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沒想過要逼她想起

鳳卿卿傲然道:“你乃大燕皇子,我所圖謀之物,若入得你眼,還談甚麼保密?”

慕容昶呵笑一聲,神情間,頗有幾分江湖男兒的瀟灑疏狂:“我以爲你們到樓蘭迷宮,是爲了拿到甚麼來一鳴驚人,卻難道我想錯了?我正想着將來明刀明槍,痛快戰上一場,你們卻仍舊是要在我大燕偷偷摸摸,弄些雞零狗碎之事?”

鳳卿卿一窒,神情頓時就有些憤怒,更多的卻是好勝:“你胡說甚麼!”

慕容昶一笑:“難道不是?”他指了指聞千里,坦然的當面下說詞:“他這些年所做所爲,可全都是偷偷摸摸,雞零狗碎!你難道不清楚?”看她眼神凜冽,他迎上一步,擡了擡劍:“廢話多說無益,不如這樣,你若能在十招之內奪我斑龍劍,我便將此劍送你!”

鳳卿卿眉眼一揚,一把脫掉了披風,向旁邊一擲:“一言爲定!”

慕容昶神情從容,眼神卻瞬間幽深下去,看着她抽出背後的長劍……這是他用了數年的赤宵劍,亦是聞名天下的神兵,可是她此時用來,卻好比手挽長弓,氣勢奪人。而他的招數,也全拋下了劍法的靈巧輕捷,而是以氣勢對氣勢,簡單直接,以力壓人。

縱躍間,他的眼神飛快的掠過她的面容,招數,卻全未容情。

他自然知道她是他的愛妻,他的小貓,可是……她已經不知道了。她既然以爲她就是阿里婭,那麼,他就姑且當她是阿里婭,所以他的所言,所行,所爲,皆是阿里婭熟悉的習慣的方式。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她爲難,沒想過要逼她想起他,沒想過要逼她做回鳳卿卿。

不管是毒是蠱還是別的甚麼,她忘了這是事實,他固然希望她見到他能想起甚麼,可是若真的想不起,那就證明,這種改變的力量太強大,那麼,他又爲何要逼她與這種力量對抗,彼增痛苦,橫豎,不論眼前要面對的是甚麼,首先,要保證她的周全。

他輕輕鬆鬆的勝了她,退後一步,一擺劍:“我勝了!大家一起罷!”

她顯然極適應也極喜歡這樣的說話方式,一昂下巴:“來就來,還怕你不成!”

一邊說,一邊就翻身上了駱駝,慕容昶跟着躍上,兩人一前一後走遠。直到這時,聞千里才緩緩的從山洞裡跳了下來,喃喃的道:“好一個慕容昶……還真是……”

他說不下去,只徒然咬緊牙根。到了這一刻,連他都不由自主的佩服慕容昶。

他自覺揹負着一個巨大秘密,揹負着昊成帝轉世復國的使命,與江湖朝堂虛與委蛇,經營數年,極是辛苦不易,也常常覺得彌足驕傲……可是若易地而處,他着實不知,他對着朝夕相處的愛妻,如今卻乍然判若兩人,能不能如此行若無事,甚至,投其所好的拿出了另一種態度。他從來沒想過,一個江湖浪子竟會有如此強大的內心。

也許,是他一直錯看了慕容昶,小看了慕容昶。

定了定神,他迅速整理行裝,跟了上去。與他而言,慕容昶的武功,不是他的對手,要收拾他隨時可以,犯不着爲了他得罪鳳卿卿。而且,鳳卿卿喜歡慕容昶,阿里婭卻必定不喜歡。能打擊到他,讓他徹底死心也好。

可是他再一次料錯了。慕容昶並沒有試圖與鳳卿卿搭話,甚至沒怎麼跟她走在一起,他只是或遠或近的跟着他們,偶爾交談幾句而已。聞千里略一思忖,便明白了他的用意,他緊急來此,是爲了保證鳳卿卿的周全,所以只要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就可以。除非鳳卿卿變回鳳卿卿,否則,他本就不必過於親近。

其實他只猜對了一半。慕容昶在初見時,已經看出了阿里婭的性情,她雖機警善察,卻爽朗明快,在初見時知道了他是怎樣的人,之後絕不會再試圖觀察揣磨。而他在平時,尤其在愛妻面前,本就不是一個能真正豪邁的人,所以,做多錯多,說多錯多,倒不如保持起初的印象,慢慢觀察,找一個最合適最有效的辦法。

三人緊趕慢趕,很快就到了迷宮之外。

樓蘭迷宮向來是天下最神秘的地方。此時看來,眼前是層層疊疊的黃色奇石,最矮的地方也足有兩人多高,乍一看像是結了塊的黃沙,邊角處已經大半被沙子掩埋,可是用手觸碰時,才發現極之堅硬。

雖然石壁極高,卻是露天的,上面並沒有頂。從外圍看上去,似乎並不十分複雜,直到站到駱駝上,疊了羅漢看時,纔看到這一片迷宮,愈是向裡,愈是迴旋纏繞,不知有多少岔路。

看着那一片迷宮,鳳卿卿的眼神中,再度露出了迷惘,襯着她明朗的神情,顯得有些奇異。

聞千里看在眼中,急咳了一聲,從懷裡取了一張地圖,在地上攤開來,一邊道:“我派人在此,足耗費了兩年時間,才終於找到巫女靈兵所藏之處,繪出這張地圖。我們只要按圖找過去,不到兩天,就能找到。”

鳳卿卿深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低頭細看,慕容昶早看在眼中,復將這句“巫女靈兵”聽在耳中,心頭極是震驚,緩緩的靠近,突如其來的道:“你的巫女異能呢?”

鳳卿卿在想起巫女靈兵的傳說時,就想過這個問題。聞千里還未來的及阻止,她已經回頭淡淡的道:“借給了慕容霖。”

慕容昶大吃一驚,猛然轉頭,看着她……直到此時,他才明白這件事的古怪之處,怪不得她這麼容易就着了道兒,怪不得她竟不能自救,怪不得君拂柳三人能順利赴京,原來她把異能借給了霖姐兒!

可一驚之後,他迅速垂了眼睫,心思飛轉。

從她當日說“你就是慕容昶”時,他就已經覺得奇怪,她的樣子不像是聽人說過,而像是認出了他,卻又全不熟悉。直到這時,他才確認,她果然是記得的,記得她曾是鳳卿卿,記得她曾嫁給他,還記得兩個孩子……可那又是爲什麼,她會如此堅定的認爲,她是阿里婭的轉世?這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嗎?

再想想她剛剛那句“巫女靈兵”,慕容昶陡然間心頭劇震,難道就是因爲這“巫女”二字?她變成阿里婭,也是這種古怪的能力做怪?這種異能有多強大,他數次親眼所見,親身經歷,這幾乎是逆天的……一時竟覺惶然,若是旁的還好說,若當真是因爲這巫女二字,他就真的幫不上她了,真的只能靠她自己了。

他心頭有如驚濤駭浪,殊不知聞千里也是震驚,他一直知道鳳卿卿傷不了他,所以也未十分在意,卻全不知鳳卿卿的異能,居然可以借給別人。那此時她沒了異能,進入這兒取巫女靈兵,能取到嗎?會不會有甚麼意外?

鳳卿卿忽將地圖拋開:“不必看了,從何處進入?你直接帶路就是。”

聞千里定了定神,轉頭看了慕容昶一眼。

他原本是想,此時的鳳卿卿已經是徹頭徹尾的阿里婭,慕容昶再怎麼討好,她也絕不可能叛國的。可是方纔慕容昶如此問,鳳卿卿又如此答,讓他莫名覺得不安,收起地圖,遲疑了一下,還是道:“慕容昶,借一步說話。”

慕容昶一揚眉。他雖不知聞千里實際武功有多高,但看他有恃無恐,也能想見,雖然他自信若是全力施展,不可能全無還手之力,可是此時最怕的就是意外。所以他坦然道:“有話就在這兒說!”

聞千里一眯眼,眼中已經現了殺機,慕容昶不退不避,反而一步步踏了過來,周身氣勢再不收斂,竟是氣場強大,步步威儀:“聞千里,你真的相信自己是炆帝轉世?你明知道不是!你是如假包換的宋人!何必自欺欺人!”

最後一句石破天驚,聞千里全身劇震,這個轉世帝王的身份,他只告訴過鳳卿卿,可是慕容昶竟精明若斯,借一個阿里婭,推斷出了這個!他怔愕之間,氣勢頓失,慕容昶隨即一擺劍:“要說便說,要打便打,不必再行那般鬼魅伎倆!”

他逼上身來,雙瞳凜凜,聞千里幾乎退了一步,卻勉強收住,咬牙正要提劍,鳳卿卿卻道:“罷了!”她雙眉深皺,來回看着兩人,終於怫然轉身:“不要動這個人!我們走罷!”

聞千里一怔。他弄不清鳳卿卿的用意,她的樣子,不像是想起了甚麼,反倒像是被兩人弄煩了……他不是不可以違逆她的意思,卻不知爲何,習慣的順從了,冷哼一聲轉了身。

必應居昔年曾數次派人入樓蘭,死傷無數才終於繪成了一個地圖,沿途肯定是做了記號的,聞千里在外圍找了許久,才找到極隱蔽的入口,起初尚需要依賴地圖,走了約摸個把時辰,記號便做的漸漸清楚。

忽然嘩啦一聲,鳳卿卿一腳踩上了一個骨殖,登時踢散,整個人也是一個踉蹌,走在後面的慕容昶完全下意識的伸手一扶,而她也是完全下意識的縮進了他的臂彎。這幾乎像是身體的本能,而非記憶。

三人齊齊一怔,然後鳳卿卿緩緩的從他身上站直,又露出了那種深思的表情。聞千里輕咳道:“看衣着,這人是必應居的人。他一定想不到,再多撐個把時辰,就可以出去了……”

慕容昶淡淡的道:“這樣繞來繞去,終歸叫人絕望,他就算站到牆上向外張望,裡許之外,也分不清是迷宮還是黃沙,自然以爲迷宮無邊無際。”他似有意,似無意的瞥了鳳卿卿一眼:“只除非是樓蘭天女,才能憑感覺走出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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