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鳳卿卿趕緊把外袍束好，跟了出去，外面天色已經黑了下來，水面上泛着粼粼的波光，遠遠近近的小船上，猶有幾盞燈籠正在星星點點的閃爍。
船身搖晃的比往日要劇烈許多，慕容昶扶着欄杆站在船頭，正低頭看着，鳳卿卿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才見水面像水要煮開了似的，不時團團涌起，細看時，水面下竟有巨大的黑影攸乎來去，速度快捷無倫，帶動水波不住激盪。
鳳卿卿瞬間連寒毛都豎起來了，一把抱住慕容昶的手臂：“難道那水怪的傳說是真的？”
“也許，”慕容昶笑着握住她手：“所以你一定要抱緊我，免得被水怪抓走。”
鳳卿卿瞪了他一眼，卻見他雖然笑出了大酒渦，卻始終一瞬不瞬的注視湖面，眼神機警，不由得擔心起來，鬆了他的手：“我去看看霖兒葳兒。”
慕容昶正要點頭，忽聽有人尖起起來，然後有人嚷道：“水怪！有水怪出來了！”兩人一起擡頭，卻見那船上一陣忙亂，有個船伕打扮的人大聲道：“於娘子，你在做甚麼！”
一個婦人的聲音惶然道：“對不住，對不住，我家姑娘身子弱，我就給她煮了點魚湯。”
船伕急道：“莫言江上不可以烹飪水中生物！你不知道麼！我們都要被你害死了！”一邊說着，那邊幾個船伕早紛紛跪下，不住磕頭祝禱，可是船身卻越晃越是劇烈，漸漸的，竟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把那個船圍在中間，不住拋高落下。
鳳卿卿真的被嚇到了，死死抓着慕容昶的手，顫聲道：“是，是那個……於老頭。”
慕容昶柔聲哄她：“小貓不怕，有我呢。”
他回頭打了個手勢，從影衛手中接過了火把，這會兒寒老頭和寒江雪也被驚動，紛紛披衣出來，君拂柳出來看了一眼，轉身就進了船艙，照顧兩隻小糰子去了。
慕容昶把鳳卿卿交到寒老頭手裡，身子一長，腳勾着欄杆，身子探近水面，舉着火把向水中照去。兩船相隔只有數尺，那巨大的漩渦等於是在他們的船下，可是這亮光一起，那水底黑影倒好像是知覺了甚麼似的，漩渦驟然變小，離着她們的船足有四尺。莫言江地氣溫暖，江水向來十分渾濁，加上天色已黑，着實看不清楚。
寒老頭瞧的頗不耐煩，甩手道：“老子下去瞅瞅。”
“別！”鳳卿卿其實也不覺得世上真的有水怪，可是看那黑影，最少有七八丈長，速度又這麼快，怎麼也不像個好東西，於是死抓着他胳膊：“師父，事情還沒弄清楚，不能冒險！”
正說着，那邊船隻已經晃的極其劇烈，哭叫聲響成一片，各人雖拼命抱着欄杆船艙，卻連站都站不穩了，有個年輕的船伕被晃到船邊，一失手居然掉了下去，隔着幾乎橫拋的船，只能聽到撲通一聲，下一刻，慕容昶便道：“不好！”
他迅速彈回，伸手去拿船頭的纜繩，正要解開拋出，手忽然一頓，鳳卿卿只覺得一片暗紅色自江面上迅速瀰漫開來，下一刻，慕容昶便躍過來，一把捂了她的眼睛。
鳳卿卿嚇的全身一僵，只覺得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船上幾人都是高手，看的清清楚楚，那船伕的身體繞着旋渦轉了過來，就這麼一瞬之間，身上全是被利齒嘶咬的傷口，好多地方都已經露了骨頭，下一刻，他便已經淹沒在了漩渦盡頭，看上去，連骨頭好像都沒剩下。
慕容昶急揮手道：“救人！”
影衛齊聲應了，迅速將船隻靠近，等到近到可以一躍而過，便紛紛躍過，各自挾着一個躍了回來，慕容昶看那船堪堪翻倒，便問於老頭：“船上還有人嗎？”
於老頭已經被嚇傻了，只瞠着眼看着水面，一個船伕顫聲道：“沒……沒人了，只是小虎子掉下去了，是不是，是不是叫水怪香了……”
慕容昶點了點頭，忽然心頭一動，轉身回艙取了平時霖姐兒玩的琉璃燈，迅速點起，把兩頭包上油紙，再用布包起來，那樣琉璃類就能在水中亮幾個呼吸的時間……然後他輕輕縱起，便落到了方纔的船上，那船已經被浪頭打的七零八落，他站在上頭，衣衫頭髮被吹的烈烈作舞，卻穩的像站在地面一般，一邊低頭看去。
他所站之處正是漩渦的正中間，瞅準時機，猛然拋下一根木緣，藉着那破水的衝勢，一把將琉璃燈擲下，恰好擲在了黑影的正中間……水面下閃過一團光亮，依稀能看到有團團黑影閃過……慕容昶隨即擡手，用另一隻手中的木刺，向着水中連刺數下，回手時，卻甚麼都沒刺中。
慕容昶收手沉吟，鳳卿卿急道：“快回來！”慕容昶怕她擔心，遙應了一聲，這才翻身躍回，數丈距離竟是一躍而過。寒老頭問道：“是什麼？”
慕容昶道：“看不清，但應該不是一個，而是一羣。”他頓了一頓：“動作極快，而且沉的很深，如果是魚，應該魚鰭頗大，我碰到了東西，卻沒有刺中它們的身體。”
一邊說着，漩渦已經漸漸平息，於老頭的船卻已經被翻了過來，倒扣在了水面上。慕容昶看了一眼於老頭和那些船伕，擺手讓影衛去處理，一邊道：“師父，三哥，先休息，明天再說罷。”
兩人應了，慕容昶便拉着鳳卿卿回了船艙，君拂柳正坐在嬰兒牀前，一手一個抱着小糰子，小糰子都已經醒了，黑葡萄似的眼睛張的大大的，卻都不曾哭。慕容昶忽然心頭一動，洗了手抱過葳哥兒，隔着艙門，指了指外頭：“葳兒，方纔外面有甚麼？”
葳哥兒天真道：“魚魚。”
君拂柳愕然的看了一眼兩人的背影，然後站起來，把霖姐兒交給鳳卿卿，“霖兒餓了，我去熱獸nai。”一邊就走了出去。
慕容昶繼續問道：“很多魚魚麼？”
葳哥兒萌萌噠點頭，還嘟着花瓣兒一樣的小嘴巴要爹爹親親……慕容昶含笑親了兩下，又道：“葳兒可以讓它們聽話麼？讓他們不要過來？”
葳哥兒點點頭，又搖搖頭，皺着小眉頭表情苦惱，慕容昶極耐心的道：“你可以跟他們說話，但是他們不一定能聽懂？”葳哥兒搖頭，他又問，“不一定肯聽你的？”
葳哥兒仍是搖頭，然後道：“壞人。”
慕容昶一皺眉，鳳卿卿道：“其實葳兒可以跟魚魚說，魚魚也會聽話，可是他們今天罵爹爹了，是壞人，所以葳兒不高興幫忙，對不對？”
葳哥兒猛點頭，慕容昶有些無奈，覺得葳哥兒需要一個君子當先生，最好是有點兒迂腐的那種……一邊輕聲道：“那你知不知道，有個船伕哥哥，被魚魚吃掉了……”
那邊珺王爺拿出十二萬分的耐心教子，這邊君拂柳已經熱了獸nai過來，鳳卿卿把霖姐兒交給君拂柳，自己端了小碗過來喂葳哥兒，葳哥兒喝的香甜之極，還搖頭晃腦，萌萌噠嘬勺子，一臉賣乖的看着自家孃親，鳳卿卿被兒子逗的直笑。慕容昶看在眼裡，深深覺得……剛纔教的學問都已經就着nai喝下去了，白教了……
第二天一早，兩人才剛把小糰子收拾好，寒老頭就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道：“老子下去摸了一圈。”
鳳卿卿嚇了一跳，趕緊迎上去，上下打量：“沒事吧？”
“沒事，”寒老頭擺手：“啥也沒有，連個魚影子也沒有，這江還挺深的，也到不了底，老子只找到這個，卡在船邊上。”
慕容昶搶在鳳卿卿之前接過，看了一眼，這是一個被吃的乾乾淨淨的骨頭，上頭血肉都已經吃光了，可是斷開的骨碴和骨頭上的痕跡，都能看的出，香噬他的生物，生着鋒利細小的牙齒。慕容昶細看了幾眼，一邊問寒老頭：“師父，江水裡一條魚也沒有？”
寒老頭道：“是啊！老子轉了半天一條也沒看到。”說完了，他自己也回過味來：“對呀，怎麼會沒有魚呢？不但沒有魚，別的也沒見半個啊！”
莫言江地氣溫暖，江水冬日裡幾乎沒有幾日結冰，水流也不如何湍急，應該有很多魚纔對……可是居然沒有？慕容昶慢慢的道：“你們說，這江裡的魚，是不是都被昨晚那種魚給香了呢？”
鳳卿卿抖了一抖，寒老頭道：“有可能！”
慕容昶點了點頭，吃過早餐就吩咐影衛弄了個魚杆，坐在船頭上開始釣魚。那邊幾個船伕在影衛的協助下，已經把船又翻了過來，舀去船裡積的水，準備走回頭路，可是於家老兩口害的他們差點葬身江中，還死了個兄弟，他們死活不肯再送他們，於家所有家財葬於江中，只逃了一條命，連船錢也付不起了。
那船老大臨走之前，看慕容昶坐在船頭釣魚，想着他們畢竟是救命恩人，忍不住就過來勸他：“公子爺，你雖然藝高人膽大，但是這莫言江的水怪，是真不能惹，雖然老規矩沒說不能釣魚，但釣上來又不能吃，而且沒準不小心就招惹了水怪，何苦來哉。”
慕容昶笑吟吟起身謝了，一邊又道：“這江上遇到水怪的事兒，你可聽過別的？”
“怎麼沒有？”船老大嘆氣：“咱們這兒離京城不遠，年年都有些個達官貴人，覺着自己歷害，不顧規矩大吃大喝，到最後闔船都要葬身江中，咱們要不是多虧了公子救命，也是難逃一死。”
慕容昶道：“那這些事兒，多半發生在甚麼時候？比如冬天比較多還是比較少？夏天比較多還是比較少？”
船老大想了想：“要是這麼說，倒真的好像是天愈熱愈容易招惹水怪……不過也可也說不準，昨兒個天這麼涼，還不是水怪出來了？”慕容昶又問了幾句，船老大這才告辭，影衛又給了他們些銀子，一行人千恩萬謝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