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中,慕容宥先是收到了郝少艾的飛鴿傳書,接着是易容老頭的……
郝少艾不過是假死一場,易容老頭的事兒就大了。這老頭名喚鮑恢,年紀雖大,其實卻是白幻的師弟,整骨之術已經學到第四階,可是千面閣整骨術有個禁忌,在六階之前必須是童身……結果這回鮑恢與花娘大戰三百會合,童身破了,整骨術也沒了,他本來身量瘦小,硬拉成了聞千里的高挑身量,本就不能持久,這樣一來身量回不去,連武功也折損了七成,這個樑子可就結大了。於是鮑恢一醒來立刻就回千面閣告狀去了。
慕容宥捏着兩張紙,微微凝眉思索,郝少艾那句話,本來就是設計好了的,爲防萬一,看上去甚麼都沒說,細琢磨卻分明是慕容晟,加上隨後他服毒而“死”,不由他們不信,更別提慕容晟鋒芒畢露,毫不掩飾,京城有不少人都知道他手下有易容高手……
所以這回雖損折了鮑灰這名易容高手,卻成功把黑鍋栽給了慕容晟,又挑起了慕容昶和千面閣的矛盾,看起來雖然輸了,細想卻一點也不吃虧。
這會兒,慕容宥當然不知,珺王府還有一個白幻……白幻易容成癡,凡出現在衆人之前必定易容,只有在珺王府中才是本來面目,所以饒是慕容宥和慕容晟在京城手眼通天,卻也都不知慕容昶身邊,尚有這麼一尊大神。
瑄王妃從窗前走過,見他神情,不由微怔,轉身走了進來,輕擡手,幫他揉捏肩背,隔了半晌,慕容宥舒服的吐出一口氣,瑄王妃這才溫言道:“王爺這是怎麼了?”
“沒甚麼,”慕容宥微笑向後一倚,“我只是好笑,慕容昶竟動念帶鳳卿卿去寒天門……果然不知天高地厚!這與求死有何差別?”
瑄王妃微愕,隔了半晌,才輕聲道:“王爺……何出此言?”
慕容宥一笑:“你難道不知我與寒天老人首徒辛痕守相交莫逆?據本王所知,那寒天老人性子極爲古怪,生平最厭與官府中人打交道,更遑論是皇子?慕容昶還真以爲可以仗着這個身份要脅不成?而且寒天老人最厭浮華浪-蕩少年,會喜歡慕容昶纔怪!寒天老人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若是不喜,絕不會對你客氣,慕容昶若還敢不識趣的堅持,或者那鳳卿卿再敢不知天高地厚挑釁……他們休想活着下山!這才叫自作孽不可活!”
瑄王妃有些怔愕,慕容宥想的入神,並未察覺,含笑續道:“而且辛痕守本就負責打理寒天門一干事務,我馬上傳訊過去,讓他代本王,好生招待招待他們!”
那辛痕守在江湖上也算是有頭有臉,一手摧枯掌震驚江湖,若不是寒天門如此的如日中天,慕容晟身爲皇子,中了摧枯掌幾乎沒命,又怎會這樣硬生生忍下來,無處計較?
瑄王妃欲待說話,慕容宥早站了起來,筆走龍蛇一揮而就,吹乾了墨跡,便招來信鴿縛了上去。瑄王妃不由苦笑,正要躬身退下,卻忽有一個影衛急急推開門,跪到桌前:“王爺!”
慕容宥有些不快:“甚麼事這樣慌張?”
那影衛急急的道:“據說昨日所有御史家中都收到一封密信,裡面列舉了劉本湛、賀榆目、蔣由三位大人的種種劣跡,今日早朝便呈到了御前,聖上大發雷霆,削了劉、蔣兩位大人的官職,收監,着大理寺審理,賀大人直接被處死,全家抄家發配……”
他還未說完,慕容宥已經震驚,他爲避鋒芒,雖有官職,卻常常稱病不朝,竟不知如此大事……這三人都與他過從甚密,卻不知爲何竟被人一舉扳倒,而且他居然直到此刻才得知訊息!御史中也有與他相熟者,如此大事,居然沒有一個人通風報訊?
那影衛顯然也猜到了他的想法,輕聲道:“據說幾位御史都曾試圖向人報訊或親自出門拜訪同撩,可是報訊之人都被迷昏丟回府中,親自出門的也臨門腹痛不能成行……”
慕容宥不怒反笑:“好大的手筆!好大的膽子!查到是誰了嗎?”
影衛吭哧了一下,“沒有。”
慕容宥一聲冷哼,影衛伏地道:“只是……關在賀大人府上的那位聞公子,前天被人救了,救人的十分囂張,放話說……敢動我們少主必讓你吃不了兜着走,我們想知道甚麼事還沒有查不到的……等等的,不知會不會與這件事有關?”
慕容宥更是驚疑不定,他素來行事極周全,既然陰差陽錯抓到了聞千里,絕不會關在自己府中,便關在了賀榆目府上,可是聞千里極是硬氣,不論如何折騰,都不肯說出與鳳卿卿的過往,所以鮑恢老頭去的時候,幾乎一無所知,全靠隨機應變……卻沒想到,這個人居然是個甚麼“少主”?
影衛不敢說話,雙手奉上一本書信,打開來時,三個朝廷大員的劣跡條分縷析,極盡詳細,連進出帳目都清清楚楚,縱算是他們自己記錄,也未必能這麼周全。
慕容宥越翻越是震驚,到最後幾乎有些寒毛直豎……他素來心思機敏,不一會兒就定下神來,心裡反覆琢磨“我們想知道甚麼事還沒有查不到的”……忽然一驚,悚然道:“難道竟是必應居?必應居的主人,是不是姓聞?如果本王沒記錯,該是叫聞達懷?”
影衛也是一愣,然後更匍匐下去,不敢回答……慕容宥神色頓時陰沉之極。如果真的是必應居,那查成這樣,也不算意外了。
必應居雖是個江湖門派,可是以售賣信息爲業,卻堅持近兩百年不倒,自有其過人之處,據說這天下就沒有他們查不到的事兒,怪不得一天時間,就蒐集到了三個正二品大員的罪證,輕而易舉把他們扳倒……
強大的情報網,無疑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他當年也曾費盡心思結交,卻連必應居主人的面都沒見到。他怎麼都沒想到,只是隨手抓了個人,居然好死不死,得罪了必應居……他哪裡經的起他們查!一下子賠上三個位置極重的棋子,這就是一個警告!他們既然可以把這些查這麼細,要查到他們之間有過往,簡直輕而易舉!
慕容宥緩緩的坐了下來,生平頭一次覺得無力……必應居少主是鳳卿卿的師兄,也就是說,必應居,將會是慕容昶最大的臂助!
這些事情,鳳卿卿還未得到消息,眼看一步步接近寒天門,聽到的頻率也漸漸密集,鳳卿卿忍不住問慕容昶:“寒天老人真有這麼厲害?傳的像神仙一樣。”
慕容昶點了點頭:“據說他就是有這麼厲害。”
她乜他一眼,卻甚麼也沒說,慕容昶忍不住一笑,伸手攬着她:“我有個朋友,是寒天門弟子,名叫溫良儒,我們先過去拜訪一下,看情形再說。縱算不成,白幻也有個朋友寒光劍,也可以考慮。”
鳳卿卿頓時放心,哦了一聲,慕容昶看她全心信賴的模樣,不由得微微一笑,伸手捏捏她耳垂。
寒天門的功夫雖說極陰極寒,但每個人的階數不同,領悟不同,凡是學會第一階,師長才會傳第二階的心法,而鳳卿卿血脈特別,幾乎可以說從出生起就領先他們許多,固然算得天獨厚,可是這樣一來,要找能教她的人,就難了……但這些事,都可以慢慢想辦法,倒不必讓自家小貓去煩心……
正在思忖,忽見門角一個影衛悄悄招手,慕容昶瞥了鳳卿卿一眼,見她沒留意,便緩步走了過去。
影衛回事兒從不避她,這一偷偷摸摸,鳳卿卿頓時留上了心,本來就耳朵靈,於是大模大樣偷聽,只聽了幾句,便是又驚又喜,心說便宜師兄你既然這麼牛叉,幹嘛還要這麼低調啊……把個必應居說的像豆腐坊一樣……
正在暗爽,卻一眼看到客棧門前蹲着一個老頭,正跟一夥小叫花兒玩石子。玩石子兒本來不算甚麼,卻是鳳卿卿最拿手的童年遊戲。這些小叫花子長日無聊,玩的極有花樣,那老頭的手指頭更是玩出花兒來似的,彩色的小石頭不住翻飛。
鳳卿卿看了一陣,忽然一怔,然後就有點兒哭笑不得,她居然直到這會兒纔看出來,這些彩色的小石子是她馬車上掛纓絡的,怪不得這麼眼熟……不是啥好玉,就是圖個彩色的好看,居然被他們偷來。最關鍵的就是,偷了她的東西,還要當着她的面玩……
反正飯菜也還沒上,鳳卿卿索性走過去看了會兒熱鬧,結果小老頭不小心就輸了一局,回頭就橫了她一眼:“走開些!我都被你看輸了!”
鳳卿卿看他鬍子花白,臉上髒兮兮的,卻長眉微垂,眼睛圓大,少年時必定生的很是英俊,瞪眼的模樣卻十足是個老頑童,忍不住笑出聲來。反正穿的是男裝,鳳卿卿一拎袍角就蹲了下來:“伯伯!”
老頭瞪了她一眼,鳳卿卿笑道:“他們有五個人,你才只有一個,多不公平,不如我跟你一起,跟他們五個玩?”
老頭想了想,登時歡喜起來:“好啊!”
幾個小叫花子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便撅嘴道:“老爺爺說輸十局就請我們吃饅頭,這都五局了,你來了還怎麼算?”
鳳卿卿完全是一時心情,笑道:“那就再來十局,不管是輸是贏,我都請你們好好吃一頓!”
小叫花子一喜,露出一口小白牙:“真的?”
“當然是真的!”鳳卿卿擺擺手:“這家店都被我……哥哥包下來了,請你們吃點東西算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