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沒有手術。孫立文上午到科裡簡單查看了一些那些剛剛手術完的患者，下午便是自己自由活動的時間了。他先是在市中心的一家健身房內出了一身的汗，然後泡了個澡，感覺自己整個人輕鬆極了。
從健身房出來，孫立文剛剛掏出車鑰匙，不遠處的一個身影突然吸引了他。
只見那個人穿着一身滿是灰跡的破衣服，帶着口罩，正在吃力蹬着一輛三輪車。車裡，裝着滿滿地瓷磚。
按理說大街上這種行跡的人很多，應該不會引起孫立文的注意。但是，孫立文就是偏偏注意到他了，而且還一直盯着看。
孫立文感覺那個身影姿態很像一個人，但是，卻不敢確定。於是他駕上車，悄悄貼近了那輛三輪車。
“呂洋？”
孫立文摁下車窗，試探性喊了一聲。
那個身影一怔，轉過頭來，當他看清車裡的孫立文的時，突然有些穩不住車頭，晃了幾下險些摔倒。
“孫……孫主任，怎麼是你？”呂洋一腳支好車身，吃驚看着孫立文，他沒想到，自己武裝成這樣竟然也會被認出來。
呂洋以爲自己帶着口罩就很能掩人耳目了，但是他卻忘記了，在手術室裡，他每天都帶着口罩站在孫立文的對面，所以對孫立文來說，戴口罩的呂洋比不戴口罩的呂洋更爲熟悉。
“你這是幹什麼呢？”孫立文問道。
“哦。”呂洋故作輕鬆道，“我家裡準備裝修，所以到市場上買了些瓷磚。”
“怎麼還自己弄？直接包給裝修隊不就完了？”
“那些人老糊弄，我不放心。”
“就算自己買，僱個車拉回去不就好了？還用自己瞪三輪？”
“嘿嘿，反正也不遠，全當鍛鍊了唄。”
孫立文眯着眼睛看了一會兒呂洋，突然道，“行，那你等我會兒。”孫立文把車在路邊的一個停車位停好之後，下車又回到呂洋的三輪車前，“來，我也正想鍛鍊鍛鍊。我幫你推回去。”
“孫主任，這可不行，不行啊。”呂洋沒料到孫立文會要幫他推車，趕緊勸阻。“孫主任，我自己能搞定，你快走吧。真用不着的。”
“別客氣了。趕緊上路吧。”
孫立文要是犯起倔來，也是幾頭牛拉不回的主兒，兩人在道邊拉扯了一陣，引起了幾個路人的側目，孫立文也因此黑下臉來，“怎麼了，瞧不起我？還是想跟我保持距離？”
話說到這份兒上，呂洋也是沒轍了，只好蹬上車，在孫立文的推助下，重新上路。
二十多分鐘後，孫立文跟隨呂洋進入了一個剛剛建成的小區裡，孫立文又幫呂洋把瓷磚一摞一摞用電梯運到了位於七樓的家中，這才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
呂洋的新買的房子大約70多平，屬於清水房。孫立文坐在一個木板凳上，周圍到處瀰漫着裝修的煙塵味。
呂洋一直和孫立文強調自己裝修才放心，可是每當他說這話時，一邊的周曉鷗總是用一副沒好氣的眼神來瞅他。
周曉鷗是長鬆醫院婦產科的護士，和呂洋是經過長鬆醫院的護理部主任沈丹介紹認識的。他和呂洋剛剛在兩個月前登記，但婚禮尚未舉行。周曉鷗用紙杯倒了杯水遞給孫立文，順帶敲打插話，“沒錢就說沒錢唄，當着自己的領導還遮，有意思麼？”
呂洋臉上頓時一陣紅一陣白，“沒錢也只是暫時的……”
孫立文看出這小夫妻倆應該是有什麼難處，於是笑着道，“沒關係，有什麼困難可以直說啊。借幾十萬沒有，但幾萬倒還不成問題。”
呂洋急忙擺手，“孫主任，這可真用不着……”
“對啊，哪能到處欠錢？”周曉鷗這次倒是贊同了呂洋的觀點，“房子一共70萬，東拼西湊交了30萬首付，又跟銀行貸款40萬，現在裝修的錢還沒着落，一個月就要還貸款3000多，就我倆那一個月幾千塊的工資都不知還到啥時候呢，哪還敢再借錢啊。”
“幾千塊工資？”孫立文很快抓住了周曉鷗話裡的重點，隨即皺起眉頭，“呂洋現在一個月能拿多少錢？”
周曉鷗驚訝看着孫立文，心說呂洋在你手下幹活，他一個月拿多少你不知道？
其實，這一點周曉鷗當真誤會孫立文了，孫立文剛剛接手普外科，關於呂洋一個月掙多少他還真不太瞭解。前兩天，護士長林春梅曾經把獎金錶拿給孫立文過目，孫立文當時只大概看了一眼，便放進抽屜忙別的去了，他想等閒下來仔細看看，結果後來卻忘了一乾二淨，直到今天周曉鷗提起，他纔想起這回事。
周曉鷗告訴孫立文，呂洋的基本工資是2500，扣除各種保險和基金，到手現金只有1700。平時每個月的獎金大約3000左右，只有上個月在孫立文的帶領下好點，達到了4000多。
“獎金才4000多？”孫立文也驚訝了，難怪周曉鷗一直對自己不冷不熱的，原因竟然在這裡！孫立文這個月的獎金有4萬多，他沒想到，這竟會是手下醫生的十倍。
眼見孫立文一臉迷茫，精明的周曉鷗迅速意識到這位新來的主任可能對獎金分配並不知情，於是趁熱道，“孫主任，有些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沒事，你說。”孫立文鼓勵地點點頭。
周曉鷗不顧呂洋的眼神阻止，敞開聲道，“我在長鬆婦產科也幹了三年多了，那裡的獎金分配我也十分了解。我們靳主任的原則很明確，不管你是什麼職稱，主治也好，副主任也罷，只要能獨立主刀，拿到的獎金都是一樣的。我們靳主任說過，職稱帶來的經濟效益，已經體現在基本工資裡了，剩下的，就是誰幹得多，就拿得多，按勞分配，不分大小。”
“就應該這樣啊。”孫立文覺得周曉鷗的口氣雖然有點衝，但話中道理卻一點毛病也沒有。
“可是咱們普外科我就是看不懂了，明明一樣手術，收的都是一樣的錢，爲啥主治，副主任，主任來做提取的獎金差別就這麼大？普外科難道還是吃大鍋飯的年代麼？”
“這個……”孫立文對目前普外科的獎金分配標準尚未完全掌握，所以也自然不能回答周曉鷗的疑問。但是，就憑呂洋拿到的4000塊獎金來說，孫立文便覺察出這個標準一定是有問題的。因爲呂洋在這個月一共主刀做了多少手術，一共參與了多少手術，孫立文都是看在眼裡的，如果這種勞動量只能拿到4000元獎金的話，那還真不如出去開出租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