟是太促狹了,同着卿兒和他那些朋友們,都是這般的,一拍即合,小孩子一樣,爭這些明面上短長,雖然當時的確痛快,可是這些人虎狼之xing,可能因爲一言不敬,態度偏頗,便銜恨許久,因而生事。縱是不怕,卻是不值……若能做到兩全其美,便是最好了。”
他聲音越說越小,最後已經成了喃喃自語,陳得勝只彎腰聽着,卻早已經聽不清他在說甚麼。鳳來帝喃喃的道:“有智,非執掌天下之掌,有才,非能勝任儲君之才……當真憾事!”
如果這番話被慕容昶聽到,一定會痛飲三杯,然後說一聲老爹你太善解人意了!須知做兒子的既要爲大燕把差使辦好,又不能給自己找事,這個權衡也是很不容易的咧!
可是不管怎麼說,這樣一來,諸國是徹底消停了,除了樓蘭遣人來問了一下迷宮之事,被慕容昶婉拒之外,再無事端。 Wшw тTk дn ¢ o
臘月十二時,聽聞慕容晟回到了燕都,臘月十五時,乃是七國朝會的正日。其實七國的貢品,早在入京時就已經入宮,此時只是在儀式上宣讀一下禮單而已,而且他們送的都是土特產,甚麼全虎皮,香料,蛇膽酒甚麼的,鳳來帝還需要還禮,通常要比貢品加三成,以示上邦之儀。
死要面子活受罪啊!鳳卿卿頭一回聽說這個,不由得訝然,悄悄傳聲慕容昶:“那我們爭了半天說貢品加一倍,豈不是回禮也要加一倍?那我們還不是要吃虧?”
慕容昶好笑,也傳聲道:“自然不是,貢品是貢品,再加一倍,即使是一模一樣的東西,也是在例行貢品之外的,這是對我們的額外孝敬,不必回禮。”
“哦!”鳳卿卿道:“這還差不多。”
慕容昶笑道:“即便需要加三成回禮,想必父皇也是高興的。這就是上邦的國威。”
鳳卿卿抽了抽嘴角,又悄悄換了一隻腳撐重,現在覺得當大燕唯一的女官兒也沒多麼拉風,也得跟着相公一起站着……聽上頭陳得勝仍舊讀的抑揚頓銼,忍不住道:“你說師父和這個陳公公誰的肺活量比較大?”
慕容昶悄悄回頭,橫了她一眼,鳳卿卿明仗着這會兒他沒辦法敲人,繼續道:“陳公公這都念了一個多時辰了吧!還這麼中氣十足的!我都累死了!我覺得師父都沒他牛!”
慕容昶無奈的看天,然後鳳卿卿嘀嘀咕咕半天,看自家相公站的筆直,背影那叫個玉樹臨風,於是開始口花花調-戲他:“哎這位公子,小腰兒好細哦,約不約啊?”
慕容昶:“……”
“約!”他暗暗咬着小牙:“回去誰敢賴帳爺可要打她屁股!”
又來!整天就用這招欺負人!鳳卿卿忍不住嘟了下嘴巴,忽見側邊一人回過頭來,靜靜的看了他一眼,竟是慕容晟,這麼久沒見,這傢伙好像也成熟了一點兒,不再像之前那樣鋒芒畢露,兩人視線一觸,他微微彎脣,給了她一個十分禮貌的笑,鳳卿卿報之一笑,然後把目光調回上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