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珺王爺夫婦終於穿戴整齊到了客房時,於老頭仍舊在悲憤的控訴,然後於大嬸孃倆在旁邊跟影衛小聲討論晚上吃甚麼的問題。人高馬大的疾風還拉着小姑娘撒嬌,說甚麼“自從你走了我就沒吃過一頓飽飯……”
真丟人吶……鳳卿卿扶了扶額,於老頭一轉眼看到了,頓時興奮起來,迎上來:“莫夫人,你知不知道發生了甚麼啊,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鳳卿卿看老頭子哭的實在太可憐,於是勉爲其難的坐下:“你二弟騙你了?”
“呃,”老頭子噎了一下:“是啊。還有嚴家,當年我先祖知恩圖報……”
鳳卿卿打了個哈欠:“那嚴家不認帳了?嚴家小子另娶了?”
老頭子又噎了一下:“嗯。”
影衛上前來飛快的說了一個精簡版,大意就是落魄京官告老回鄉二弟摸清情況之後將以次充好,將廢棄農莊和貧瘠農田替換掉當初分的好家產,並有官府的分家契約爲證……同時娃娃親的親家聽到此事之後將投奔而來的親家拒之門外,並告訴他們,他家兒子早已經另擇良配,當年交換庚帖只是換着玩兒的,哦呵呵呵你居然認真了真有趣……
這其實一點也不意外啊!在這種土匪遍地的地方,還指望那甚麼二弟辛苦cao持二十年,然後將家產雙手奉還原主?或者嚴馬伕家兒子苦守娃娃親終生不娶?幹甚麼玩笑!看老頭子還在碎碎念,慕容昶隨手拿起桌上的房契地契,一看之下,忽然咦了一聲,然後笑道:“不錯不錯,得來全不費工夫!”
於老頭擡起哭紅的眼睛看着他,全然的不明所以。慕容昶笑道:“於老,你可知我來是做甚麼的?”於老頭一臉茫然的看着他,心說你不就是帶着老婆孩子游山玩水嘛?影衛挺胸道:“我們爺是來剿匪噠!不然怎會到這種窮山溝來!”
於老頭震驚的看着他,只覺得眼前人的形象瞬間高大了不少,讓人簡直想寫首詩來歌頌!
然後慕容昶含笑搖了搖手裡的房契地契,“他不要,是因爲這些都在烏拉山以北,但是我們正好要在那兒找一個落腳之處,有現成的農莊,又有現成的由頭,豈不是很好?”
於老頭愣了好半天,纔回過味來,然後又驚又喜,覺得自己退休都退了,好像又無意中報效了國家……也許一個不小心就流芳千古了真好。然後慕容昶悠然道:“只是這樣一來,我們都要借住在你的農莊裡了。”
於老頭大包大攬:“無妨無防,我們一家三口的命都是你救的,何況王……咳咳,何況三爺你又是爲了剿匪大業,不管住多久都行!小老兒榮幸的很!榮幸的很!求之不得!”
慕容昶嘆氣道:“只不過我們這麼多人,要吃要穿要住,你的莊子又是廢棄的,只怕裡頭甚麼也沒有……你看你是不是找你二弟去討些錢米布帛?”
於老頭毫不猶豫:“該當的,該當的,我馬上就去!”他轉身就走,珺王爺輕飄飄的他身後說了一句:“若是你二弟不給,你可以去找邊軍告狀。哦,對了,就說我們是大嬸的親戚就好。”
於老頭道:“放心!放心,我絕對不會泄露三爺的行蹤!”
於是於老頭雄心萬丈的去了,鳳卿卿默默的看着自家相公,欺負老實人甚麼的……慕容昶擺手,兩個便裝打扮的影衛迅速跟上,一邊回頭笑道:“大嬸放心,有人跟着,不會讓於老出事的。”
於大嬸也笑了:“這老頭子做事啊,就是一根筋,你們不要見笑……”她站起來,拍拍手:“幾日沒做菜了,手癢的很,今天給你們做頓好的!”
影衛歡呼一聲,一齊簇擁着於大嬸去了,鳳卿卿看慕容昶笑吟吟的,忍不住就問他:“我們在街上東遊西逛,應該早就有人看到了吧?於老頭再去演戲,有用嘛?”
“不錯不錯,”他捏她粉粉的小耳垂:“小笨貓長進了,還知道是演戲。”
她拍開他手:“別動手動腳!我本來就很聰明!”
他失笑,裝模作樣的吹了吹手背,“那些異族土匪一昧悍勇,無往不利,不會在意這邊的風吹草動。加上他們與邊軍有勾結,自然是以邊軍的訊息爲準。而且,就算他們已經發現我們了也沒事,我們這麼一隻肥羊,送到他們嘴邊,他們怎麼捨得不吃?”
於是等於老頭本色出演完兄弟閾牆的大戲回來,加上影衛的推波助瀾,很快整個臨山鎮都知道於家老大回來了,還帶了不少親戚,結果於老二用烏拉山那邊的廢地把親哥打發了。自此於家兩兄弟正式決裂。
隔了幾日,影衛趁夜黑風高,從於二弟家和嚴家順出來不少東西,裝了十幾輛大車,然後浩浩蕩蕩往烏拉山走,等到看熱鬧的兩家人從“這於老頭居然還有點兒家底”,發現了“臥槽這東西明明是我家的”時,車隊早已經過了烏拉山。借他們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去那地方討帳,只能憤憤詛咒:“早晚讓土匪撕了你們!”
翻過烏拉山,就是大片大片的草原,一眼望去,廣闊無垠,直令人心曠神怡。兩隻小糰子都興奮的扎手舞腳,咿咿呀呀,慕容昶好笑起來,從君拂柳懷裡攬過寶貝女兒:“喜歡這兒?”
霖姐兒很乾脆的:“嗯!”
慕容昶笑着捏捏她短短的胎髮:“那我們就多住一陣子。”
一邊說着,一邊向前,走出二三裡,便漸有了人煙,卻處處蕭條破敗,這一溜十幾輛大車一過,所有人都不由得注目……一個躺在屋檐上抽旱菸的漢子一眼看到,爬起來數了數,頓時雙眼放光,一溜煙的往北去了。
幾人看在眼中,互相交換了一個視線,卻都不動聲色,不一會就到了於老頭那個農莊,一看那個位置,慕容昶就暗暗點頭,心裡十分滿意,然後影衛把路草草墊平,再略一打掃,便把馬車趕了進來。
這莊子不小,前後有數十間屋子,莊前莊後還有水井,馬圈、糧倉等等,十分齊全,卻顯然年久失修,除了幾間正屋尚且完好之外,耳房、圍牆、竈房等等,都有不同程度的頹塌,地上更是雜草叢生。
影衛正準備挽袖子幹活,珺王爺卻擺了擺手,指了指院中一處空地:“何必費那力氣。先搭起帳篷來,我們休息一下,吃點兒東西,等到明天,就有客人來幫我們幹活了。”
寒老頭一路閒的骨頭都要散了,聞言精神一振:“老子一路看好幾人賊眉鼠眼的!今晚老子一定要打個痛快!”
“嗯,對,”慕容昶頗不負責任的把玩寶貝女兒的小胖手,渾不知這腹黑的面貌對寶貝女兒已經造成了深遠的影響:“師父可以多打幾次,打到聽話好用爲止。”
直到這時,於老頭才忽然想起了甚麼,看了看前後,又看了看左右,茫然道:“三爺,你來剿匪,兵呢?”
衆人:“……”
鳳卿卿:“……”
反射弧是有多長!忍不住要再次感嘆,這種人怎麼當官的啊!
夜黑風高,寒風颯颯,農莊院中篝火通明,空氣中飄着濃濃的肉香,不時有歡聲笑語傳來,在這一片荒蕪中顯得極其突兀。一夥黑影正慢慢靠近,首領巴圖皺起了眉頭,哼哼了一聲:“這夥人,還挺樂呵的!”
旁邊的手下正雙眼放光,嚥着口水道,“一夥子書生懂什麼,估計是被人騙到這兒的。”
另一個手下擤了把鼻涕,“老大,快些吧,搶完咱也烤烤火。”
巴圖皺眉掃了他一眼,他們這夥人總共才二十多個人,在這兒大概屬於最弱的,就因爲弱到家了,讓人簡直不屑欺負,所以才奇蹟般的一直存在着……平時也不敢往草原深處走,只在這周圍轉來轉去,難得碰到這麼一夥車隊,那感覺,簡直就像天上掉餡餅一樣。
巴圖也有些興奮,拉了拉身上的羊皮襖:“都機伶點,聽說他們人也不少。”
一邊說,一邊就慢慢向前,一行人貓着腰跟在後頭,透過牆縫往外看時,火堆旁只有不到十個人,全都瘦兮兮的一看就很容易對付。而且老的老,小的小,男的俊,至於那女的……巴圖口水都下來了,喃喃的道:“天女下凡?”
慕容昶耳朵靈,早就聽到他們來了,聞言一皺眉,然後發現,那個牆縫對着的,是低着頭的君拂柳……
慕容昶:“……”噗!
沒人知道他在笑甚麼,他也沒敢說,繼續低頭烤肉,然後巴圖觀察了一番,大手一擺,一夥土匪就衝了出去,耀武揚威的道:“你們!把金銀、珠寶、女人、牛馬、布匹、食物、統統都拿出來!”
鳳卿卿興奮回頭,掃了一眼,大失所望:“不是說土匪麼?怎麼一個個跟難民似的?”
十幾個影衛瞬間出現,忽啦啦迎上來,無比熱情的寒喧:“來了啊!哎喲你們可來了啊!等你們好久了!這來的人不多啊!你們是不是探路的?後頭還有沒有了,一起請進來唄,不用客氣哇……”
巴圖等人完全傻眼了,當了這麼多年土匪,頭一回碰到這麼熱情的,看他們那架勢,簡直要上前來拉小手了……巴圖下意識的往後退,才發現進來的大門前已經站了一排黑衣人,各個笑容可掬,對着一排這樣的臉,巴圖實在說不出一句“有埋伏,扯乎!”
衆土匪面面相覷的空兒,就見火堆旁,那個被他們認爲毫無威脅的老頭子站了起來,手裡還提着酒壺,非常不爽非常嫌棄的看着他們。鳳卿卿當然明白寒老頭在想甚麼,腦子裡莫名跳出一句“我褲子都脫了你就給我看這個”,然後噗的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