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達官顯貴,亦或平民百姓,如若忽然從一個自由之人變爲身陷囹圄的囚犯,每天面對機械重複的勞動和汗臭擁擠的監房,任誰都會心理崩塌。
孫立文當然也不能例外。
經歷一番“入獄前教育”之後,孫立文被安排到03號監房。
這是一個10人住的監房,分上下鋪。每天6點起牀,7點上工,晚上9點半睡覺。雖然這裡伙食不錯,也可以洗澡,也能看電視,但是那些都是有嚴格的時間和條件限制,就像孫立文所在的那個監區,連看電視的姿勢都要保持統一,盤腿挺肩坐姿三固定,如果不然,就要捱打。
所以,在那些服刑人員眼中,看電視壓根就不是一個娛樂項目,而是一個體罰項目。
孫立文剛進去的那段時間,監區正接了一個糊紙袋的活兒,規定每人每天必須要糊500個紙袋。
孫立文是個新人,自然也跟不上這種勞動強度,每天累到手指抽筋,卻依然最後一個下工。
他勞動速度慢,還要連累當班的獄警也跟着加班,所以免不了又要挨一頓打。
這樣的監獄生活才過了兩個星期,孫立文就感覺自己要瀕臨崩潰了,尤其是夜裡,每每想到這樣的生活要持續8年,他的內心,幾乎充滿了絕望。
於是,他想到了死。
可是,如果他死了,他的父母怎麼辦?已經和他登記結婚的陳妍怎麼辦?
每天夜裡,這種無休止的思想搏鬥都要在孫立文的腦海裡拉扯很長一段時間,直至他昏昏沉沉地睡去。
睡去之後,孫立文便會進入各種各樣的噩夢,有的噩夢,會讓他半夜驚醒,渾身汗透。
但是,並不是所有的夢都是噩夢,就像某一天晚上,孫立文突然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夢裡,他回到了大學的課堂之上,那個頭髮花白的外科老主任,笑着對那些在坐的學生們說:你們現在只管磨鍊好自己的技術,不要去考慮將來,因爲有了技術在身,將來不管走在哪裡,都會吃得開……
醒來之後,孫立文感覺有些奇怪,因爲那個老主任,他連名字都記不起來,爲何會突然夢見他呢?
還說什麼有了技術,到哪裡都會吃得開,那監獄裡呢?
想到此,孫立文不禁苦笑了一下。
孫立文只當那是一個腦袋搭錯了弦兒而產生的一個夢,可是,兩天後發生的事,卻奇蹟般印證了那個老主任所說的話。
那天早上,吃完早飯之後,幾名值班的獄警竟然沒有安排開工,而是讓所有人重新回到監房,把內務重新整理一遍,牀上牀下收拾地一塵不染。然後命令所有犯人立正站在牀邊。
這時,獄警張隊長拎着警棍走進監房,開始訓話。
“你們都聽好了。過一會兒,我們監區的武區長要來檢查工作,你們全部好好表現。沒被問話的,給我老實站着,放一個屁都不行。被問話的,要首先大聲說‘報告武區長’,然後再回答問題。記住,不管回答什麼問題,核心答案就是,四個好。”張隊長說完,用警棍點了點身邊一箇中年囚犯的胸膛,問道,“都哪四個好?”
那個中年囚犯趕緊把胸膛一挺,大聲回道,“報告隊長!吃得好!睡得好!勞動得好!改造得好!”
張隊長滿意點點頭,走到孫立文身邊時,斜眼一瞄,冷不丁一警棍抽到了孫立文的大腿上。
鑽心的疼痛,讓孫立文的腿微微一彎。
“站直了!沒吃早飯麼!”張隊長喝道。
孫立文只能忍着疼痛,使勁把大腿挺直,胸膛也挺起,咬牙瞪着天花板。
“新來的,就是欠收拾……”
監房的所有犯人,在張隊長的威喝之下,一個個全都筆挺而立,大氣不敢出,那張隊長看了衆犯人一眼,又滿意點點頭,然後回到監房門口,開始一邊抽着煙,一邊和一名獄警聊天。
“咦,隊長,那武區長好長時間沒來了吧?”
“嗯。他最近得了什麼怪病,正到處看呢。”
“啊,我看他平時走路虎虎生風,怎麼看也不像一個病人啊?”
“誰知道呢?”張隊長彈了彈菸灰,聲音壓低,“跟你說,武區長那病老怪了,白天好人一個,一到晚上就發病。而且發起病來老嚇人了,就像突然被人掐住脖子一樣,說不出話,喘不上氣。聽說最近一次發病,好險在半夜裡活活憋死。”
“我去,這麼誇張?醫院怎麼說啊?”
“醫院去了多少回了,有的醫生看不出來,有醫生說是哮喘,可是,哮喘藥也用了不少,壓根兒沒用。”
那獄警頓了頓,臉色凝重道,“呀,隊長,你說不會是什麼邪病吧。”
“去。別亂說。”
……
張隊長和獄警的對話,別的囚犯都沒放在心上,可是,作爲醫生的孫立文,卻從那對話中,隱隱挖掘到了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