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萬忠剛剛開完會,正要起身,便覺得自己小腹突然一陣疼痛,迫不得已,他又坐回位子上。
司機龔海見情況不對,連忙上前俯身小聲詢問,“劉市長,怎麼了?”
“突然,肚子好疼。”
龔海一聽,立刻掏出手機。那手機的名單上,很快顯示出一排醫院領導和醫院專家的號碼。
“劉市長,長鬆醫院還是中心醫院?”
“先別急。”劉萬忠搖搖手,“也許就吃什麼東西沒吃好吧。”劉萬忠說完,又一次嘗試着活動了一下身體,然而這一次小腹疼得更厲害了。瞬間,他的臉色發白,汗也冒了出來。
“劉市長,別耽誤了,您趕緊選個醫院吧。”
“長鬆吧。”劉萬忠靠在椅背上,長長吐了口氣,“給陳院長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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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市長生病,陳平志當然不敢怠慢,他迅速調動了院內的急救車,把劉萬忠接到院內,並安置在了普外科的高級單人病房。
給市長看病,當然要請長鬆醫院最知名的專家,可惜此時楊冰榮剛好去燕京開會,所以給市長看病的任務,便落在孫立文的頭上。
對於別的醫生來說,能給市長看病算是莫大榮幸了,但對孫立文來說實際上卻是有些不情願。對於那些高官患者,孫立文不是沒有接觸過,他們大部分矯情不說,還特別喜歡刨根問底,並給醫生一些指導性意見,儘管這些意見在專業人士看來有些可笑,但醫生卻還不能反駁太過。
這其中的尺度拿捏,讓孫立文很是頭痛。
不情願歸不情願,但作爲普外科的科主任,院裡有這樣的重量級病人他還是義不容辭的,畢竟,這關係到醫院今後的發展。
走進高級病房,孫立文第一次從電視機以外的地方見了到了劉萬忠。劉萬忠的旁邊,站着陳平志,段常青,龔海以及幾位西裝筆挺的**工作人員。孫立文發現,這些人中,龔海正用略帶嚴厲的目光審視自己。那目光中竟絲毫看不出對於一個醫生應有的尊重,倒像在監視一般。
“劉市長,這是我們普外科的孫立文主任,幾個月前剛從日本留學回來。”陳平志介紹道。
劉萬忠半躺在牀上,忍着痛笑道,“孫主任,久仰大名,今天終於得見。辛苦了。”
看着劉萬忠痛苦卻又勉強而笑的面容,孫立文心中有些驚訝和敬佩,通過臉色他能判斷出劉萬忠疼痛的程度已經很重,但卻依舊在勉力維持一個市長應有的風範氣度。
孫立文用禮貌卻又不失尊嚴地語氣向劉市長打了招呼,詢問了幾句病史,然後俯下身體,仔細給劉萬忠進行腹部的觸診。
孫立文的手法,輕柔而恰到好處。
一分鐘檢查完畢之後,孫立文馬上交出了自己的診斷:急性闌尾炎。
“真是闌尾炎?”龔海竟然第一時間接了孫立文的話。
孫立文看着龔海,輕微皺了下眉頭,然後淡淡點頭。孫立文之所以皺眉,是因爲他看出龔海只是劉萬忠的一個跟班而已。他很好奇,這種場合市長沒說話,陳院長沒說話,你一個跟班怎麼先搶上了?
就在在孫立文還沒猜透龔海的身份之時,龔海卻又如“萬事通”一樣的轉頭朝劉萬忠繼續道,“劉市長。不用太擔心了,只是闌尾炎而已。只要不是別的病都好說。闌尾一切,你馬上就能出院了。”
聽到龔海輕描淡寫的語氣,孫立文不滿漸漸升起,心中不禁反問:什麼叫‘只是闌尾炎’?
所有醫生都一樣,對於龔海這種類型的人可謂十分反感,在這類人的認知中,各種疾病只是他曾見過的或聽過的幾個個體案例的綜合,諸如“得了感冒吃點藥就好了”“皮膚破了縫上就好了”“得了闌尾炎一切掉就好了”……當這種認知被普遍化之後,醫生的技藝的不再受到重視,在他們看來,這些“小病”被治好是理所當然,治不好或者產生了高額的醫療費,便是醫生的“失職”或者“道德缺失”。
所以,對於龔海的這類人,孫立文向來不吝嗇給他們一點“教育”。
“不是所有闌尾炎都能一刀切。”孫立文雖然正視着劉市長,但話卻是說給龔海聽的。“闌尾炎按照病情有很多不同類型,單純性闌尾炎最輕,依次還有化膿性,壞疽性,闌尾穿孔,闌尾周圍膿腫。我所說的後面這幾種,並不是都可以一切了之,要根據具體情況看手術方式,有的術後需要放置引流住院觀察,有的不能馬上就切,要先抗感染治療。這些關係如果處理不好,都用一刀切的方式處理,那術後很容易導致腹腔感染、瘻的形成以及門靜脈炎……。”
聽了天書一樣的講解,龔海冷看孫立文一眼。很顯然,孫立文的話讓他有些沒面子了。
“呵,醫生都這習慣,故意把輕病說得很重。”龔海聲音雖然低,但話卻如芒刺。
“我不知道別的醫生習慣,但我從來實事求是。”這一次,孫立文是直視着龔海了。
眼見形勢不對,本不打算插話的陳平志也只能朝孫立文打了個眼色,然後笑着摻和道:“大家都是爲了劉市長的病情,不要計較一句兩句話了,讓劉市長儘快康復纔是我們共同努力的目標嘛。”
“對對。”一個穿着西裝的**工作人員也接道。
在場的人都明白,這種專業的場合,其實是沒有龔海說話的份兒的,不過,礙於劉市長,大家誰也不敢明說龔海的不是。
雖然別人說不得,但劉市長絕對可以。
“小海,你這話嘮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劉萬忠沉下臉看着龔海。
見市長不悅,龔海只得閉了嘴。
“孫主任,不好意思,我這司機就是直腸子,還話多。您可不要和他一般見識。”
聽說龔海竟然只是個司機,孫立文心中好氣又好笑,霎時間,他覺得自己有些狹隘了,竟然和一個司機置氣鬥嘴。
“沒事沒事,就病論病而已。不涉及其他。”孫立文也釋然一笑。
“就病論病……”劉萬忠品了品簡單卻又深邃的幾個字,“孫主任不虧是專業人士,連說出的話都不一樣。”劉萬忠正要擡手擺個習慣的讚揚他人的手勢,無奈又一陣疼痛襲來,讓他的動作停滯在半路。
見此情形,孫立文趕緊接道,“劉市長,您先休息吧,一會兒我安排護士過來抽血,如果檢查結果允許,我會早些安排手術。”
“嗯,麻煩孫主任了。”
疼痛,讓劉萬忠微微閉上了眼,他本來有很多關於病情的問題要請教。可是現在,他已經顧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