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昶眯眼看她:“我爲甚麼要幫你?”
她張大眼:“你方纔明明……”
他無賴道:“我只是來保護你,卻不包括幫你忙。”
鳳卿卿無語,好一會兒,才莊重道:“一百兩。”
慕容昶:“……”
“兩百兩。”
他做勢轉身:“我有事先走了!”
“好吧好吧!”她肉痛道:“一千兩,不能再多了!”
慕容昶被她氣笑:“你方纔跟拂柳分贓的時候,好像挺大方的啊!敲詐我的時候,也都是五千兩起價,怎麼到收買我的時候,就這麼小氣了!”
她一別臉兒:“自己人跟外人怎麼能一樣!”
這也忒打擊人了。他瞬間扶額,良久才道:“你究竟想幹什麼?”
鳳卿卿道:“首先,我想要個地圖……”
他一怔,然後迅速回神:“你想逃婚?”
她笑眯眯的衝他比個大拇指,可是這會兒他一點都不得意:“爲什麼?”
“甚麼爲什麼?”鳳卿卿不解:“這不是明擺着的事情麼?這樣對大家都好,你是珺王的人,肯定也不希望我嫁過去禍害你家主子。而我,也不願意做這個不受歡迎的新娘,天高海闊,哪裡不能逍遙?爲何要去那種地方自尋死路!”
自尋死路?他臉上罕見的沒了笑,雙眉微凝,良久才道:“我以爲你起碼會先問問我,珺王是怎樣的人。”
鳳卿卿全不在意:“就算他是個鳳凰蛋又怎樣?”說完了她自己回神:“他好像還真是個鳳凰蛋……”
慕容昶研究她的神情,難得有些執拗:“你是覺得珺王不足以託附?”
“當然!”
他雙眉深皺:“可是你根本不認識他。”
“我根本沒必要認識啊!”鳳卿卿攤手:“就算他傾國傾城才高八斗武功卓絕又怎樣!他是皇子誒!我纔不要嫁作皇家婦,一堆女人勾心鬥角。”她神秘兮兮壓低聲音:“你知道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是甚麼嗎?”
“嗯?”
“就是權利。尤其女人有權利最可怕。爭寵啦,爭帝位,爭珠寶,爭天下……無所不用其極,軟的手段有枕頭風或者栽贓陷害啦,硬的手段有殺手啦軍隊啦,一個不小心就死翹翹!甚至身邊的朋友親人也會跟着死翹翹!成王敗冠懂不懂?前一刻萬人之上,下一刻可能就五馬分屍。”她拍他肩膀:“所以說,寧做乞丐婆,莫做皇家婦,給我個皇后我都不要做,何況皇子妃。”
慕容昶默然半晌,背過身去。她這幾句話,說的真是大膽,怎麼犯忌怎麼說,可是不得不說,真的很精闢。一句話說盡了幾千年宮闈傾軋……原來她從始至終,就沒想過嫁入大燕,旁人只看到了富貴榮華,她卻看清了背後的刀光劍影,着實冷靜剔透。那麼,他算不算枉做小人?
慕容昶沉吟了一下:“你有沒有想過,你若走了,丘檀將受池魚之殃。”
“我當然想過,正因爲想過,纔要做。”鳳卿卿打量了他幾眼:“我問你,現在有一個按鈕……不對,是有一個戲法兒,第一種是變一下,你得到十萬兩銀子,仇人得到二十萬兩;第二種是自己甚麼也沒有,但仇人會失去十萬兩;第三種是你失去十萬兩,討厭的人失去二十萬兩……你會選哪一種?”
慕容昶眯眼看她:“第一種?”
鳳卿卿嫣然一笑:“我也選第一種……”慕容昶揚眉,她笑眯眯的續道:“先按第一種,然後按第二個按到死。”
他無語的看着她,鳳卿卿一臉的“我就是小心眼兒瑕疵必報你咬我啊”,慕容昶嘆道:“所以你是故意的?有意滅了丘檀?”
“甚麼滅丘檀!”鳳卿卿不滿,“姑娘我很恩怨分明的好吧!丘檀百姓又沒得罪我,我幹嘛要滅丘檀!”她揹着手兒:“聽拂柳說,丘檀到燕都,有近兩個月的路程,中間還隔着海,戰線這麼長,燕皇不可能爲了這點事兒發兵,所以只能是把鳳圖召去治罪……鳳圖被燕皇治罪正好,也算是給我孃親一個交待。”
他側頭看她,眼神莫測:“鳳圖好像是你爹。”
她呵了一聲:“我人面獸心忘恩負義無君無父。”
他窒住,頭一回見人把自己罵這麼狠,讓別人還能說甚麼……胸口的傷似乎在隱隱作痛,身爲皇子,不但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而且還從小浪跡江湖……看上去完全沒有威脅,就這樣,還遭到了數不清的暗殺,身上也不知留了多少疤,這種日子……的確沒有哪個聰明人願意過。
他轉回身,低頭看她,笑的雲淡風輕:“不用地圖……一萬兩,我包你安全逃出。”
她與他對視半晌:“好,成交!”她轉身就往回走,簡直有點迫不及待:“那現在你欠我十四萬兩了。”
慕容昶無語的看着她的背影,用不用跑這麼快,就算不能花前月下一下,也可以討論一下計劃的具體實施,居然一敲定價錢轉身就走,好像多說一句話銀子就花虧了似的……讓他覺得好像被嫌棄了……
看着鳳卿卿加快腳步回來,君拂柳緩緩從窗口退開。兩人自小朝夕相處,幾乎沒有秘密……她究竟是怎麼結識了這個侍衛,或者說,這個扮成侍衛的人?他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鳳卿卿已經上了樓,步履輕快,隨行的宮女太監紛紛見禮,鳳卿卿嗯了一聲,吩咐了幾句,這才推門進來,飯菜不一會兒就送了上來,鳳卿卿招手:“來吃東西啊!”
君拂柳遲疑了一下,仍舊在她對面坐下,“卿卿,我方纔留心細聽樓下大燕侍衛聊天,說了許多大燕的風土人情,我越聽越覺得大燕不是甚麼好地方……”
鳳卿卿全不在意:“看你一腦門子官司,是不是聽了些家長裡短?哪個大人寵妾滅妻,哪家夫人莫名其妙墮胎啦,跳井啦,上吊啦……這種?”
君拂柳呆了呆,她隨口而出,居然一語中的,他不由得嘆氣:“我從小在族中長大,之後就陪着你長居皇宮,的確沒甚麼見識。”他頓了一頓,忽然微怔,“可是你長於皇宮,比我出宮更少,爲何會……”
不是吧,又來?鳳卿卿暗中嘆了口氣……她本來就不是那個鳳卿卿,也從來沒想過要學她,被懷疑也是在所難免,所以他要保護的根本就不是她,與其自作多情,不如早點想個辦法分開的好。
心頭籌算,面上卻淡定:“皇宮纔是最八卦的地方,你看宮女太監哪個不是人精?就只聽他們聊天也能學會很多東西,又何必定要走遍天下?”她頓了頓,擡頭一笑,毫不心虛:“不過你是男人,肯定不會像女人那麼細心,也不必在意。”
半晌,君拂柳才點了點頭,顯然接受了這個解釋。
他挾了兩條小魚,一點一點挑去魚刺。他本就生的偏陰柔,眉彎眼大,線條柔婉,又是九龍族特有的白皙皮膚,這樣低頭安靜的神情,當真靜若好女……鳳卿卿才嘆了半口氣,君拂柳已經把剔好的魚放到了她面前,又盛出半碗豆花,小心的挑出裡面的香菜,加了半勺麻油和一小勺辣油,也端給她。
雖然這樣說朋友不仗義,可是他這個樣子,真的很……娘炮啊……比她這個女人還要像女人,讓鳳卿卿脫口就想說出“你相公真是好福氣”諸如此類的句子……
因爲有這麼賢惠周到的同伴,所以鳳卿卿基本上是飯來張口,菜來張口,肉來張口……吃的簡直是醉生夢死。一直到君拂柳遞過一小碟淋了麻油的青菜。
鳳卿卿的手一頓:“我不吃芹菜。”
君拂柳一怔:“你不是從小就喜歡……”
她莫名的,忽然有些不快,看着他的眼睛:“我現在不喜歡了。”
他訝異她的神情,半晌才垂下眼,“那就不要吃了。”
片刻之後……
“我不吃薑。”
他這次沒擡頭:“好,我記得了。”
沉默的吃完晚飯,吩咐人撤了下去,鳳卿卿要了熱水,君拂柳此時是貼身宮女,也不好出去,但幸好房中本來就設了屏風,鳳卿卿自己爬去浴桶,洗的唏哩嘩啦,一點也不淑女。
君拂柳緩緩的擡起眼睛,面前的銅鏡中,清楚的倒映着身後的情形,屏風後正熱氣蒸騰,隱約可以看到她正背對他倚在桶中,伸長手臂挽着頭髮,肩頭的影子小巧圓潤……他緩緩移開目光,屏風上,正搭着她的衣服,豔色的腰帶襯着素色的裙襬,十分醒目,他的目光忽然一跳,然後下意識的轉頭,地上躺着她繡了梅花的小錦囊,他還清清楚楚的記得,裡頭放着那塊火紅色的解毒玉。這是她嫁入大燕的倚仗。
鬼使神差,他走到屏風邊,彎腰把錦囊揀了起來……九龍族體質特別,嫁娶不易,若能得遇有情郎,自然是幸事,可是,她根本就不認識他,大燕朝中,又顯然是暗潮洶涌,求娶又是不懷好意……他只遲疑了片刻,就伸手進囊中,把解毒玉捏在指尖,一轉頭就出了房門。
門外人道:“拂柳姑娘?”君拂柳吃了一驚,手指一緊,然後緩緩轉頭,侍衛打扮的慕容昶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拂柳姑娘有事吩咐?”
他冷冷的看着他,仍舊是婉約娟秀的眉眼,這眼神一冷,倒真有了幾分崢嶸少年的味道,慕容昶笑的愉快:“拂柳姑娘這是要吃人?”
他把“姑娘”兩個字咬的甚重,君拂柳本來就不擅長吵架,怒視了他許久,仍舊只能一言不發的退了回去,重重的關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