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音入密並不需要多深的內息,只在於一個巧字,倒是極合鳳卿卿的性子,只學了半天,就學了個差不多,趁寒老頭不備,她偷偷跟慕容昶傳話:“想不想學啊~”
慕容昶怎會不知她在想甚麼,不由得輕笑了一聲,寒老頭一皺眉:“說甚麼了?”
鳳卿卿趕緊坐正,笑的一臉討好:“沒有啊!”
寒老頭哼了一聲,忽道:“丫頭。”
鳳卿卿被他的神情嚇到,張大眼睛,“嗯?”
他正色道:“你這孩子聰明機警,頑皮跳脫,時時處處異想天開,最是個不受拘束的性子,且你體質特別,將來在武學上的成就不可限量,十年之後,放眼江湖再無對手,到時不論你想怎樣,都是隨心所欲,何必拘於宮闈之中?豈不抹殺了這難得的天性?”
鳳卿卿呆了呆,寒慎徒說話向來直接,可他平時總像個老頑童,從未如此刻這般嚴肅正經,她一時竟不知要怎樣答。
寒慎徒頓了一頓,又道:“那慕容昶不是壞人,今日待你好,來日想必也不會差,但聽你們的話頭,那大皇子心機深沉狠毒,二皇子又是冷漠無情,不堪主天下。那你可曾想過,他若有一日做了皇帝,你這性子,可做的了皇后?可有耐心與那些人磨磯?”
鳳卿卿怔住,她居然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若有一日,慕容昶做了皇帝,她要怎麼辦……
只隔了一道車門,慕容昶當然句句聽在耳中,推門走了進來,在鳳卿卿身邊盤膝坐下:“師父一心爲卿兒着想,慕容昶感激不盡……師父放心,一來我對那個位置,毫無興趣。二來我父皇春秋正盛,身體康健,足可再坐江山二十年,到那時,下一代也將長成,終有可堪大用者。縱算真有萬一……”他伸手,緩緩的握住鳳卿卿的手,桃花眼中光芒流轉:“不管旁人怎樣說,我身邊除了卿兒,絕不會有第二個女人。”
這最後一句是說給她聽的,鳳卿卿抿脣,不得不說……還是蠻開心的。寒慎徒皺眉道:“身在其位,只怕到時也由不得你。”
“事在人爲,不做,怎知一定不成?”慕容昶正色道:“我會爲此傾盡全力。”
寒慎徒還想再說,鳳卿卿忽道:“師父。”老頭轉頭看了看她,鳳卿卿認認真真的道:“師父,我的確不喜歡規矩,不喜歡很多事情……可是我喜歡慕容昶。爲了他,我願意試着去努力。世上事有舍纔有得,若是給我無拘無束的自由,給我整個江湖,卻少了慕容昶,那我寧可甚麼都不要,只站在慕容昶身後,拿我的一切,賭他那個‘傾盡全力’。”
…………
兩日之後的京城,慕容宥剛剛得到鳳卿卿受傷急赴千面閣求醫的消息。
聞千里是必應居少主,那可是查探傳訊的專業機構,世代傳承,絕對的術業有專精,應付起瑄王府的探子也是輕而易舉,那訊息簡直是想改就改想截就截,想讓你知道甚麼,你就只能知道甚麼……
所以慕容宥不知道寒老頭跟着下山,不知道白幻的存在,不知道鳳卿卿學了易容術和寒天訣,更不知道他們玩了一手李代桃僵……
他只知道鳳卿卿受了傷全身癱軟,所以慕容昶便協迫徐晶送他們回了千面閣……千面閣三個字,說出去也是響噹噹,他們殺了千面閣的人,還想去千面閣求醫,那閣主會幫他們治纔怪!可是再想想,鳳卿卿好像做了寒慎徒的徒弟……
慕容宥越想越氣,猛然揚手,將桌上的茶盤掃落地上……嘩啦一聲響,門外的衆影衛都情不自禁的屏了呼吸。
慕容宥怎麼都沒想到,鳳卿卿居然不知怎麼,投了寒天老人的眼緣,得以拜寒天老人爲師……詳細情形他全然不知,只知道個大概,可就這大概情形也足以讓他憤怒。
聯絡數年的辛痕守平白無故死了,而且聲名落的如此不堪,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打了水漂,本就極令人懊惱。
可是另一面,鳳卿卿卻莫名卻成了寒天門弟子,還是甚麼門主!她本來就很古怪,假以時日,必將成爲慕容昶的最大臂助。所以他才命令鮑恢去阻截她,也幸好如此,就算沒能殺了她,也起碼拖住了慕容昶!
要照這麼說起來,那京城中的事,只怕真的是影衛自做主張,畢竟鳳卿卿向來表現的很護食,他們爲了救君拂柳,豁出去大破財也不是不可能……算起來,這一筆筆已經出去了數萬兩銀子,數額不可謂不巨大,所以現如今京城裡都在說珺王爺家底豐厚,深藏不露。
慕容宥忽然冷冷一笑,好弟弟,等你回京之後,只怕要好生向父皇解釋解釋,這一大筆錢的由來了!
門上忽然畢剝幾下,慕容宥沉聲道:“進來。”
瑄王妃伸手推開了門,走了進來,把手裡的托盤小心翼翼的放在案上:“王爺,喝點銀耳羹罷!”
慕容宥嗯了一聲,卻不擡頭。她看了一眼地上狼藉的茶碗茶杯,微微猶豫,卻仍是蹲下來,將那些碎片一點一點,慢慢揀到了帕子裡,一個不慎,那碎瓷片便從保養得宜的指尖劃過,帶出一溜血珠。
瑄王妃遲疑了一下,然後一聲不吭的繼續。若是平日,他早挽了她手,不許她做這種瑣事,見她劃傷也早心疼的不得了……可是此時,慕容宥一聲不吭,只居高臨下看着她的頭頂,直到她捏着帕子起身,他才若無其事的一笑,好像甚麼都沒看到:“蘭兒,你說鳳卿卿這次出京,得遇明師,習得奇功,之後運勢將一路上揚……但現如今,本王的人已經將她重傷,只怕她此生都要癱瘓在牀,動彈不得,你倒算算看,她還能活幾日?”
瑄王妃吃了一驚:“癱瘓在牀?鳳卿卿?”
慕容宥點了點頭,瑄王妃愕然,卻仍舊閉了眼睛,細細感知,然後張開眼睛:“王爺,我看到的鳳卿卿,志得意滿,氣貫長虹……不像是受了重傷的樣子。王爺的訊息是不是錯了?”
“胡說甚麼!”慕容宥神情一冷:“下手之人,與她原本就有舊怨,且他傳來的鶴訊與本王派出的人傳來的一模一樣,怎會有錯!是你的感悟錯了罷!你也說事在人爲,本王既然出手,就是有的放矢,縱要逆天改運,也未必不能!”
瑄王妃柔聲道:“卻又何必。我每常勸王爺,莫要與命運眷顧之人做對……動細節,莫動大局,否則必將禍延自身,後悔無及……”
“沈蒼蘭!”慕容宥厲喝一聲,瑄王妃吃了一驚,急急退開幾步,慕容宥斯文的眉目間帶了些戾氣,瞪了她許久,才勉強平了平氣息,緩緩的道:“行了,我知道你也是爲了本王着想,只不過身當其事,身擔其職,也由不得本王不動她!”
瑄王妃心中暗歎,卻乖巧道:“王爺說的是。”
慕容宥嗯了一聲,沉吟不語,她緩緩的擡起眼睛,看着他,他眉宇疏朗,五官端正,本是極斯文的長相,可是此時神情浮燥,掩不住那份戾氣,便破壞了那斯文的氣質,看上去竟有些陌生……
慕容宥不由得皺起了眉心。他極厭她這樣的眼神,每每好像透過他,在看着別人……若不是曾細細察過她的生平,曉得她從沒可能認識一個與他長相相似的人,他還真以爲她心裡有人了呢!
他拂袖轉身:“好了,你下去休息吧。”
瑄王妃靜靜的道:“是。王爺也早些休息。”一邊說,一邊退了出去,伸手關上了門。看着她的背影,慕容宥雙眉深皺,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擡手就將那碗銀耳羹拂到了地上。
瑄王妃沈蒼蘭腳下一頓,苦笑一聲,轉身一步步走開,一時間竟有些茫然。
前幾年時,慕容昶混跡江湖,極少在京城中露面,慕容晟又是少年意氣心思單純,盛貴妃頗得聖寵,尤氏大族又是壟斷京城,可以說萬事皆在慕容宥掌控之中,他每日裡心滿意足,待她那般斯文溫存,熟悉的宛似從前世走來……自她進了門,諾大的瑄王府,竟連個側妃妾室也無,好不一往情深……
可是自從鳳卿卿嫁入珺王府,意外頻發,她才漸漸明白,也許他對她,並不像她想像的那樣一往情深……若不是她通曉先知之術,他可能早就已經放棄她了吧,畢竟她的身後,並沒有一個與他有助益的家族……
沈蒼蘭長嘆一聲,不敢再想下去,拖着腳步往房裡走,旁邊有人福身下去:“王妃娘娘,世子有些喘嗽發熱,已經哭了許久。”
沈蒼蘭微微皺眉,世子名叫慕容初,是故去的瑄王妃的兒子,今年七歲,自小體弱多病,時間久了,她漸漸失了耐心,今日也只吩咐了一句:“召御醫來看看就是了。”
奶孃看她神情,不敢再說:“是。”
沈蒼蘭走了幾步,卻不知爲何,又有些猶豫,良久才轉身:“算了,我去看看她。”
奶孃微吃一驚,卻瞬間回過神來,急起身跟上,一進了小世子所住的明華院,衝面便是一股藥氣,躺在牀上的小男孩正自抽泣,一見她便大吃一驚,急起身道:“母親。”
沈蒼蘭足下一頓,總覺得記憶深處好像有甚麼重要的事情呼之欲出,卻偏生甚麼都想不起……看眼前男孩病弱蒼白,病的站立不穩,心頭有些憐憫,可是想想他是那人與別的女人的孩子,又不由得厭悶,走到牀前略看視了幾眼,便淡淡起身:“召御醫來,好生看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