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卿卿暗暗喝彩,從不知君拂柳口齒也是如此伶俐。
君拂柳的容貌長相,其實稱不上俊美,而是一種真正的絕麗,他美的陰柔精緻,穿上男裝,飄飄站在樹巔之上,便更顯得透骨娟好,玉潔冰清,這副模樣一站出去,絕對的男女通殺,就算讓只狗來看看,也曉得他不可能喜歡朱琦葩那隻老太婆……
百姓們幾乎有些應接不暇,來回看着兩人,便聽臺上的假子虛道長一臉正氣道:“真也罷,假也罷,此時厭勝之困已經消除,諸鬼重歸天道,貧道也該走了。”
這話不求名利,不爭意氣,妥妥得道高人範兒,一邊就要躍下。卻聽有人朗聲道:“無量天尊……”
一人排衆走來,道袍芒鞋,身材高大,雙目炯炯,竟與臺上人長的一模一樣,衆人驚呼聲中,那後來的道士擡眼道:“你是何人,爲何要假冒貧道之名?”
臺上的假子虛登時露出驚惶之態,卻強撐着冷笑道:“這話應該貧道問你纔對。”
子虛道長性子梗直,不喜多辯,哼了一聲,直接躍上了高臺,臺下百姓驚呼連連,臺上居然已經動起手來……數招之內,那假子虛便被擊落雲梯,子虛道長隨即躍下,伸手撕去他的易容,便露出了“鮑恢”的臉。
圍觀羣衆全體石化,鳳卿卿也整個人都呆掉了……先是君拂柳亂入,這會兒,連真的子虛道長也出現了……聞千里這傢伙居然一點信兒也不透,還能不能好好當個君子了!
可是不得不說,子虛道長出現才真是神補刀啊,這真道長一露面,簡直就是在啪啪的打尤氏的臉……之前的惺惺做態,裝神弄鬼,甚麼雲梯解困爲民請命種種,登時就成了個大笑話……
衆人猶未回神,便聽尤長勝怒吼一聲,“無恥賊子,竟騙到我尤氏頭上來了!”他踉蹌上前,望天悲泣:“是老夫無能!老夫不該與珺王府作對!珺王府果然神通廣大!藏龍臥虎!我尤氏合族老老小小的命都在這兒了!還請不要再殺那些無辜之人!”
他一邊說一邊捶胸頓足,“蒼天哪!天師不會厭勝之術,難道我尤氏竟會麼!天師不識子虛道長!難道我尤氏竟識得麼!我尤氏縱有不屑子弟,也着實沒有這樣的本事啊!蒼天明鑑啊!”他一邊說着,一口氣上不來,當場“昏厥”。旁邊幾個尤氏族老終於回過神來,急上前攙扶。
耄耋老人白鬚白髮,望天悲泣,這樣的情緒極能引發共鳴,場中千餘百姓俱都呆立當場,死一般寂靜。
好,很好,這種時候還不忘往她身上潑髒水,尤長勝你這是作死呢,作死呢,還是作死呢?鳳卿卿一皺眉便要上前,慕容昶卻伸手握了她手,對她輕輕搖頭,悄聲道:“不必。到此爲止罷。這尤長勝再裝模作樣,也不過能逃得一時,大家只消一想便是心知肚明,不必我們再做甚麼。”
他看了子虛道長一眼,聲音更輕:“父皇識得子虛道長,鬧成這樣,他會插手的,你放心就是。”他示意的拉拉她手:“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出城了。”
鳳卿卿猶豫了一下,還是退了回去。她本來想控制尤長勝,讓他來個朱博附體神馬的……當着兩個欽差,看他還如何自圓其說……但想想百姓中熟悉朱博的並不多,只怕效果未必好,反而暴露了異能。而且子虛道長這一現身,份量也足夠了。
場中尤氏衆人才剛扶着尤長勝站起,便有一個太監快馬而來,直接道:“聖上口諭,宣子虛道長、輔國公、李直林即刻入宮!”
鳳卿卿和慕容昶不由得對視了一眼,鳳來帝果然是一直關注這事的……而裝暈的尤長勝聽在耳中,險些真的當場昏厥,皇上竟把他的名字排在了一個道士後頭,這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
就在太清宮鬧的不可開交之時,朱相爺正在宮裡告御狀。
當年他還是太傅時,他的長子娶了尤家庶女,生了個蕩女朱琦葩,自此成了相府最大的恥辱,讓他好一陣子連上朝都擡不起頭來……偏尤氏有尤皇后撐腰,又有個皇子外孫,怎麼也不能真的跟他們撕破臉,這些日子尤氏鬧鬼,相府人人暗暗竊喜,誰知石破天驚,朱博託夢,朱相爺才知這件事居然還牽涉上了自家人。
朱相爺在位十餘年,有的是手段和人脈,尤諸司又不是個仔細的,於是相府一番搜尋之下,很快就找到了朱博的衣衫佩飾,又趁尤府不備,找到了當日下手的隨從,一問之下,事情頓時清清楚楚。
有一個才高八斗的名士弟弟,是朱相爺維持清明政聲的最大助益,也是他結交文官的最大武器,現如今,竟平白無故死在尤氏手中,怎不讓他七竊生煙,前仇舊恨連在一起,不報復都不成了。
朱博之事,本就與李家小姐之事聯在一起,而朱相爺老奸巨滑,立刻便命人趁亂將其它人的事情也查了個清清楚楚,然後懷揣着一干證據,直接告到了鳳來帝面前,他也不告尤氏闔族,只告尤諸司一人。
鳳來帝一看之下,頓時勃然大怒,震怒未息之時,影衛又報上了太清宮前的鬧劇。一聽那子虛道長竟是假的,而尤氏明知是假,居然還敢堂而皇之請御史前去,弄虛作假弄到御前來了!
鳳來帝大怒之下,直接掀翻了御案,怒召幾人進宮,親自過問。
慕容宥最先得知了消息,一聽之下,便知這件事糟了,一鬧到御前,只怕就不是捨棄一個尤諸司所能解決的了。他處事一向周全,又向來有溫雅慈和之名,趕在尤長勝進宮之前便進殿請罪,鳳來帝破天荒連見也不曾見,慕容宥便跪在了殿前。
於是當幾人入宮時,就見慕容宥跪在階下,炎炎烈日之下,滿額細汗,卻不敢擦拭。尤長勝的腿當場就軟了,結果一進了殿,鳳來帝緩緩說了一句“子虛老友,好久不見。”
尤長勝立馬三魂飛了兩魂半,怎麼也沒想到,寶座上的君王跟子虛道交竟是故交!
到了這一步還有甚麼好說的,尤長勝哪裡還敢有絲毫隱瞞,也不等李直林指認,直接趴在地上竹筒倒豆說了個清清楚楚……鳳來帝也不麻煩三司審訊了,當場判了尤諸司一個凌遲,妾室發賣,擄了尤長勝輔國公的頭銜,長子次子也都擄了官職,責回家反省……這樣一來,長房一脈算是栽了。尤長勝腸子都悔青了,卻哪裡敢吭半聲。
末了帝王緩緩的道:“朱博等人,以命相償。你們構陷天工坊,砸了滿店的首飾,又怎麼說?”
鳳來帝這是要爲三子出頭了……尤長勝頓時汗溼重衣,心裡再度把尤諸司那不屑子罵了一萬遍,惹誰不好,居然惹到了皇子頭上……
想也是啊,整個京城都知道那是珺王妃開的店,聖上御筆親提的招牌!那就是皇宮的臉啊!就算真的出了厭勝之術,也輪不到他們去查探,更別說還鼓動衆人把店子砸了!還抓了珺王妃的終身護持!那往大了說就是謀害皇族啊!誅九族的罪名!鳳來帝就算再不待見珺王爺,也不可能容一干外戚欺負他,更何況他還是很喜歡這個兒子的。
尤長勝汗溼重衣,話也說不出,只知一下一下的叩頭,不一時就磕的血肉模糊:“皇上饒命!求皇上饒命啊……”
鳳來帝冷笑道:“珺王攜王妃離京求醫,纔不過兩三多月,就被人砸了店鋪,就連普通百姓家也不會有這種事罷?待珺王回來,朕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不如這樣,朕在珺王離京之前,便下旨令他接任京兆尹,待他回京,你自去向他解釋罷。”
尤長勝大驚,哭的鼻涕眼淚落了一地:“皇上饒命啊……求皇上手下留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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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來帝向來是個仁君,若由他處置,尚可能留幾分舊情,起碼給尤家留幾條命。若珺王回來,對他們這種找上門來的,都不必刻意收拾,只一句依律,就夠他們喝一壺的,畢竟這件事雖然名義上是尤諸司所爲,細究起來,管家的尤諸連,管事的尤長股,包括他這個族長,一個也脫不了關係!
鳳來帝由着他哭,也不理會,尤長勝畢竟年紀大了,哭的幾乎昏厥,正自搖搖晃晃,李直林忽然靠過來,從頭上拔下竹簪子,照着他穴位就狠狠戳了一記。讓你裝暈!
尤長勝險些嗷的一聲叫出來,鳳來帝倒是一笑,溫言道:“李翁性情仍如昔年啊!”一邊說一邊賜了座。
尤長勝被他這一戳,整個人都精神了,一時福至心靈,磕頭道:“皇上,臣……草民願向君公子當面賠罪!並賠償珺王妃的一切損失!”他頓了一頓,咬牙道:“十倍!草民願十倍賠償!”他不敢擡頭,也無從得知帝王的表情,見他遲遲不答,只得再度磕頭續道:“草民家族,願放棄首飾行當,給珺王妃讓路!”
“那倒不必,”鳳來帝悠然道:“朕這個兒媳,可是個有本事的人,她若想出頭,不拘做甚麼行當,又何須你們讓道……但此事本就是你們主動挑釁,欺人太過,賠償珺王妃的損失,倒是應該的,這樣罷,看在宥兒的份上,十倍倒不必,就三倍罷!”
尤長勝感激涕零:“多謝皇上體恤,多謝皇上!”
慕容宥一直跪在外面,聽的清清楚楚,偏生半句插不得話,他從第一句時,就明白鳳來帝是要尤家破財……可是尤長勝既然開口說了十倍,鳳來帝爲何不順水推舟,反而又截成了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