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屋角的張嬤嬤看也沒她的事兒了,便悄悄退了回去,回到下人房和劉嬤嬤、安寧安心一起吃飯,一邊就叨叨:“小世子和小公主真是討人喜歡,王爺這些個朋友,一個個疼的跟眼珠子似的。”
劉嬤嬤道:“這可不是王爺的朋友,你沒聽那幾人,都叫王妃娘娘做‘小師妹’。這叫愛屋及烏,是因爲疼王妃娘娘,才更疼小世子和小公主!”
張嬤嬤道:“你說咱們王妃,也會功夫?”
“那可不!”劉嬤嬤道:“上回有人在屋檐上飛來飛去打架,我影影綽綽瞥了一眼,好像就是王妃娘娘和韓將軍!”
張嬤嬤恍然道:“哦!”
她忍不住來回看了幾眼,沒有再往下說,旁邊人被她神情提醒,也想起珺王府影衛衆多,頓時噤聲。有一個黑影一直貼在檐角下,不細看時,好像樹的影子,一直到夜風乍起,遙遙傳來廳中的笑鬧……樹影一陣晃動,下一刻,那影子就一下子消失了,連一絲聲音也不曾發出。
一幌半月過去,諸國陸續進京。六國在京中都有驛館,丘檀則是在鳳卿卿的安排下,住了原來西疆的驛館,其它的小國,就只能住客棧了。燕都雖大,一下子兩千許人塞進來,也弄的各處客棧人滿爲患,走在街上,隨處可見異族服色的人走來走去。
與此同時,京城的防範工作也是外鬆內緊。爲了讓這些人有事情做,不至於無聊生事,也爲了讓打算混水摸魚的人以爲水真的混了……也就真的如韓江淵所說,弄了一個花魁大會,各館挑出本館的紅人,每夜在紅袖坊的探雲樓上,賽歌賽舞賽琴棋書畫……好不熱鬧。
本來鳳卿卿一直沒在意,結果某天聽到了紅袖坊三個字,瞬間就被刺激到了……這可是傳說中風流倜儻的珺王爺樂不思歸之處!就算是幌子也不能忍!
趁着慕容昶還沒回來,鳳卿卿拉着姚涅一起出了門。探雲樓地方極大,但也擱不住人太多,上上下下都坐的滿滿的,而且因爲舞臺極高,在外面也可以看的清清楚楚,所以就連外面的空地上,也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臺側高掛着四個箱子,上頭寫着姑娘的名字,規則是擲金爲禮,多者爲勝……聽着很雅,其實說白了就是大家往裡頭丟錢,誰得的錢多誰就是花魁。
今晚賽的是舞技。也許是因爲有外族在場,姑娘們也都拿出了看家的本事,萬花樓的霓裳羽衣舞,獨寵閣的驚鴻舞,盼君軒的chun草舞……這纔是真正的民間藝術家啊,沒了後世絢麗燈光烘托,反而愈襯的姑娘們身段兒曼妙無倫。
鳳卿卿巴在欄杆邊兒上,簡直是歎爲觀止,而且還學着旁邊的人,一勁兒的往下丟元寶,出手超級大方……下頭的人不時朗聲道:“莫公子,五十兩給寄芳姑娘!”“莫公子,五十兩給婷婷姑娘!”
一直到紅袖坊的頭牌嫣紅上來,穿了一身碧色的衣裙,拖着長長的袖子,露着三寸雪一般的小腰,遙看上去雲鬢高聳,紅脣一點,極盡妖嬈。
鳳卿卿看的目不轉晴,直到樂聲動,她舞將起來。起先三人雖然也舞的好看,可是高臺是木製的,又是中空,腳踩地板的聲音,終究是有點兒影響。可這人卻居然是光着腳的,看上去幾乎腳不點地一般輕盈。
便見她雙袖飛舞,流風迴雪,舞姿極其娟秀美好,又帶着一股揮之不去的優雅高貴之意……愈到後來,節奏愈快,身上環佩細碎聲聲,襯着飛舞的裙襬長袖,好像下一刻就要奔月而去。
鳳卿卿學着那些青chun少年,擡高手叩了一下,讚歎道:“好美!好美呀!”
姚涅實在忍不住,拍了拍她肩:“我說小莫兄……能別這麼大聲麼?”
鳳卿卿萬分不滿的打掉他手:“大家都在叫,爲什麼單單說我?”
姚涅無語:“因爲別人我都不認識。”
吵了一嘴的空兒,下頭嫣紅已經收了舞,這一番直舞的香汗淋漓,連舞裙都被汗水半溼了,酥胸起伏間勾勒出美好的曲線,露出的半截小腰滲了汗,高燭下隱約泛着珠光,真真活色生香。
鳳卿卿拿了兩個元寶正要丟下去,卻聽一人高叫道:“跳的好!多跳幾個!”
一個元寶照臺上砸去,嫣紅嚇了一跳,急急一避,那元寶便砸在了她裙襬上。
一聽這古怪生硬的腔調,鳳卿卿便不由得眉頭一皺,與姚涅對視了一眼。果然那兒坐着的,就是前兩日來的新羅皇子,一個叫樸明哲,一個叫樸正澤,都是小眼塌鼻扁平面的典型新羅人長相,一看就不像好人……
紅袖坊的老鴇畢竟是地主,急上前圓場道:“諸位大爺,若是覺得嫣紅姑娘跳的好,就多賞幾個,或者等過後到咱們紅袖坊,每隔三日,嫣紅姑娘都要上臺歌舞……”
一句話還沒說完,樸明哲又是一枚元寶丟了過去,醉醺醺大叫:“讓她!再跳幾!支!”
老鴇也看出他是歪國仁了,有些爲難,樸明哲會說的漢語不多,也不耐煩再說,就從雅座上攀過去,想爬上高臺,臺下小廝急急阻攔,他卻會些拳腳,喝了些酒加倍力氣大些,三把兩把將他們撥開……衝上去一把扯住嫣紅的裙襬,嫣紅急急退開,老鴇也撲上去阻攔,一邊道:“大爺高擡貴手,我們嫣紅,可是個清倌兒呢……”
樸明哲哪懂甚麼是清倌兒,仍舊拉拉扯扯,嫣紅的衣服爲了跳舞,本就輕薄,被他一扯,登時嘶拉一聲,嫣紅一聲驚叫,雙手遮了。衆人登時譁然,鳳卿卿正要出聲,忽聽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兩位,這裡是大燕的地盤,容不得你們撒野!”
樸明哲大怒,一把推開前面的桌椅,趴在欄杆上指着嫣紅:“我叫她跳舞!跟你……有甚麼關係!”
那人也站了起來,是一個勁裝結束的男子,冷冷的道:“你不鬧事,便跟我沒關係,你既然鬧事,我當然要阻止!”
樸正澤也站了起來,指着他怒道:“我是你們皇帝請來的朋友!你不要多管……事!”
那人冷笑:“我只知道七國來此,是爲了朝拜上邦,甚麼‘朋友’!若真是朋友,會在別人家中無理取鬧麼?”
樸正澤大怒道:“你不要血口噴!”
喵的這是要逼死強迫症的節奏啊!鳳卿卿聽的彆扭死了,忍不住對姚涅吐槽:“話都不會說還要吵,成語居然還要四減一!多浪費時間啊,就不能心平氣和的砍幾刀麼?”
姚涅:“……”
那男子背上斜揹着一把大刀,看上去氣勢十足,一邊說,一邊就排衆而出:“想你們這些遠來蠻夷,也未必知道禮數,小爺好心教教你。”
樸明哲顯然沒怎麼聽懂,但也知道他說的不是好話,大怒之下,從高臺上跳了下來,那大刀男子退後一步,兩人便站在一處。本來鳳卿卿是十分看好這男子的,因爲樸明哲兩人,只是粗通拳腳,誰知才一動上手,立刻有數個新羅侍衛從天而降……衆人紛紛驚呼退避,那大刀男子武功不弱,但好像右腿上受了甚麼傷,轉動不靈,不一會兒就落了下風。
鳳卿卿看鬧的也差不多了,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易容,直接翻身從欄杆上躍下,二話不說,就開始動手。
她的武技很多人都提點過,雖然大半還是寒天門的路子,但畢竟辯識度不高,卻着實靈巧。而且她以寒天訣刺腰眼xue,看上去不容易被認出,被點中的人卻瞬間全身發冷氣力全失,而且好幾天都不會恢復……
欺負沒開化的歪國仁就是爽,基本上每一指頭伸出去,都能點倒一個,鳳卿卿樂的大展身手,連剛纔嫣紅的舞蹈動作都用上了幾個……自覺得瀟灑的不行,簡直奏是俗世翩翩佳公子!一出場就得配背景音樂和落花那種!不一會兒新羅侍衛就躺了一地,鳳卿卿指着樸明哲兩人,朗聲道:“打你們是因爲你們欺負女人!不服氣,就來找小爺我!”
她找了找感覺,擡腿就站在了一個侍衛身上……等雙腿一併,小腰一叉,纔想起來,痞子們一般都是踩一隻腳的……這會兒臨時改姿勢也有點兒生硬,只勉強把叉腰的小手兒放下來,冷冷的道:“在我們大燕,欺負女人的男人不如狗!你們要臉的話,以後就不要這樣!否則,我見一次打一次!”
姚涅不忍卒視的捂住眼睛,鳳卿卿放完了話,跳下來就走。跟歪國仁打架容易麼!她也想說的文雅點兒,他們聽的懂麼!
才走了幾步,忽聽啪的一聲,剛纔還威風凜凜的大刀男子暈倒在地……鳳卿卿腳下一頓,擡頭,與姚涅交換了一個視線。留這傢伙在這兒,難免要被新羅人揍,可如果救他……這人昏厥的時機,也太巧了些,擺明讓他們救啊!怎麼想都覺得有鬼。
可是當着歪國仁,民族情誼是必須要表現一下的,所以鳳卿卿還是打了個手勢,讓姚涅下來,提了這男子就走。
迎着風出了探雲樓,看熱鬧的人一轟而散,姚涅懶洋洋道:“怪沉的,不如就扔這兒算了。”
“喂!”鳳卿卿指着他:“能不能有點兒大俠的自覺?你起碼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再扔啊!”
手裡的人呼吸微變,鳳卿卿天生耳朵靈,姚涅則是早就留上了心,兩人對視了一眼,姚涅的方式很簡單粗暴,直接把人衝着樹一扔……那人要是不動,脖子都會被撞歪……眼看腦袋就要捱到樹幹,鳳卿卿和姚涅仍舊站在原地,那人只得雙手向上一撐,阻了扔出去的勢頭,一翻身站在了原地。
姚涅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遲疑了一下,拱手道:“在下潘宋。幸會。”
姚涅呵了一聲:“大燕人士?”
潘宋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