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8月份,都是剛畢業一年的醫學生最忙碌和煎熬的時間。經過一整年的學習融合,他們已經是各自科室內不可缺少的有生力量,承擔着不可或缺的工作。然而,下班之後,別的醫生的可以放鬆休息,他們卻不能,因爲他們還要面臨着迫在眉睫的執業醫師考試。
考過,他們便可一躍成爲真正的的醫生,有獨立處置患者的權利,有拿各種獎金提成的資格;考不過,他們就還要當一年的實習醫生,領着最底層的工資,幹着最累的活。
而且,稍大一點的醫院,幾乎對實習醫生考取執業醫師證都有年限要求。比如長鬆醫院的規定就是,如果實習醫生連續兩年不能通過執業醫師考試,那第三年醫院將與其終止合同。
面對這種壓力,長鬆醫院的每一個實習醫生都不敢有絲毫放鬆。而尚震,更是每天晚上都要看書看到凌晨三點,然後睡上三個小時,起牀上班。
同寢的曹小志在尚震的影響帶動之下,也早就開始啃書,可惜,曹小志雖然打遊戲熬通宵時精神抖擻,但無奈一看書就犯困,所以每次,基本上不過12點,他便扔下書上牀睡覺了。
人在重壓之下,心情難免煩躁易怒,就像尚震這種比較善於控制自己情緒的人,也難例外。
就好比在某個忙碌的夜班,尚震跟隨趙桐接到了一個急性腹痛的患者。
那是一個19歲的南方小青年,在一家制鞋廠打工,來時捂着腹部,臉色慘白。送他來的是工廠小老闆,同樣年輕,操着一口標準的南方音,行事鬼頭鬼腦。
那小老闆把青年扶上診牀之後,用內行一樣的口吻對趙桐說道:“嗨,醫生,這小子就是闌尾炎,麻煩快點做手術給闌尾切了吧,至於檢查什麼的就別做了。”
趙桐瞅了那小老闆一眼,暫時沒有吭聲,他伸手在那青年的腹部觸診了幾下,發現小老闆說得沒錯,的確是闌尾炎。
雖然小老闆給出的診斷很準,但是,他的要求,任何一個外科醫生也不可能答應。
“對不起,爲了患者安全着想,在我們這裡手術,各項檢查指標必須完善。你說不做檢查就手術,我們做不到。”趙桐向那小老闆清晰而堅定說道。
“嗨,你們做手術和我們做鞋是一個道理噢,不是每一單都要掙那麼多錢嘛。你要是不做,我們就去別家醫院哦。”
小老闆自以爲已經洞破了所有買賣和生意的玄機,故意擺出一副這個生意你不做大有別人做的意思。
趙桐無奈一笑,“行。選擇哪家醫院手術是你們的權利,不過,我勸你還是早點解決,以免穿孔。”
小老闆見眼前的醫生壓根不吃自己這一套,眼睛咕嚕咕嚕轉了好幾圈,他見自己的員工疼得實在厲害,只好無奈道,“行行,那就聽你們的啦,查就查吧,快點手術好吧。”
小老闆辦理了入院手續之後,趙桐便讓尚震安排患者急查了一系列術前檢查,血常規,尿常規,肝功腎功,凝血四項,乙肝梅毒,心電圖,超聲檢查……
一圈檢查下來之後,小老闆拿着那些結果來到醫生辦公室,放到正在埋頭寫病志的尚震面前,一臉不悅和不耐煩道,“請問醫生,檢查結果有問題麼?”
尚震停下手頭工作,大致看了一眼那些化驗單,然後回道,“除了闌尾炎,暫時沒發現其他問題。”
“你看看。花了這麼多錢,還不是啥也沒查出來?這不就等於白查了嘛!”小老闆沒好氣道。
尚震擡起頭,皺起眉頭看着那小老闆,“你什麼意思?非要查出點別的事你纔開心?”
“不是這樣滴。人家一個健康青年,就得了一個闌尾炎,你們非要給做這麼多檢查才肯手術,你們這個撈錢方法有點狠喔。”
要是放在平時,尚震遇到這種情況,會向患者家屬解釋說每一項檢查的具體作用,比如哪些對於手術評估有用,哪些對於麻醉安排有用……可是今天,他實在沒有心情解釋了。
因爲他從接觸這個小老闆開始,就知道他的眼神裡充滿了各種不信任,因此就算他解釋再多,也只會被當做騙錢的伎倆。
尚震明白,從接了這個患者開始,醫生就註定扮演了一個出力不討好的角色,如果手術成功了,這個小老闆不會有任何感謝,他只會埋怨手下員工的病太急,讓醫院趁機宰了好多錢。如果手術不成功,那這個小老闆更不會善罷甘休。
“我是醫生,不是騙子!”積累的壓力和疲憊,終於讓尚震通過憤怒的方式表達了了出來,他突然站起身,盯着那個小老闆大聲道,“不要以爲所有人都和你一樣,什麼事都把錢放在第一位,懂麼!”
那小老闆見尚震突然站了起來,竟嚇得退了兩步,微微愣了一下之後,連連說道,“哎呦呦,你這醫生還要打人呦?你們院長在哪裡,我,我要投訴你!”
……
騷亂髮生在深夜十二點,當然找不到院長,但是,可以找到總值班。而那天的總值班,是後勤科兼器械科科長吳輝。
吳輝一臉肥嘟嘟的橫肉,一笑起來,酷似半個社會人。他雖然披着白大衣,但是由於肚子太肥,那白大衣的扣子壓根就扣不上。
吳輝憑藉自己的天生優勢,很快擺平了這宗糾紛。末了,他把尚震悄悄叫到休息室,帶着教訓的口吻道,“尚震,這種難纏的傢伙,你理他幹嘛?你現在只是個實習醫師,根基不穩,最好少惹點麻煩。”
尚震吐了口氣,平復心情的他,也知道自己剛纔的表現有些過激了,於是低頭道,“對不起,吳科長……那個小老闆說話實在太氣人了,我沒控制住。”
“以後不管什麼情況,都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
嚴厲地訓斥了尚震一番之後,吳輝準備轉身離開休息室,可是,他走到門口時,忽然轉過身,一臉語重心長道,“尚震,別忘了,你是花了多大的代價,纔來到長鬆醫院的,你對不對得起患者我不管,但是最起碼你要對得起你的父母……”
吳輝的話,讓尚震一驚,他擡起頭看着吳輝的臉,忽然間想起了自己進長鬆醫院時託王川找關係花的那5萬元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