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卿卿緊張的眨了下眼睛:“要猜麼,整個宮裡,我只認識父皇母后盛貴妃、兩位哥哥和珺王爺,賈道陵昨天只見了那一面,實在不知要怎麼猜……這太難爲我一個外來兒媳了啊……”
鳳來帝抽了抽嘴角,外面緊張兮兮的三人瞬間哭笑不得,偏她說的無比真誠,大眼睛水盈盈無辜純良:“如果要卜算麼……”鳳來帝眼中寒光乍現,她答的愈是謹慎:“父皇但有所命,兒臣不敢不從。但是……”
鳳來帝皺眉:“但是甚麼?”
她咬了咬脣:“但兒臣在來此之前,看過很多民間小話本,說了些……故事。所以爲防萬一,想請父皇先恕我無罪……”
民間小話本!鳳來帝愣被她說的無語,好一會兒才重整辭色,看她眼巴巴看他,他擺手:“朕恕你無罪。”
“多謝父皇,”鳳卿卿輕聲道:“父皇,可有壯士斷腕的決心?”
鳳來帝又抽了抽嘴角:“朕若沒有,也不會問你了。”他擡手道:“你上前來,就寫在朕之掌心罷!”
如此大事,竟要由她信口雌黃一言定奪?屏風外,就連素來雅淡自持的慕容宥都不由得斂了笑,慕容晟更是神情變幻,只有慕容昶別開臉不忍卒聽……其實她是不會寫吧……闔殿靜的針落可聞,只聽得鳳卿卿起身一步步走到案前,少頃,便聽鳳來帝淡淡的道:“原來如此!朕知道了!”
鳳卿卿一言不發的退回階下,屏風外三人心情各異,鳳來帝緩緩的道:“你真的只想做珺王妃?不想要天師之銜?”
鳳卿卿道:“是。”
鳳來帝點點頭,“好。難得你對晗兒情深意重,朕又豈能不允,便依你所奏。”
“多謝父皇成全……”鳳卿卿恭敬謝恩:“父皇,昨日聽到璟王爺、珺王爺與父皇的說話,後來又翻看天師錄,賈道陵也的確做過幾樁爲國爲民的大事,兒臣當時只爲自保,並未多想,現在想來,有些慚愧,爲將功恕罪,願爲父皇卜算一二。”
這下連慕容昶也皺眉了,原本已經過關,又何必再生事端……鳳來帝顯然也有些意外,淡淡的道:“你要爲朕卜算?卜算甚麼?”
鳳卿卿道:“父皇想知道甚麼,便卜算甚麼。”
好大的口氣!屏風外三人心中暗道,鳳來帝只沉吟了片刻,便道:“也好。可要着人設香案?”
“不必。”鳳卿卿道:“九龍族卜算,得自血統,本就非僧非道,何必香案,卜算在心,若要現於人前,求一盆金砂即可。”
鳳來帝點了點頭,向下揮手,太監不一會兒便託了一盤金砂回來,放在鳳卿卿面前,鳳卿卿盤膝坐下……沒辦法實在站的累了……仰面道:“父皇想卜算甚麼?”
鳳來帝對她上下打量,微微一笑:“那你就卜算一下,朕想卜算甚麼。”
鳳卿卿一笑,眉眼靈秀:“原來父皇不信我,那麼,兒臣就卜算一下,父皇方纔那一刻在想些甚麼吧。”
她閉目,只是片刻,盤中金砂迅速瀰漫成霧,隔着屏風,慕容昶三人只能看到金光閃動,鳳來帝卻是震驚,他眼睜睜看着眼前飛舞的金砂凝成一片花園,居中一棵合歡樹隨風搖曳……他方纔見她神情,念及與常皇后初見之時,正是在御花園中,合歡樹下,佳人一襲宮裙,弱柳扶風一般……不想她居然真的能算到!
鳳來帝這才真的震驚了,喃喃的道:“你居然……”
鳳卿卿拂袖,金砂唰的一下落回盤中,鳳卿卿含笑道:“不知父皇還想卜算甚麼?”
鳳來帝這次卻不敢再隨意開口了,想了一想才道:“南方邊境處,韃靼新帝上任,卻未派使者來朝,可要防範?”鳳卿卿點了點頭,閉上眼睛,金砂再起,卻似乎是幾人爭執之象,鳳來帝看了幾眼,皺眉道:“這是何意?”
“不必理會。”鳳卿卿道:“新帝上任躊躇滿志,但很快就被人勾結貼身內侍下毒殺死,內亂不停,無暇犯邊。”
這話說的實在太直接也太大膽,須知涉及邊境絕無小事,若是鳳來帝聽信此言,不加理會,而韃靼卻奇兵突襲,攻破邊關搶回連城山脈輕而易舉。雖不至於動搖大燕根本,但若他們倚仗天險,再要奪回便難了。
屏風外,慕容宥不動聲色的看向慕容昶,慕容昶伸手扶着額表情無奈,卻顯然並不擔心,他便又緩緩的收回了視線。鳳來帝亦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直截了當,不給自己留半分後路的彪悍風格,遲疑了許久,才道:“竟是如此?”
她道:“嗯!”
居然還敢嗯!真不知敢說她藝高人膽大,還是不知天高地厚了!鳳來帝雙眉深皺,緩緩的道:“此事當是何時發生?”
鳳卿卿道:“應該就在這兩天,不過超過五天,父皇很快就會得到消息。而且……”她欲言又止。
鳳來帝挑眉:“怎麼?”
鳳卿卿輕咳:“有一點我覺得很奇怪……我看到這個韃靼新帝,是個女人……孔武有力的女人。”
“胡說!”鳳來帝拍案:“怎可能是女人!”
鳳卿卿正色道:“兒臣也不知爲何,但事實的確如此,父皇先不要生氣,左右很快消息就來了,到時我若說錯,父皇再罰我也不遲。”言下篤定十分。
鳳來帝簡直要被她氣笑,好一會兒才擺手道:“你下去罷!”
她爬起來施禮:“多謝父皇。”一邊倒退着出了屏風,悄悄斜眼看去,一眼看到滿臉無奈的慕容昶,立刻彎起大眼睛對他一笑,眼裡滿滿的寫着“我過關了喲”!
鳳來帝看在眼中,心情複雜,鳳卿卿禮數周到,神情恭敬,偏生言辭極爲大膽……不是冒犯聖駕疏忽禮儀的大膽,而是直接了當毫不拐彎抹腳的大膽,絕無半句模棱兩可,可也正是因此,反而加倍可信。他沉吟了一下,道:“你們三個也退下吧!”
三人齊聲應了,慕容昶忽匆匆一步邁出,鳳卿卿就等在殿外,慕容昶一把抓住她小手兒,屈指彈了兩下,輕聲道:“什麼話也敢說!”
鳳卿卿全不在意,晃晃小腦袋:“要麼不做,要麼不休,我可以做珺王妃,但並不是沒有做天師的本事!”
慕容昶又氣又笑,可她這樣囂張俏皮的小樣兒,他着實愛煞,忍不住就伸手捏了捏她小臉,慕容宥隨後出來,含笑道:“弟妹真是一鳴驚人。”
鳳卿卿對被吃的大戶無比熱情:“大哥好!”
他含笑點了點頭,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樣,於是鳳卿卿道:“大哥,你千萬不要問我,我不能說出來的。”
慕容宥:“……”
再次領教鳳卿卿直截了當的風格,就連君子之風的慕容宥也有些無語,身當此際,他再也不可能以爲她當真有口無心天真未逐了……慕容宥頓了一頓,想說甚麼,可是這種時候只怕說甚麼都是錯,索性直接拱手,一笑而去。
鳳卿卿與慕容昶對視了一眼,然後慕容昶笑道:“我們去見見母后?”她點了點頭,兩人便相攜向前。看左右無人,慕容昶才道:“你居然會寫宥?”
鳳卿卿沉默了一下:“不會。”她小聲道:“我甚麼也沒寫。”
就是因爲她甚麼也沒寫,而鳳來帝卻立刻收了手,說“原來如此”,她才恍然大悟。鳳來帝從她一進門,就沒有試圖考察她會不會通靈,卻直接讓她卜算兇手,說到底,他根本沒打算藉此懲戒誰,只是想敲打一二,也根本不信她會通靈,卻假裝相信,預備將錯就錯……所以鳳卿卿纔不得不自動請纓,展示一下,讓鳳來帝父子明白,她不是設計也不是吹牛,而是真的能通靈,一個這樣的鳳卿卿纔有不被放棄的底氣,一個這樣的鳳卿卿站在慕容昶身邊,對他纔有意義。
兩人前腳進了鳳藻宮,後腳詔書就來了,封珺王妃爲昭慧天師。昭爲光明,昶爲白晝,這倒沒甚麼,這個惠字就有點兒意思了,至於是賢惠的惠,還是惠風惠濟的惠,就見仁見智了。
常皇后的確沒想到鳳卿卿竟真有這本事,直是喜出望外,細細問了許久,慕容昶神情卻有些疏淡。常皇后聰明過人,怎不知是那杯毒酒之故,慕容昶這是在表明態度……遲疑了一下,便擺手令人退下:“卿兒。”
鳳卿卿直接道:“母后,我不能幫你算。”常皇后一怔,鳳卿卿續道:“自己和至親本來就不能算。我雖然不在乎卜算皇族,但你要明白,這是很久之後纔會發生的事,不是一成不變的,就算我現在算到你能做太后,也許你因此所行所想有所改變,未來也會相應改變。所以我不能算,算了對你也未見得是好事。”
常皇后沉下了臉,鳳卿卿悠然道:“但是一個京兆尹,一個天師,終歸是一個好開始,一切順其自然不好嗎?”
常皇后道:“晗兒武功高強,卻要去做文官?你父皇若真有心,爲何不許之九門提督?”
鳳卿卿笑道:“慕容昶功夫好,纔要做文官,缺甚麼補甚麼啊!”
常皇后登時無語,雖然說的樸拙,細想卻又有些道理。慕容昶已經站起來,伸手挽了鳳卿卿的手:“母后,我們還要去見九龍族長,這就走了。”
常皇后一怔:“馬上便要用午膳了……”
慕容昶含笑道:“我們回去再用。”
常皇后頓時默然,看着他們走出去,一時竟有些無力……她爲他這般盡心籌謀,他卻全然志不在此,那她做的這些事,又有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