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文決定聽取未婚妻馮雨的建議,對獎金改革一事進行冷處理。這期間,呂洋向孫立文提出辭職,卻被孫立文勸了回去。他向呂洋承諾,再堅持一個月,如果獎金方面仍舊沒有任何改革就放他走。
孫立文的冷處理收到了效果,第一個着急的人,就是院長陳平志。
原本,陳平志想進一步觀察觀察事件的動向,看看孫立文與各位組長掰手腕的結果,視具體情以定奪改革是否繼續。可讓他沒想到,自從劉成勳住院後普外科竟然出奇安靜,每個人都幹着自己的活。孫立文不來找自己,也沒有一個組長來找自己“談心”,似乎突然間,大家對獎金怎麼發都不關心了。
隨着月底臨近,這種平靜讓陳平志越來越不安了。這種情況就好比他手中有一個蘋果要分給大家,原本的規矩是大家自己商量怎麼分,可是現在分蘋果的人都不出聲了,大家都靜靜看着陳平志,看他怎麼分。這樣一來事情可不好辦了,無論怎樣總歸要有個分法,陳平志總不能把蘋果自己留着吧。
無奈之下,陳平志只好又找了楊冰榮商議。楊冰榮知道,獎金改革的關鍵,還是在劉成勳這裡,他思前想後猶豫着:該不該去找自己的徒弟談一談?
就在楊冰榮躊躇不決時,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劉成勳的妻子程月,竟主動上門拜訪了。
對於程月的突然造訪,讓楊冰榮夫婦都感到十分突兀,不過,程月卻有很好的理由讓這次突兀的會面顯得十分自然。
還有三天,就是楊冰榮的生日了,以往每到這個時候,程月都會提前幫劉成勳準備好壽禮來孝敬師傅。有的時候是茶葉,有的時候是親手做的糕點,有的時候是一件棉內衣……反正,每次都不會重樣,而且深諳楊冰榮的口味。
這一次,程月帶來的,是一對自己縫製的枕頭。
“楊老,再過三天就是您的生日了。成勳那邊還住着院,而我學校裡最近也很忙,怕到時候敢不上,所以先把壽禮給您送過來。提前祝您壽辰快樂,身體康健。”作爲一名教師,程月從來不會怯於在任何場合說話。
楊冰榮看着那針腳細膩的枕頭,猛然想起自己在閒聊時曾和徒弟劉成勳說過,儘管現在自己用的是兒子從國外帶回來的高級保健枕頭,但是睡着一點也不舒服,他還是懷念舊時期的那種蕎麥枕頭,有淡淡的蕎麥香,睡着安穩。只可惜,現在到處也買不到了。
楊冰榮沒想到,自己隨便的一句話,便被徒弟放在心上了。
“楊老,這枕頭是我親手縫的,裡面的蕎麥我也炒過了,放心用,不會生蟲子。”程月又道。
楊冰榮看着那枕頭,深知這禮物雖然並不貴重,但是裡面包含的心意卻是那些真金白銀所不能比的。此刻,他驟然生出對於徒弟的愧疚之心,他不但沒讓徒弟如願當上普外科的主任,卻還要在他的獎金上做文章。眼下,他都感覺自己沒法面對程月。
“哎呀。我們老楊總說自己的枕頭不舒服,想要個幾十年前的那種蕎麥枕頭,可是我又不會弄。這下可好了。小月,你可真費心了啊。”楊冰榮妻子拉着程月的手笑道。她之所以稱程月爲小月,是因爲當年劉成勳和程月的婚事,就是她一手撮合而成的。
“師母這叫什麼話,沒有楊老,就沒有我們家成勳,俗話說一日爲師終生爲父,我們小輩做什麼都是應該的。”本來有些矯情話,在程月說來卻十分優雅順耳。
“成勳這些天休養怎麼樣了?”楊冰榮忍不住關心問道。
“身體上是沒什麼大礙了。就是……”
“有什麼事,儘管說。”
“嗯。成勳有些不太開心。因爲前些天呂洋跟成勳說了,要離開長鬆。成勳苦苦挽留,可是呂洋他好像已經下了決心了。”說到這裡,程月眼中竟然泛出光芒,“楊老您也知道。成勳跟呂洋的關係,就跟您和成勳的關係是一樣的,成勳怎麼捨得讓他走?再說了,呂洋這一走,院裡指不定還傳出什麼話呢,估計說我們家成勳爲了獎金逼走呂洋,也是大有人在吧。”
楊冰榮聽到這裡不吭聲了。程月說的沒錯,現在院裡有很多風言風語都在傳,劉成勳爲了保住自己的獎金提成,不惜逼走徒弟。雖然這些流言很有誇張的成分,但是至少前半部分的還算是真的,劉成勳的確一直在爲保住自己的獎金提成而努力。
程月見楊冰榮不說話,知道自己所猜已是八九不離十了,於是長嘆一口氣,狠心道,“楊老,其實我來之前,成勳已經叮囑我了,他要我轉告您,關於獎金改革的方案。他,同意。”
“什麼!”
程月的話,讓楊冰榮吃了一驚。在他看來,自己對徒弟的性格還是比較瞭解的,以劉成勳的倔強固執,爲了獎金負氣出走比同意改革的機率要大上一百倍。
“成勳……他真的同意獎金改革了?”楊冰榮疑惑着確認。
程月的點頭很堅定,看上去不像說謊。其實,實際上這是程月自己的意見,但是,她依舊要以丈夫的口吻來說話。
“楊老。成勳說了,呂洋跟了他這麼多年,怎麼說也是有感情的,雖然孫主任提出的獎金分配方案對老員工是不公平的,但是,無論如何,念着他和呂洋的感情,他還是願意接受。”
程月的話,讓楊冰榮臉上有點火辣辣的感覺,劉成勳竟然爲了徒弟可以讓出自己的利益,而自己呢?又能爲徒弟做些什麼?
程月見楊冰榮又不言語,繼續嘆道,“楊老,成勳在您手下幹了30多年,他的性格您也應該瞭解,他這個人雖然固執倔強,可是最重感情了,這些年,也有不少醫院高薪來挖他,可都被他一口回絕了,而且這些事兒他都一直爛在肚子裡,一句也沒跟您說吧。”
楊冰榮知道程月的這話並不是胡說,據他從陳平志那裡所知,順康醫院明裡暗裡好幾次聯繫自己的徒弟了,可是,這些事,還真沒聽自己的徒弟提起過。
“楊老,成勳之所以一直不和您提起這事兒,就是怕您多心,以爲他要藉着別人的挖角,來擡高自己的身價……成勳說了,當年周革新出走的事件,已經給楊老的心上狠狠紮了一刀了,他絕不能再往師傅的傷口上撒鹽……”
氣氛,隨着程月的話再度安靜下來。
此時,楊冰榮妻子推了推丈夫,“老頭子,你們醫院怎麼的搞的?就成勳那點獎金,你們也算計?就沒有其他辦法?”
楊冰榮嘆了口氣,“醫院要發展,獎金改革是必然,這種趨勢,不是一人的能阻擋了的。”
程月觀察着楊冰榮的語氣神色,也改換語氣道,“楊老說得對,眼下可不止醫院,就連我們學校也是這樣。上課多就多拿,上課少就少拿。不過,話又說回來,課就那麼多,有人多上就有人少上,要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高職稱的教師出去上大課賺外快呢。”
楊冰榮聽了程月的話,恍惚間想起了什麼,“對了,小月,要不你抽空問問成勳,看他願意去基層醫院指導手術不?”
程月等了好久,就等着楊冰榮的這句話,雖然她心底很激動,但是面上依舊要顯出爲難的神色。
“這是個好事,但是……”程月頓了頓,訕訕道,“楊老您也知道,您這個徒弟心高氣傲,總有些看不起基層醫院,這些年,他只顧着搞手術,搞論文,基層那邊從不走動聯絡,如今就算他技術再好,誰請他去啊。他又不像您,名聲早就覆蓋了全國,就算每天坐在家裡,也有很多慕名而來的患者家屬專門請您去手術。”
“呵呵。原來這樣。”楊冰榮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只要成勳願意去,這個方面就用不着多慮了。”
“楊老的意思……”
“的確,最近基層醫院邀我去教學手術的非常多,以前我倒可以應付,但是現在,因爲年紀大了很多都被我推掉了。不過,如果成勳願意去的話,以後再來邀請,我直接把成勳推薦過去就是了。”
“那可是好。”
話說到這裡,程月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她也知道,有些東西不能再深說了。於是,她恰到好處轉移了話題,閒聊了幾句關於楊冰榮生日宴請的事情之後,起身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