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卿卿先一步回了山莊,這會兒土匪影衛都在波日特宮,整個山莊都靜悄悄的。
誰知她纔剛剛落地,就聽一聲銳鳴,然後莊寵小胖鳥嗖的一下飛過來,撲到了她懷裡,鳳卿卿被它衝的一個趔趄,險些跌倒,哭笑不得的推開她,小胖鳥得意洋洋的叫了幾聲,一側身,翅膀一指,鳳卿卿頓時呆住了,眼前地面上,齊刷刷的躺着四個人,一個個鼻青臉腫,已經昏死過去。白澤獸正矜持的高臥在他們上面,慢條斯理的舔着毛毛爪子。
小胖鳥跳過來指着他們,嘀哩嘀哩一通亂叫,雖然聽不懂,但是也能猜到,它說的是,這些都是我們抓的!
鳳卿卿抽了抽嘴角,低頭檢視了一下,她雖然比較外行,但看那骨骼身量,也能看出,這幾人都是高手……所以,這是細作一二三四?不會是把細作們包圓兒了吧,要不要這麼驚喜哇?
她哪裡知道,當初樓聽雨早就料到,敬神儀時,山莊裡必定會有人趁虛而入,動動手腳,或者查探什麼,所以在關鍵的幾個地方,例如兩人的房間,鳳誠的房間等等,都佈置了機關,並與葳哥兒商量,留了白澤獸和小胖鳥看守,當時留的命令就是,見一個打一個。
畢竟這可是騰格里天神的敬神儀!哪個土匪會不去看?這就好像現代的追星族,如果偶像就在你家門口,只消你還能爬的動,那是確定一定以及肯定要去看的啊!爬不動也要求人擡着去啊!所以留在這兒的,一定是有鬼。絕不怕會打錯了人。
於是這些人先是被機關所傷,纔剛剛連滾帶爬的逃出來,小胖鳥就衝了過來。
這些人都在山莊裡呆了很久,與小胖鳥混的也熟,本來想哄哄就沒事了,哪想到這傢伙居然翻臉不認人,一翅膀就把人扇的七葷八素,僥倖沒暈過去的轉身想跑,白澤獸早一聲大吼,一爪子拍過來,還專門拍臉!牙都拍掉了好麼!
前後阻截什麼的,裡應外合甚麼的,還讓不讓人類混了!
這會兒來這兒的,可都是金烏教的最精英!身經百戰武功高強聰明絕頂的那種!而且金烏教那是反教啊,個個都是超會隱藏的細作,在山莊這麼久,又是處在影衛遍佈之中,居然半分破綻也不曾露,估計他們就算想破了頭也想不到,到頭來,居然敗給了禽獸!對,一隻禽!一隻獸!當然,如果對手不是禽和獸,他們也沒那麼容易敗就對了。
等衆人回到山莊,再把伯青四人抓到的人往中間一湊,合計一共抓到了十二人,其中有四個絕頂高手。用寒老頭的話說,這種級別在金烏教,怎麼也得是個長老啥的,收穫簡直大大的。
鳳卿卿還沒想好要怎麼處置這些人,就見白顏急匆匆進來,張口就道:“卿兒,那個湛塵不對勁。”
當然不對勁了,那可是金烏教主!而且有八成可能,是那太陽神秘令中的“亢金龍”一支,本來就是宣揚太陽神教令,爲大炆發展信徒的,也或者是房日兔一支,也就是發現地宮的人……這會兒居然扮了個和尚,也算的上深藏不露了。
可是看白顏神情嚴重,鳳卿卿也有點兒驚到:“怎麼了?”
白顏道:“我在敬神儀上見了他之後,就覺得有些不對,剛纔過去看了看,他臉上,竟戴着一個人皮面具,從臉到頸,一直到肩。”
鳳卿卿瞬間就呆住了,她即使很討厭他,也不得不承認,那副皮相端正俊美過份,極其討好,現如今,這張臉竟不是他的?她愣了許久,才道:“師父,怎麼回事?怎會有這樣奇怪的人皮面具?”
白顏皺眉道:“這叫蠱面,比血面更爲殘忍惡毒。它是先將人以藥物餵養至少三年,這三年中,除了藥汁不允許吃任何東西,有如養蠱,且每日用極細絲帛纏裹,待養得皮肉酥潤,再將人四肢縛起,自頂門開一裂口,將滾熱藥汁瀝入,人的肉身受不得劇痛,劇烈收縮,便剝下完整無損的一張麪皮,甚至大半張人皮,趁熱貼在身上……”
他越說越不由得咬牙:“而且,因爲這樣的麪皮與人身似連非連,所以每隔十天半月,就要從那身體上取下血液洗滌和注入,稱之爲血飼,着實慘絕人寰……”
鳳卿卿直聽的背心都沁了冷汗,想想,一個人被人從頂門灌入滾水,剝了皮,何其痛苦,居然還要這樣不死不活的養着,着實生不如死。這金烏教主,實在是毫無人性。
白顏忽然一怔,一下子站了起來:“不對啊!”他拔步就要往外走,然後又站住,急促的道:“這血飼間隔,最多也不能超過一個月,那湛塵來此已經有兩個多月了罷?那這血人必定就在莊中!”
鳳卿卿呆住:“就在莊中?”
她咬了咬牙,急急閉目感知,然後轉身向外跑,等找到了那個房間,眼看着門就在眼前,卻不由自主的腳下一頓,怎麼都不敢進去,白顏拍了拍她的手背,走過去,直接捏斷了門鎖,輕輕推開了門,門中空無一物,白顏緩緩邁步向裡,鳳卿卿猶豫了一下,還是慢慢走入。
這房間四壁都掛着厚厚的棉被,想是要妨備湛塵自盡,除此之外,無任何傢俱器皿,牆角用棉被圍出了一個圓圓的狗窩一樣的東西,有一團蠕動的東西似乎聽到了聲音,正在慢慢聳起。
鳳卿卿劇震了一下,猛然轉回身,死死的閉上眼睛,幾乎用着全部的自制力,才能控制自己沒有驚叫出聲。
眼前的這團東西,黑中泛紅,凹凸不平,那模樣,不論怎麼看,都已經不能被稱之爲一個人了……想一想湛塵那張清極絕豔的臉,那樣羊脂玉般的精緻肌理,現如今,竟成了這樣一團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良久,他極低極低的發出了模糊的一聲,聲音全不似人聲,卻仍舊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沉靜虔誠。鳳卿卿緩緩的,一點一點的張開眼睛,在那團黑紅的爛肉中,那一對眼睛,帶着深深,深深的悲涼,卻仍舊如水一般的恬淡……
即使遭受如此厄運,受到如此折磨,即使日日生不如死,他卻只有悲,沒有恨,甚至沒有憤怒……
鳳卿卿眼眶一熱,別開了臉,這纔是真正的湛塵……即使從來不認識他,只需要看一眼,就明白,這纔是真正的湛塵,這樣的心境,這樣空靈清澈之極的雙眸,纔不失爲一個天生靈悟,濟世救人的高僧,那個金烏教主,不過是一個噁心至極,惡毒至極,竊取了旁人相貌人生的惡魔罷了!
兩人空站了半晌,竟連一聲安慰都說不出,鳳卿卿終於忍不住,轉頭衝了出來,只覺心頭有如驚濤駭浪,良久才喃喃的道:“他……他剛纔在說什麼?”
白顏嘆着氣摸了摸他的頭髮:“他說……阿彌託佛。”
鳳卿卿大大一怔,忽然就想起了慕容昶問金烏教主的那句話“你常常口宣佛號,是習慣使然,還是心中有佛?”湛塵,他真的是心中有佛吧,否則,又怎可能在這樣無望的折磨中,仍舊如此寧定堅持。
鳳卿卿越想越覺得難過,偏又如此無力,明知無望,仍是輕聲吩咐了一句:“請寒三哥過來瞧瞧他,縱算……只能讓他稍稍減輕些痛苦也好。”
影衛應聲而去,白顏嘆了口氣,緩緩的道:“如此歹毒之人,我竟不曾察覺……”
是啊,這假扮湛塵的金烏教主,表演的確面面俱到,滴水不漏,不管在百鍊山莊時和木亂之時,都沒有露出半分破綻。就算鳳卿卿討厭他,也不過是出於一種感覺,全無緣由。也正是因爲他對自己的表演太有信心,對那個“菩提尊”的說法更有信心,所以他竟拼着身受重傷,也不曾暴露身份。若不是巫女的感知,他們至今都不知道他是誰。
金烏教潛行天下,的確在這個忍字上別有心得,不止是金烏教主,就連潛伏在莊中那些人,也沒有人察覺不對,幸好陰差陽錯,突出奇兵抓住了他們。
鳳卿卿仍舊全身繃緊,眼前只有那雙清涼悲憫的眼睛,和那聲寧定釋然的“阿彌託佛”,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她實在忍不住,一把捂了眼睛:“不行!不行!”她喃喃自語:“我不行,我演不下去,對着這種人,我真的演不下去。”
他們原本的打算,的確是想先穩住金烏教主,查清金烏教現在的情形,再步步瓦解,可是現在,她只想讓他立刻爲湛塵償命……一個如此喪心病狂之人,早就應該死!
靜室之中,假冒湛塵的金烏教主猛然驚醒。連他自己都不知出了甚麼事,卻的確是在這一瞬間,驟然清醒了過來。
寒江雪驚怒之下,出手頗重,他的傷勢的確很重,但也的確並沒有寒江雪等人診出的那麼重。醒來的那一刻,他迅速轉眼四顧,門窗關的嚴嚴實實,卻仍舊可以聽到,房上,窗上,都有影衛守着。
他無聲無息的坐起一半,卻覺身上一涼,他低頭一看,頓時大驚,他的上衣已經被除去,肩頸之上,肌理如玉,肩頸下的肌膚,卻是粗糙蒼白的顏色。經緯分明。
他們果然發現了!他們怎麼敢!他一時怒極,手都在微微發抖,忽聽腳步聲響起,下一刻,鳳卿卿便推門進來,一聲不吭的看着他。他深知鳳卿卿的性情,一見她的神情,便知不對,不由得心頭一沉。
真的到了這一步,反而放開了,冷冷的向後一倚,“昭惠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