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蒼蘭似是喜極而泣:“沒想到你會這麼快就趕來見我,沒想到,我有生之年竟還能再見你一面,我的孩子……”
她的聲音嗚嗚咽咽,愈說愈是哽咽難言。鳳卿卿竟有些茫然,緩緩的把手,放在門上……隔着一道門,看着她傷心欲絕的臉。在異時空,這個人曾經是她的母親,也許她來到大燕真的是個意外,也許她真的是不得已?
鳳卿卿吸了一口氣,又吸了一口氣,溫言道:“你真的想起來了?”
“是,是!”沈蒼蘭哭道:“所有的事情我都想了起來,我是身不由已的,我多想留下來照顧你,扶養你長大。卿兒,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鳳卿卿溫言道:“現在也可以啊!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生活在一起。”
沈蒼蘭哭着點頭:“嗯,我們在一起,永遠不分開。”她伸手開了門:“卿兒,你快進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心頭一陣陣的鈍痛,到最後,反而覺得麻木了。鳳卿卿退了一步,看着沈蒼蘭打開門,對她伸出手:“卿兒,我的孩子!快來!”
鳳卿卿死死的看着她的眼睛。那淚也未必是假,那愛,也未必是假,只是……真的太廉價了。
深情不是錯,不管是當年母親對父親的深情,還是現如今沈蒼蘭對慕容宥的深情,都不是錯,可是將心比心,如果有一天,哪怕是爲了慕容昶,她也絕對不忍心傷霖兒葳兒半分,爲何她竟能?她也是一個母親啊!
鳳卿卿腳下不動,正色道:“你真的什麼都想起來了?”
沈蒼蘭心裡有些不安,眼神閃爍:“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在怪媽媽?”
她吸了口氣:“我最後問你一次,你其實什麼都沒想起,對不對?”
沈蒼蘭笑不出了,徒勞的伸手:“快來,讓媽媽抱抱你啊。”
她就是想拉她進房罷了!鳳卿卿苦笑一聲,終於徹底的死了心,緩緩的道:“沈蒼蘭,不要白費心機了。你不是我的對手。”她抹了抹不知何時掉下來的淚,神情慢慢變的堅定。她伸出手,指了指靜室的地面:“比如此刻,我能看到,這靜室的地下,有幾個巫女結。”
沈蒼蘭神色大變,脣角顫抖,卻說不出話來,鳳卿卿一字一句:“你的先知能力修的很好,可是,事情是會變的。尤其當你的對手是我,你前世的女兒,繼承了你的先知,又得到了家庭的傳承。我也是巫女……我知道,你是想借這個靜室,借這個巫女結,把我身上的巫女能力,全部轉移到你身上,當真用心良苦,可是沈蒼蘭,你又哪裡明白,就算我沒有看到,沒有察覺,真的被你騙了,你也仍舊是白費心機。”
她一步步走過去,伸手推開她,踩在靜室中間,含笑攤手:“瞧,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如果你真的計成,你的巫女之力,會全都移到我身上。”
沈蒼蘭登時臉色蒼白:“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我比你年長,比你修的久……就算你是全能,也勝不過我的天生!”
因爲我有好相公好兒女,所以我就這樣懶懶的卻進步神速,因爲我生了兩個言巫,我還得到了我女兒的臨行前的賜福!可是這種事情,她是絕對不會告訴她的。若是告訴了她,她下一步,立刻就會拿來對付她的家人!她怎會給她這樣的機會!
鳳卿卿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笑:“我知道你其實甚麼都沒想起來,你知道我爲什麼會知道麼?”沈蒼蘭瞪着她,鳳卿卿笑的優雅:“因爲這樣的颶風,這樣的冰雹,一個母親,怎可能特意挑這個時候讓女兒趕路?”
看她神情,她忽然失去了說話的興致:“算了,這不重要了。我累了,我對你很失望,我不想再一天天等你想起我了。”她撩起下襬,手起掌落,下襬嘶拉一聲斷開,鳳卿卿淡淡的道:“便效江湖中人,與你割袍斷義,從此各不相干。”
沈蒼蘭臉色大變,身體搖搖欲墜:“你,你怎麼能這樣對我。難道你不是?不,不對,你既然來了,他們猜的應該沒錯啊!你如果是我前世的孩子,爲何竟這樣對我,我是你孃親哪……你好狠毒……”
鳳卿卿竟笑出聲來,這樣掐準時機的連環局,這樣揣度人心的苦肉計,這樣無情無義的算計,若換了其它任何一個人,早就已經委頓在地,任人魚肉。她能這樣對她,她只是不中計而已!這也叫狠毒?那她這樣的手段,又該叫做甚麼?不配爲人母麼?
忽聽腳步聲響,慕容宥和慕容昶連袂而來,兩人都神色平靜,好像甚麼事都沒發生過。
靜室的門開着,一看兩人這情形,慕容宥神色就是一變,冷冷的瞥了沈蒼蘭一眼,心裡頭一時恨極,早就知道這個女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根本就不該把注押到她身上,枉費了他這些日子的算計!枉他這些日子做小伏低,使盡了溫柔手段!到頭來,居然爲了個廢物!
鳳卿卿對他上下打量,悠然道:“王爺……哦不,侯爺啊,侯爺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她沒能把我的能力弄走,反而把她的能力送我了……”
沈蒼蘭臉色大變,怒道:“你胡說!你胡說!”
鳳卿卿一笑:“那你不妨試試,也許還留着一星半點兒,也未可知。”
沈蒼蘭大驚,下意識的看了慕容宥一眼,慕容宥神色冷淡,她急急閉目,額上沁汗,然後惶然張眼,喃喃的道:“你……真是太惡毒了!這樣不告而取!你這是強盜!”
慕容宥神色微變,看過來的眼神一片冰冷。鳳卿卿看在眼中,不由冷笑,她當然不稀罕她的先知之力,只是想讓沈蒼蘭看清慕容宥的爲人,看清這個她放棄親生女兒去討好的男人,是個甚麼貨色。
沈蒼蘭竟忘了,她既然敢站在這間靜室之中,就說明巫女之力遠勝於她,有她的威懾在,她要怎麼感知?當然感知不到!
這對夫婦無情狠毒,着實面目可憎,鳳卿卿也不願再說,便邁步走出,“侯爺今日設了數計,欲令我們夫妻葬身此處,當真用心良苦,面面俱到。比如這靜室底的巫女結和炸藥,沈蒼蘭身上的毒和機駑,室外的機關,院門口的機關,樹上的萬箭齊發……”她淡笑瞥他:“還需要我再說下去嗎?”
慕容宥神色平淡,卻不由得微微顫抖,鳳卿卿續道:“真可謂步步都是鬼門關,拼着受傷,也要拉我們墊背,可是侯爺,當年你在沈蒼蘭身上,得到過多少便利,今日我們之便利,便遠勝你當日,那你不管佈置多麼周密,又有甚麼意思?再周密的佈局,在我們面前也不過是個笑話。”
她一步步走近,悠然挑眉:“方纔我已經跟沈蒼蘭說了,現在再跟你說一遭,你們,不是我們的對手,你佈局一年,我破局一瞬,就是這麼不公平!勸你且消停些罷!”
慕容宥臉上肌肉顫抖,咬着牙,便像一頭即將噬人而食的惡犬,哪裡還有半點儒雅君子的模樣。
他向來極隱忍,極謹慎,所以今日這一局,本來就打算了,不管是否招鳳來帝疑竇,也要將兩人置予死地,能將鳳卿卿從萬里之外的草原引到京城,就已經成功了一半。可是他着實沒想到,慕容昶也來了,而且他們早已經看穿了一切,餘下的所有佈置,很多很多,甚至沒來的及引動,就已經失敗了。
慕容昶隨即拉了鳳卿卿的手,從圍牆上躍出,鳳卿卿下意識的便想回頭,想感知一下他會怎麼對沈蒼蘭,卻終究還是忍住了,既然已經割袍斷義,那這個女人,從此之後,就跟她沒有關係了。
這一番奔波,着實辛苦,可是敬神儀在即,慕容昶此時本來應該還在宮中,兩人哪敢多耽擱,連王府也未曾回,只招了影衛吩咐幾句,便徑直往回趕,還未出城門,就聽不遠處轟隆隆連響,聽聲音,居然正是溫泉山莊的方向。鳳卿卿愕然道:“怎麼回事?”
旁邊的影衛道:“王妃,這是在練兵!明家的人已經將火炮研究了個差不多,京郊經常聽到這樣的聲音,咱們都習慣了。”
習慣了麼?慕容昶挑眉,與鳳卿卿對視了一眼,眼中都有些擔憂。他們與天鳥約在溫泉山莊,雖然天鳥極通靈性,可畢竟火炮厲害,不知會不會嚇到他們?若是沒有天鳥,想在一兩天的時間內趕回塞罕草原,完全就是個笑話啊!
這究竟是無心,還是有意?一邊想着,一邊仍舊前行,纔出了城門,就見一人快馬而來,飛也似的攔在馬前:“王爺王妃留步!”
慕容昶猛一勒馬,苦笑一聲,心說終於還是晚了一步……若是這樣回去,只怕鳳來帝是雷霆之怒,連同鳳卿卿,也回不了塞罕草原了。正猶豫要不要強闖,就聽那人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皇上遇刺。”
慕容昶吃了一驚,這有八成是假,可萬一是真?鳳卿卿想的就沒有這樣複雜,一聽到鳳來帝受傷,毫不猶豫撥馬迴轉,兩人片刻間便進了宮,鳳來帝正在寶座上高坐,一見兩人,便是一聲冷笑:“果然是神仙!朕宮裡有個晗兒盡孝,卿兒身邊又有一個慕容昶,難不成晗兒竟會分身術不成?”
慕容昶細看他氣色,微微凝眉,鳳卿卿愕然道:“父皇,你沒事嗎?”
鳳來帝不由得微微一怔,滔天的怒火也是一窒。鳳卿卿雙眼一清到底,面上神情,一望即知,絕非做僞……若兩人不在意他的安危,又怎會如此輕易的被一句皇上遇刺騙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