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來沒預備她能答應,只是想看看她會說什麼。沒想到鳳卿卿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成啊!”
樓聽雨微微一笑,“那我們走罷。”
她縱身躍下,看身形動作,顯然沒有點穴或者控制內息,樓聽雨寬心大放,看了始終一動不動的聞千里一眼,輕聲道:“卿卿,你沒事罷?這兩日,你去了哪裡?”
“我沒事,”她回看他一眼:“我去了地宮。”
樓聽雨愣了愣:“地宮?”
她點點頭,看上去似乎不願多說,徑直上了馬,樓聽雨一個遲疑,她早伸手道:“快點!”
樓聽雨心中古怪的感覺更濃,可是她身上半點受藥物或者別的控制的跡象也沒有,言辭雖然古怪,卻極坦然,倒好像只是心緒不佳,樓聽雨遲疑了一下,終究放心不下,只得躍上馬兒,虛扶了她腰,一路趕回山莊,樓聽雨使了個眼色,旁人早將君不識請來,鳳卿卿便坦然由他把了脈,也是全無異樣。她再取出最後一個盒子,樓聽雨便幫她解了。
他這次來,就預備着終結草原之事,所以也的確把所有盒子都帶來了,便將連接的楔子拆開,細細研究,鳳卿卿坐在一旁,徑自出神,樓聽雨心頭始終不安,緩緩道:“這盒子似乎尚缺重要的部份,我需再細想想。”
鳳卿卿擡頭看他,忽然揚眉一笑,走過來,細看了一下那些木塊,忽然擡手,飛也似的將它們疊在一處,纖細手掌輕拍,簌簌聲中,木屑紛飛,這些厚重的木板中,竟都嵌着鐵塊。
樓聽雨張大眼睛,然後眼睜睜看着她纖手飛舞,不一時,便將這些鐵塊拼起。木盒有六壁,每一壁都有十二塊,她竟將它們拼成了六個類似於孔明鎖的東西,拿在手中細看,含笑道:“你知道這是甚麼嗎?”
樓聽雨輕聲道:“是什麼?”
她眼神一閃:“是開啓機關的鑰匙。”
樓聽雨心頭一顫,猛然站起,全無徵兆的,她手掌輕翻,無聲無息的拍在了他胸口。樓聽雨猝不及防,這一擊又是力道絕大,其寒乇骨,樓聽雨竟連一聲驚叫也未發出,一口血抑在喉間,無聲無息的倒飛出去,昏死在地上。
鳳卿卿隨即微微一笑,將孔明鎖一一揀起,收入包裹,聞千里從門外走進來,瞥了一眼昏死在地的樓聽雨,含笑道:“阿里婭,可成了?”
她揚眉一笑,明豔中,帶了一絲野性的灑脫:“自然,我們現在就去嗎?”
聞千里含笑道:“好。”
他***喚來天鳥,兩人便一起乘鳥離開,山莊中人向來對鳳卿卿敬若神明,聞千里又是護龍衛的頂頭上司,雖然見兩人行止親暱,竟是無人阻止。
京城草原,相距何止萬里,此處早已經山河變色,京城卻仍舊一派平靜。
就在幾日之前,慕容昶看望完常皇后出來,卻見廊下站着一個小小的人影。慕容昶微微一怔,走過去笑道:“小初兒,怎麼站在這兒?”
慕容初回過頭來,小小的臉龐上,帶着一絲完全不屬於他年齡的沉靜,用力抿着脣,大大的眼晴中卻終究帶了些悽惶,一板一眼的施禮道:“三叔,初兒特意在這兒等您。”
“哦?”慕容昶微微挑眉:“有事?”慕容初遲疑的低眼,抑不住的輕咳了兩聲。想想也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罷了,慕容昶不由得嘆了口氣,伸手摸摸他的小腦袋:“有事就說。”
慕容初看着自己的腳尖:“三嬸嬸甚麼時候能回來?”
慕容昶微微凝眉,脣邊帶了些苦笑,聲音卻仍舊輕鬆:“很快,待草原事了,她便會回來。”
慕容初又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緩緩的擡手,把一個手帕包着的東西遞上:“三叔,能不能把這個給三嬸嬸,問問她這個是做甚麼用的?”
慕容昶眼神微微流轉,接過來捏了捏,看了一眼慕容初的神情,索性直接打開,那裡面是一個繩結,十分繁複細緻。
慕容昶不由得微微凝眉。鳳卿卿極喜歡孩子,過年的時候,鳳卿卿親手給幾個孩子打了祈福的繩結,包括慕容初和慕容蕤,那玉牌都是事先訂製的,正面是名字,反面是封號。尤其慕容初自小體弱,他的繩結加倍用心,在她未幫她們更換之前,幾個孩子都應該好好的戴着纔對。
那慕容初現在拿來的是什麼?再看看面前孩童站的筆直的身體,那滿臉的病容,慕容昶雙眉深皺,緩緩的將手帕重又包好,交還給慕容初:“初兒,既然你已經知道結果,又何必多此一問?”
慕容初臉色瞬間變的蒼白,雙眼期斯艾艾的看着他,卻最終紅了眼眶,慕容昶伸手輕撫他頭髮,溫和道:“初兒,你長大了,有些事情,自己要好生想想,應該怎麼做。”
有些人,也應該好好想想,究竟要如何對待。事涉至親,易地而處,恐怕連他也會有些爲難,倒真是難爲這個孩子了。
看着慕容初短暫的失態之後,必恭必敬行禮,然後轉身離開,慕容昶不出聲的嘆了口氣,皇家的孩子一向早熟,慕容初本就十分聰慧,早些年困於王府,見識有限,現在名義上跟着盛貴妃,其實,卻是由鳳來帝親自教養,御書房的先生,也是鳳來帝特意指定的當世大儒周先生,學問次之,先學明辯是非,倒是長進不小。
唔,慕容家的下一代已經長成,似乎有些問題迎刃而解了?
遠去的慕容初走的很慢,卻始終昂首挺胸,小小年紀,已經頗有皇家氣度。
自從慕容宥獲罪貶爲承恩侯,而慕容初奉旨入宮,極少再回王府,鳳來帝便給他指了兩名影衛,隨行保護。
皇家子弟,通常自小就有影衛,但因爲年紀小尚無指揮管控之能,所以通常由親近的人代爲管控,直到長大後才交還。所以慕容初的影衛,在慕容宥有心算計之下,早就成了他的。而這兩個影衛,卻是鳳來帝借給他的,換言之,他們的主子仍舊是鳳來帝,只是暫時借給慕容初使用,暗中保護他。
這件事,連慕容宥也是不知。當時慕容宥設局陷害慕容昶夫妻,同時也因爲感覺到了鳳來帝對慕容初的異常,所以讓沈蒼蘭改繫了繩結,令慕容初重陷病痛之中,只是他從未關心過慕容初,只知道他的繩結是鳳卿卿所贈,卻自然不會知道,鳳卿卿已經幫他換過一次,而這一次,上面是有名字的。
所以慕容初當時不知,第二天一早便發現了,問了影衛,便知是父親的影衛暗中幫他換過。當時不知何意,也無主意,便一直系着,一直到身體重又變的不好,同樣連御醫也診不出爲何,所以這小小的孩童,纔不得不悲哀的承認,父親的繩結,是有問題的。一旦想通了這一着,過往種種,自然便浮上心頭……竟是平生悲涼。
此時,御書房中,鳳來帝聽完了影衛的稟報,淡淡的道:“初兒回宮了?”
影衛道:“是。世子回宮之後,便吩咐所有人下去,說要靜一靜,屬下看過了,世子在臨帖,臨的是論語。”
論語?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鳳來帝想了想,臉上慢慢多了些笑容,揮手道:“下去吧,好生保護世子。”
影衛道:“是。”一邊無聲無息的退了下去。
慕容昶已經回了珺王府。鳳來帝只限制他不準離京,並未限制他的任何行動,所以慕容昶在京城行動仍舊自由。姚涅正在廳中坐着,低頭寫着甚麼,一見他進來,便指了指在窗邊踱步的小鳥,面無表情:“你告訴我,那隻鳥究竟是怎麼回事?”
慕容昶坐下來喝了口茶:“我怎知?”
姚涅無語扶額:“慕容昶,看在我在京城爲你賣命的份上,你就告訴我又怎樣?”
慕容昶大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七哥,我並非不信你,只是事涉至親,我能不說,便不說了,少知道一些對七哥也好。但是七哥放心用便是,能將鳥兒訓練到此種程度,不是必應居能做到的。”
事涉至親?訓練到此種程度?雖然鳳卿卿的小本事很多,不過好像不包括訓鳥啊!否則當初聞千里送她傳訊鷹,她也不會如獲至寶。那,難道?
再想想那早慧的兩小隻,姚涅眯了眯眼,開始細細琢磨,慕容昶素知他的性子,不由搖頭失笑,有意岔開話題道:“二哥的兵馬,已經出發了罷?”
姚涅點了點頭,“放心,誤不了事。”
隨口答了這句,仍舊思忖,慕容昶簡直無奈,搖了搖頭。那鳥兒始終在窗邊站着,直到姚涅寫完了,小心翼翼的綁到了它背上,這才展翼飛走,眼神動作十分的高冷有範兒,雖然身量纔不過一指長,飛行的速度居然很快。
姚涅倒被它逗笑,輕喃道:“這小東西,還真有意思。”
話說完了,便有些深思。如必應居所訓之鷹,速度極快,識人又準,已經算得上極好了,但也到不了這種程度。
這種鳥兒,不但能認人,還會避人,如影衛如此高明,又人數衆多無孔不入,都很難發現他們的痕跡,而且姚涅試過,如果有旁人在,這鳥兒會立刻避開,卻唯獨不會避慕容昶。但如果訊息是傳給慕容昶的,那他進門,鳥兒也會瞬間消失,而且絕對不叫,不亂吃東西,鳥兒身量小,連竹筒都負不起,只能負紙卷兒,可是每次到手,不管天氣如何,絕無半分污漬水跡。
如此種種,的確不是一般人能訓練的出來的。
其實早在護龍衛設立之初,慕容昶便覺不妥,即使聞千里不是壞人,以護龍衛之權勢滔天,也難保不出問題,所以他便悄以手中的江湖幫會“燕盟”與之制衡。可畢竟護龍衛乃鳳來帝親設,諸事直稟帝聽,他又是一個不管事兒的閒王,所以只能是爲防萬一,不能拿到明面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