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步之外的竹林中,一夥寒天門弟子正在練功,聽的清清楚楚,頓時譁然,辛痕守氣的頭髮都要豎起來了,咬牙切齒的看着他們,可是寒慎徒三個字實在太驚悚,詐屍兩個字也實在太嚇人,只是片刻之間,便聽腳步聲響,無數人向這個方向奔了過來。
於是辛痕守不但不能發作,還要咬牙運功逼紅了眼睛,然後撲到棺材上:“恩師!恩師!難道您英靈不滅,來看看我們這些不屑弟子……我的恩師哇!”
話雖如此,他是真不敢掀棺材蓋兒,一來怕真的詐屍,二來,蠱王可是不認人的,真被蠱王上了身,十條命也不夠它吃的……可是他不敢,旁人卻不怕,早有一個瘦削男子奔到近前,驚聲道:“大師兄!這……這這……”
辛痕守舉袖拭淚,卻不回答,那男子一咬牙,就衝到了棺材前,一把掀開了蓋子,其實鳳卿卿還真怕寒老頭沉不住氣,這會兒就跳出來說哇卡卡老子回來了……可是不得不說,寒老頭看上去雖然不靠譜,其實關鍵時候還是挺靠譜的,一眼看過去面色枯槁心跳呼吸全無,簡直死的不能再死。
那男子震驚不已,良久良久,才緩緩屈膝,跪了下來,眼睛紅的嚇人,卻無一滴淚,只嘶聲道:“恩師……恩師……”聲音漸漸啞至無聲。
鳳卿卿別開臉,有些慚愧,她雖然的確是想幫寒老頭查清真相,可也的確有幾分玩心,看這人傷心的直似泣血一般,忽然覺得有點兒對不住他……
場面一時亂成一團,辛痕守趁機起身,擡手道:“諸位師弟!現在不是哭的時候!恩師爲宵小所害,我們一定要爲他老人家報仇雪恨!”
衆弟子一時羣情激憤,便有一人撲到他面前,緊緊握着他的手:“是誰!大師兄,究竟是誰害了師父……”話沒說完,便已經慟哭出來,辛痕守回手拍拍他肩,雖然生了一張屠夫的臉,但神情一整,倒也頗有幾分長者之風,莊嚴道:“五弟莫急,我一定會查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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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又是一番哭嚷,辛痕守神情一整:“噤聲!這種時候!尤其不能自亂陣腳!五弟、七弟,你們約束弟子,諸事未定之前,絕不可將消息外泄!八弟,你聯絡其餘師弟,讓他們儘快回來!九弟,你挑一撥弟子,守好山門!任何人不得出去!”
被他指到的人齊齊應聲,只有最早過來的瘦削男子宛似傻了一般,雙眼血紅,脣角竟沁出血來,死死扣着棺材,辛痕守道:“九弟?九弟?”
他竟充耳不聞,辛痕守走過去,一掌劈在他頸窩,那男子一聲不吭的軟倒,辛痕守道:“八弟,你先把九弟送回房,讓人煮碗安神湯給他,莫要憋出病來!”
那八弟子是個面容平庸的中年人,眼紅紅的應了,辛痕守又一臉恨鐵不成鋼道:“外患未平,諸事待辦,他竟成了這個樣子,着實辜負了師父的期望。”
那五弟子輕聲道:“九弟與師父情同父子……”話未說完,便已經抑不住別開了眼。
八弟子悽聲道:“誰與師父不是情同父子!難道只有九弟傷心不成!縱是傷心,難道就這樣自暴自棄!個個都這樣!師父的仇要怎麼辦!”
“都別吵了!”辛痕守雙眼發紅:“師父屍骨未寒,你們就這樣不顧兄弟情誼!自家鬧起來了麼!”衆人一齊低頭,他這才緩緩的道:“還不分頭行事!兩個時辰之後,演武廳見!”
慕容昶與鳳卿卿冷眼旁觀,見這辛痕守指揮若定,且一衆師弟顯然對他顯然十分敬服,不由得交換了一個視線……這幾個看上去倒是真的傷心,也都挺像好人的,也不知哪個會是辛痕守的同夥……
眼看幾人各自退開,只有那行七的俊美弟子仍在發怔,鳳卿卿正想着是不是應該再加把火,就聽慕容昶揚聲道:“辛代門主!幾位兄臺,請稍安勿躁!在下莫晗,與貴門溫良儒乃是至交好友!親眼看到了有人加害寒前輩!定要幫貴門追查奸人,以慰前輩在天之靈!”
衆人齊齊訝然,尤其寒天老人的幾個弟子,更是神情激動,辛痕守眼中寒芒一閃而過,卻不動聲色,那五弟子愕然道:“莫晗?你是莫晗?”
慕容昶道:“正是。”
他衝上來,抓住他肩:“是誰害死了我恩師!是誰!快說!”
“五弟!”辛痕守怒喝:“茲事體大,必須先整肅門人!不準任何人下山!免得走了奸人!其它事情慢慢再問不遲!”
此言一出,衆人更是譁然,那五弟顯然性子直爽,驚愕道:“竟難道……是本門中人?”
辛痕守勃然大怒,擡手就甩了他一巴掌:“還要說話!恩師去世,我比誰都痛!比誰都急!寒天門還要撐下去!衆師弟!還不聽我號令!真要放那奸人逍遙於外麼!”
誰說人家演技不好!這才叫唱作俱佳啊!看看人家雙眼通紅的模樣!看看人家顫抖着的魁梧身軀!看來剛纔他只是覺得沒必要,所以根本沒認真演……這分明是把他們看成死人了啊!他到底想怎樣?
好在現在他們已經在人前說了話現了身,那簡直就是不可或缺的人證!再要殺他們就要惦量惦量了……恐怕又是下蠱……
兩個影衛早在嚷完詐屍之後,就趁亂走了,只有她與慕容昶兩人,只要形影不離,就算他們下蠱也不怕。鳳卿卿略略放心,悄伸手捏了捏慕容昶的手,他眼神瞥過來,對她輕輕點頭,小酒渦一現即隱,那種感覺像春風拂過,瞬間就覺得連眼前的鬧劇也不那麼討厭了。
看遠處的弟子猶在向這邊聚攏,而辛痕守呼喝之下,那幾個師弟也漸漸清醒,正要按他的命令各自去忙,鳳卿卿瞅準時機,忽然指着一個辛痕守身後的弟子:“啊!是你……”
她聲音嬌脆,混在一衆男聲中仍舊十分清晰,衆人乍然一靜,辛痕守幾乎已經掩不住眼中的殺機……慕容昶迅速會意,直等到衆人俱都看了過來,才道:“不是他,那人更爲高瘦些。”
那五弟子直是怒極:“莫晗,你們是來消遣我們的麼!”
“莫某怎敢!”慕容昶神情嚴肅:“我與內子親眼看到寒前輩身故,激動義憤,所以才送棺上山,正是爲了幫寒前輩求一個公道,怎敢消遣諸位?”
五弟子咬牙道:“究竟怎麼回事!我師父是誰殺的!是誰!”
慕容昶道:“不瞞兄臺,此事我也覺蹊蹺,當日我見到寒前輩時,寒前輩竟與一夥小叫花在一起……言語行爲便似孩童一般……若不是他無意間展露武功,我絕猜不到,竟會是寒前輩。”
此言一出,寒慎徒幾個弟子齊齊變色,小輩弟子雖不知,他們幾個卻是親眼看到寒慎徒當日老頑童般的模樣,也曾輪流守候,唯恐出事,又派出其餘弟子四處尋訪名醫,可是寒慎徒心智雖失,武功半點沒少,一着不慎,竟被他逃下山去……此時他們對慕容昶的話哪裡還有絲毫懷疑,那五弟子竟是嚎啕大哭,哭道:“是我不好!是我沒看好師父……”
七弟子咬牙,緩緩的道:“究竟怎麼回事?”
辛痕守怒極,連連喝止,卻是再也禁不住,慕容昶中氣亦足,聲音清朗,片刻間便把事情說了個清清楚楚,說到蠱王時,衆人齊齊驚呼,憤怒之情見於顏色,可說到那弟子說“老怪物死了,師父就是順理成章的門主”時,衆人神情卻變的驚駭難言。
寒慎徒之子寒江雪,亦是他的弟子,入門行三,卻遊歷天下極少回山,要說起門主二字,的確是辛痕守最有嫌疑。便有無數人去看辛痕守,他神情卻始終鎮定,一臉的“老子問心無愧”……
可慕容昶以莫晗之名行走江湖,亦是俠名滿天下,且他又生的極其俊美,不笑時雙瞳湛湛,極其正人君子的模樣,且敘述平靜不假思索,又不加一句褒貶之言,更是令人信服。他一直說完了,才道:“以上種種,皆我親眼所見,我還記得他們幾個的樣子,回頭就可以畫出來!”
七弟子急道:“那就快畫!”
鳳卿卿側身站在慕容昶身後,看辛痕守眼中雖厲色隱隱,卻不驚謊,不由心中暗忖,心說這傢伙也算心思機敏,看來是早把那幾人遣下山去了……可就算遣下山,也該有人認識啊,所以他這是等不及要動手對付他們了嗎?
辛痕守忽仰天長嘯,一時間響遏行雲,衆人登時就是一靜,他這才一字一句的道:“都聽到了!師父死於本門弟子之手!我對天發誓,一定要手刃仇人!償還師父的教導之恩!”他拭了淚,道:“你們還不去!”
衆師弟對視了幾眼,那八弟子忽然放下了昏迷的九弟子,上前一步,道:“大師兄!請大師兄自去整肅弟子,我與莫大俠去畫像!”
辛痕守冷笑道:“八弟這是何意?”
八弟子亦冷笑道:“我相信莫大俠,也相信良儒的朋友不會說謊!師父死了,就是順理成章的門主……這話說的是誰,不必我多說罷!”
辛痕守呵笑一聲:“好!好!既然八弟不信我,那我也沒甚麼可說的!那我自去整肅弟子,八弟去看莫大俠畫像罷!”
他轉身就走,五弟子遲疑了一下,才道:“大師兄不是這種人!九弟,你莫要莽撞!”
慕容昶與鳳卿卿站在一角,聽着幾人言來語去,最後終於決定由辛痕守和八弟子一起。
辛痕守神情始終鎮定,一直到把餘下的人都打發走,才發現兩個影衛已經跑了,眼中頓時滿是狠厲,冷笑招呼了兩個小輩弟子過來,擡了棺材,不動聲色道:“見笑了,我們快些罷。”
慕容昶道:“無妨。”辛痕守當先而先,慕容昶道:“不知溫良儒溫兄何在?”
辛痕守道:“前些日子四弟不知何故得罪了師父,被師父打傷,雖經救治,仍是未醒……待得忙完恩師之事,我可以遣人帶莫大俠去看他,我也擔心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