紗布事件,就像墜落滄海中的一片樹葉,淹沒之後再也無人提及。
李芮峰與付小云,上手術時依舊開着大尺度的玩笑;蘇晨對孫立文,依舊尊敬有加,就好像之前的爭執是發生在上個世紀的事了。
在孫立文看來,所有人都和以前一樣,除了陳妍。
說來連孫立文自己都無法理解,他和陳妍爲什麼就會從一般的同事關係,發展到了那種極爲特殊的男女關係。彷彿一切,都是那麼自然,沒有刻意去製造什麼,也沒有矯揉造作。
當然,所謂“特殊”,並不是指那種突破肉體上的行爲,因爲這在當下社會並不算特殊。孫立文與陳妍之間的特殊點,是很多人都以爲她們之間有什麼“特殊關係”,但實際上,他們每次真的也就只限於吃飯或喝咖啡時的聊天。
也許有人會疑惑,男女之間,真的有那麼多話題可以聊?
是的,有。
醫院裡,最不缺的就是各種談資。事故的驚悚、生離與死別、人心的淡漠……而且,在孫立文眼中,陳妍的觀點總是那麼新奇與吸引人。比如一次,孫立文剛剛接手了一個胰腺癌病人,他發自內心慨嘆道,如果有一天自己能發明一種治療方法攻克這種世界級絕症就好了。
對此,陳妍卻撐着下巴笑說:還是不攻克的好,因爲現在的世界本來就不公平了,各種優秀的資源幾乎只向有錢人開放,如今,也只有胰腺癌這種絕症對所有窮人富人都一視同仁了。
孫立文長這麼大,頭一次聽說這種觀點,不免也呵呵一笑。
笑過之後,孫立文也會沉思,然而,他的沉思並非爲世界上的貧富不均,而是:自己究竟算不算有錢人呢?
每次與陳妍的交談,孫立文都會非常放鬆而盡興,他想這種情況大概就是古人所說的“紅顏知己”吧。
在孫立文看來,他與陳妍,已然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高級交流。他從別人口中得知陳妍離過婚,不過,當兩人面對面而坐時,陳妍從未提及自己的婚史,孫立文也從不過問,彷彿從一開始,兩人就達成了某種默契,就像孫立文也從未在陳妍面前提過關於半句關於未婚妻馮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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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拿我當小孩好不好。這個年紀的女人,還離過婚,不把你骨頭榨乾都算我沒說。”
酒桌之上,孫立文再次向馮磊解釋他與陳妍的什麼事也沒發生時,馮磊一臉不相信地說道。以他的人生經驗來看,兩人指不定都滾碎多少張牀單了。
“行了,你愛怎麼想就想吧。”孫立文慨嘆一句,放棄瞭解釋。
又碰了一杯酒之後,馮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立文,說個正事,我有個朋友的朋友,是醫療器械公司的,他想通過我認識你,不知道你是否感興趣。”
“醫療器械?具體是買什麼的?”
“手術相關設備啥都買,但主打是你們普外科手術用的吻合器。”
“吻合器?”
孫立文放下酒杯,認真問道,“他們公司名叫什麼?”
“叫……叫啥來着?……等會啊。”
馮磊放下手中的筷子,從隨身的皮包中翻出一張名片,遞給孫立文。孫立文接過名片一看,只見上面印了三個明顯的大金字:方清冉。後面跟着的稱謂是賽宏醫療科技公司銷售總經理。
翻過名片背面,是一些密密麻麻醫療手術器械的名稱,幾個跟普外科相關的字眼,很快被孫立文檢索出來:皮膚吻合器,食道吻合器,胃腸道吻合器,疝氣吻合器……
吻合器,是一種新興的手術器械,它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取代了很多縫合,如今,很多外科醫生都喜歡用吻合器,當然,節省手術時間減少病人痛苦是一方面,另一方還可以增加額外收入。
孫立文看完名片,將其遞還給馮磊,“什麼朋友,靠譜麼?”這個問題,孫立文也只是隨口一問,按照他的思維,馮磊既然充當了中間人,當然會說靠譜。
可是讓孫立文沒想到的是,面對這個問題,馮磊竟然搖搖頭。
“搞什麼?不靠譜?”
“我可沒說不靠譜。我就是說不知道。”馮磊臉色略微嚴肅道,“立文,咱倆這關係,我不能忽悠你,這個姓方的,我也沒見過,他們公司的產品我更沒用過,我只是受朋友所託,跟你知乎一聲,至於成不成,真跟我沒關係。全憑你自己拿主意啊。”
見馮磊這麼說,孫立文猜出他應該確實只是替朋友辦事,而且沒收什麼好處。
孫立文對着名片正猶豫間,馮磊卻接着問道:“立文,你們科目前用的是哪裡產的吻合器?”
“諾立蘭,德國產的。”
“哦……”馮磊知道自己正在問一個十分敏感的問題,所以壓低聲音,“他們……一支給你提多少?”
孫立文把目光從名片移到馮磊臉上,盯着看了一會兒,淡淡吐道,“兩百。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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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朋友說了,他們公司給這個數。”馮磊伸出手,張開五個手指。
見了馮磊的動作,孫立文把名片往桌上一放,嘴角流出不屑,“瞎搞。”
“怎麼了?”馮磊好奇道。
“磊子。這也就兩三千左右的東西。他們敢一件給我提500,那給院裡負責人多少?銷售又要拿多少?如果層層剝皮他們公司還有賺頭,那生產工藝能過關麼?”孫立文坐直身體,用手指點了點桌子,“磊子,這東西可不是縫合的針線,想拆就拆,它是要留在病人肚子裡一輩子的。咱們掙錢歸掙錢,但有些事得有分寸。”
聽了孫立文的話,馮磊愣了一會兒,然後左手豎起大拇指,右手端起酒杯。
“來,立文,走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