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卿卿嗯了一聲,便回過頭來。自從慕容昶走後,樓葉雨便給她找來了兩個會功夫的丫環,貼身保護,順便照應她的起居飲食,極其周到。她自己是孤兒,所以對孩子極其重視,就算慕容昶不在,也一定要好吃好喝好心情,才四個多月,肚子已經明顯凸起,只是臉上不上肉,看着仍舊瘦伶伶的。
坐下來喝了幾口粥,眼睛仍舊看着牆角的花樹,那丫環便笑道:“再來一場雨,便全發起來了,到時候這院裡纔好看呢,這邊花開個差不多,這邊就又長起來,能看一整春呢!”聲音帶着陌洲的口音,十分綿甜好聽。
鳳卿卿正要點頭,忽然莫名心頭一動,湯勺噹的一聲掉在了碗裡,眼前宛似鏡頭快進一般,迅速的滑過了數幅畫面,強烈清晰到超過以往任何一次……只是短短几個呼吸的時間,她竟是滿額細汗,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那丫環嚇的傻了,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急跪下來托住她身子,道:“鳳姑娘!鳳姑娘!”
連叫了幾聲,鳳卿卿才漸漸回神,有人從院門口急步進來,伸手扶住她:“卿卿!卿卿!怎麼了?醒醒!”他迅速的把了把她的脈,轉頭問那丫環:“怎麼回事?”
那丫環已經快哭了:“少主,屬下不知。鳳姑娘正喝着粥,好像一下子失神了似的。”
樓聽雨不住皺眉,也顧不上避嫌,翻過袖子拭去她額上的汗:“卿卿別怕!不要怕!”
鳳卿卿拼命的捏着拳,仍舊忍不住的發抖,樓聽雨的聲音響在耳邊,卻全不知有甚麼意義……樓聽雨看她整個人失魂落魄,只急的無措,一咬牙便伸手攬住了她,急道:“卿卿,不要怕,我是樓聽雨啊!卿卿!醒來!”
他的聲音又是溫柔,又是急切,鳳卿卿怕到了極處,終於一點一點冷靜下來,定了定神,輕聲道:“我沒事。”
樓聽雨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慢慢喘回一口氣:“究竟怎麼回事?”
鳳卿卿擺手讓那丫環退下,緩緩擡手,隔袖握住了樓聽雨的手,擡頭看着他的眼睛:“我要去軒洲。”
樓聽雨吃了一驚:“你……”
她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雙眼亮的驚人:“相信我,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樓聽雨,我很重視孩子,若還有一線可能,我一定會給他們最好的照顧,不會讓自己長途跋涉……可是這一次,我真的不能不去。”
樓聽雨凝眉看着她,不知爲何,忽然想到了她趕來陌洲的原因……就像預知到他將遇到危險一樣,她此刻顯然又看到了些別的東西。他遲疑了一瞬,還是忍不住道,“漠晗?”
其實又何必問,這是唯一的理由……所以也沒等她回答,他便點了點頭,同樣正色道:“我相信你。要去可以,給我兩天時間,我先來安排一下。另外,我陪你去。”
鳳卿卿下意識的把手放在肚子上,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雖然要改變事情的趨勢很難,但幸好她及時感知到了,一定來的及救他的……只要慕容昶沒事,她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保護他的孩子,所以兩天時間,她願意等。
就在剛纔那一刻,她忽然感知到了很多東西……
離京之前,她曾經與慕容昶潛入瑄王府,看到了沈蒼蘭案頭寫的一個時間,寫的是“丙申月丙子日辰時中”……可是直到這時,她才明白了這個時間有甚麼意義……怪不得慕容宥忽然要請旨賑災,原來是因爲這個!軒洲大旱三年,可是在這個時間裡,在沈蒼蘭預知的這個時間裡,軒洲會迎來一場突出其來的大雨!
她看到了慕容宥在高臺之上,華服祈雨,然後天降甘霖,萬民跪伏……這是他入主天下最成功的一步!而親眼見證了一切的軒洲百姓,也成爲他最忠實的擁護者!
他要上位,裝神弄鬼,無可厚非,可是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藉此陷害慕容昶……就在祈雨臺上,鋪天蓋地的大雨降下之時,他竟將機弩置於體內,拼着自己身受重傷,暗算慕容昶……那時候他是百姓心裡的神,看到他被慕容昶“打傷”,百姓頓時義憤填膺,羣起而攻之,慕容昶受了傷,又不能對百姓出手,便被暗伏在百姓中的殺手暗算……
既營造出了天下之主之勢,又有了仁德寬容之聲譽,還趁機除去了眼中釘……果然好算計!果然好狠!
鳳卿卿猛然捂住了眼睛……她絕對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想一想,慕容宥爲此事可以說是煞費苦心,不惜血本,在必應居的消息裡,他在朝廷大隊人馬到軒洲之前,就已經自掏腰包,命人帶着大量的米麪蔬菜趕赴軒洲,人人都知瑄王爺義薄雲天心繫百性,爲賑災不惜散盡家財……
可是那又怎樣!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慕容宥的所謂優勢,只不過是一個先知巫女,預先得知了下雨的時間……她卻是全知全能全才的巫女,真逼急了,呼風喚雨都不在話下!他既然敢來挑釁,那就準備好承擔後果吧!
兩日之後,鳳卿卿一行人便從天工坊出發。樓聽雨用了特製的馬車,裡外十分寬敞舒適,宛如一個精緻的房間。車行極速,卻是極其平穩,若不是晚上躺下來休息,幾乎感覺不到車身的晃動。
鳳卿卿也沒閒着,她在臨行之前,便命人熬製了一大鍋黑乎乎的中藥膏,又準備了一大堆紅繩,她一刻不停的打繩結,一打好一個,君拂柳便幫她搓進藥膏裡,製成手指肚大小的藥丸,放在一旁風乾,不一會兒就弄的裡外到處都是。
樓聽雨挑了一點藥膏聞了聞,沒說甚麼,又看了看鳳卿卿手裡的繩結,忍不住道:“卿卿,這繩結看上去並不複雜,我不能幫忙嗎?”
鳳卿卿無奈搖頭:“不能。”巫女結說白了,就是一種巫女精神力的擴散,她就算打錯了也會有些效果,可是別人就算打的一模一樣也是不成……實在可惜了樓小哥這雙天下第一的巧手。
樓聽雨也不再多問,便把臉轉向窗外,鳳卿卿打了個把時辰,一來實在擔心慕容昶不能靜心,二來也不願這時候累到自己,於是擡頭看了他一眼。
樓聽雨迅速察覺,轉回頭來,脣角微彎:“卿卿?有甚麼需要我幫忙嗎?”
“咳咳……”鳳卿卿彎起眼睛,“如果你真想幫忙,也不是不可以……就幫我截繩子好了,每一根都這麼長,一個繩結需要兩根。”
樓聽雨挑眉,卻一言不發的點了點頭,於是鳳卿卿把繩結一拋,就靠在車窗上閉上了眼睛,樓聽雨動作極爲迅速的把繩子截好,整整齊齊的擺在一邊,君拂柳把打好的繩結全搓成藥丸,正要退回去坐好,樓聽雨就向他打了個手勢,示意他繼續搓。君拂柳遲疑了一下,看看鳳卿卿,還是低頭搓了起來。
鳳卿卿小睡了一覺醒來,車中已經風乾好的藥丸已經收起,面前整整齊齊的擺着紅繩和藥丸,然後樓聽雨招呼君拂柳,“拂柳,卿卿,我們下去休息一下,吃點兒東西。”
君拂柳應了,下意識的一側身,等鳳卿卿先下車,鳳卿卿擺擺手,君拂柳只得彎腰下去,然後回身想來扶她,就在車簾下落的一瞬間,就見鳳卿卿小手兒懸空一拂,所有的紅繩迅速打成繩結,然後憑空消失了。
難道是進了藥丸裡面?竟真的如此神奇……君拂柳默然,然後緩緩的退後一步,見樓聽雨負手悠然向前,速度不快不慢,忽然忍不住道:“你們爲甚麼都這麼聰明?”
樓聽雨微怔,回頭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拂柳,如果你也變的這樣‘聰明’,卿卿對你也就會‘聰明’些,凡事總難免要想上一想……相比而言,她這樣自然而然,不假思索,豈不是很好?”
君拂柳想了一下,點點頭:“你說的對,多謝你。”
說話間,鳳卿卿也下了車,只覺得腰痠背痛,於是毫不淑女的晃來晃去,樓聽雨看在眼中,不由得一笑:“雖要趕路,但也要偶爾下來走走,所以一日三餐都必須下來吃,晚上你就在車上睡,甚麼時候覺得累了,也可以住一天店。不會耽誤行程的,這樣好不好?”
“好!”鳳卿卿點了點頭:“對了小哥,等那些藥膏用完了,就讓人再弄些,藥方不重要,只要成膏就好。”
樓聽雨應了,也不追問,便擡手道:“上去喝點兒粥罷。”
就這麼晝夜兼程趕路,慕容昶的消息仍不住傳來,但鳳卿卿一行趕往軒洲的消息,卻一直瞞着慕容昶。
陌洲軒洲路途遙遠,過了蒼山之後,官道也變的有些崎嶇,但天工坊不愧是匠師之首,樓聽雨親手打造的馬車仍舊舒適平穩,只是速度終究慢了些。
算算已經過了一個來月,離軒洲愈來愈近,眼前也漸漸看出些大旱之後的蕭條敗落。
這一天的午餐,樓聽雨破天荒讓人送進車來吃,鳳卿卿便覺得有些不對勁,果然時辰一過午,外面便喧譁起來,君拂柳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鳳卿卿悄悄挑起車簾,便見外頭已經打成了一片。
鳳卿卿只掃了一眼,就訝然的張大了眼睛。
這是她頭一回看到樓聽雨打架。樓聽雨一年四季扇不離手,本來是很囧的,但也架不住小哥顏值高氣質好,所以居然顯得很瀟灑……慕容昶早說過他的扇子其實是兵器,可看上去的確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破紙扇,她易容的時候還拿來耍過帥……真到這會兒親眼看到了,才明白這句話究竟有甚麼意思……
就見他手中幾枚扇骨宛似活了一般,不住排列組合,形狀色彩變幻無窮,可劍可鞭可刺可盾,簡直讓人眼花繚亂,最後還變出一排機駑射出飛刀!根本都看不出它前一刻還是一把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