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內。
麻醉師陳妍安靜坐在椅子上，她一邊聽着監護儀上的代表心律的滴滴聲，一邊觀察着鄭康胸廓那一呼一吸時的起伏。氣管插管上的白霧，也是隨着呼吸時隱時現。
尚震和段旭，一個人在消毒，一個人在鋪手術巾，而作爲主管醫生的李芮峰，卻雙手插兜，和器械護士付小云開着各種略帶“色彩”的玩笑。
“咦，小云，聽說你老公你出差了？”
“是啊，去長海了。”
“啊，太巧了。正好，我老婆最近也不在家。”李芮峰一邊說，一邊壞笑看着付小云。
付小云擡頭狠狠白了李芮峰一眼，“滾。”
“啊。我說什麼了，你就讓我滾。陳姐，你給評個理。”李芮峰一臉無辜看向陳妍。
陳妍帶着笑意看了看兩人，搖搖頭。
尚震也被李芮峰逗到了，嘿嘿跟着笑。
只有段旭，始終一臉嚴肅。他把巾單都鋪好之後，擡頭向李芮峰道，“李老師，可以了。”
李芮峰不緊不慢來到術者的位置，浮誇着朝付小云伸出手，“來吧，美麗的小云護士。”
“少貧。”付小云瞅都不瞅他一眼，直接把刀柄重重拍在了他的手心上。
李芮峰執起刀，以腕用力，對準患者的腹中線，輕盈而穩健切了下去。
一股鮮紅，立刻滲了出來。
“止血。”
“哦。”尚震接過付小云遞過來止血鉗，朝切口的那個最大的出血點夾去。
可是，夾了兩下，竟是沒夾中那個出血點。血照舊在往外出。
李芮峰斜眼看了看額頭有些微溼的尚震，眉頭一抖，淡淡道，“讓段旭來吧。”
段旭接過止血鉗，紗布一蘸，只用了一下，便掐死了那個出血點。
“來，結紮。”段旭竟像一個老師一樣去命令尚震。此時，尚震只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難受。
其實，對於尚震來說，這臺手術他本不應該出現的。因爲按照正常來說，他目前屬於田萍組的人，應該只上田萍組的手術，不過，自從孫立文對他說不管哪一組的手術都要多看多練以後，他纔跟着李芮峰上了這臺手術。
眼見段旭熟練地操控着止血鉗，尚震心中不期然生出一股自卑。
是啊，都是同屆的畢業生，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李芮峰在段旭的的配合下，很快剖開了腹腔，當那段已經淤血發紫的腸管被李芮峰和段旭一起掏出時，孫立文剛好洗完手走了進來。
孫立文套上無菌服，一邊戴着手套，一邊靠近手術檯。巡臺護士郭玲急忙過來幫他繫着後背上的繩帶。
“呀。這個顏色不太好啊。”孫立文盯着那段腸管道。
“是啊，主任。”李芮峰接道，“我看八成是保不住了。”
“哦……”孫立文把手套擼到袖子以上，伸手摸了摸那段腸管，左右看了看段旭和尚震，突然問道，“你倆說說，這段腸管，我們切還是不切？”
尚震明白孫立文這是在考他們關於腸管生機的判斷，於是一邊回憶着書上的內容，一邊答道，“腸壁如果黑色並塌陷，腸壁已經失去張力或蠕動力，腸管麻痹擴大，對刺激無反應，相應腸繫膜終末小動脈無搏動。如果達到這些標準，證明腸管已經壞死，需要切除。”
“書背地倒是不錯。”孫立文巍然不動，“不過，你仔細看看這段腸管，和你剛纔的描述一樣麼？”
尚震盯着那段腸管，發現它的確和書上描述地有些不同，雖然已經呈淤紫色，但似乎並不黑。他伸手碰了碰腸壁，果真對刺激沒什麼反應，他又摸了腸繫膜的小動脈，搏動竟是似有似無的感覺。
咦，這種情況，到底切還是不切呢？
尚震也在自己的腦袋裡畫了個問號。
眼見尚震猶豫了，孫立文把目光轉向段旭。
“若一時難以判斷，可於系膜根部注射注射普魯卡因緩解血管痙攣，用溫熱等滲鹽水紗布包裹腸管還納腹腔，過15-30分後觀察，若腸管轉爲紅色，腸蠕動及腸繫膜內動脈恢復搏動，表明仍有活力，否則，還是要切除。”
段旭清晰答道。
孫立文滿意點點頭。
此時，沒用醫生囑咐，器械護士付小云早已準備好了普魯卡因注射液和大量溫鹽水紗布，放在托盤裡遞了上來。
孫立文看了一眼那些紗布，動作突然停住了。
“這些怎麼都是舊紗布？不是顯影紗布？”
孫立文口中的顯影紗布，是指紗布之中帶有一絲特殊的金屬材質，如果遺留在體內,可以通過X線檢查立刻判斷出來。而老式的舊紗布卻沒有這種功能。
“孫主任。由於近期手術太多，顯影紗布昨天就用沒了，後勤科還沒供應上。現在只能暫時用這些庫存的舊紗布了。”
“後勤科這些人，天天都是白吃飯的吧。”孫立文一邊說着，腦海裡一邊浮現出後勤科科長吳輝那滿是肥油的大黑臉。
嘆息之後，孫立文叮囑道，“小云，一會兒手術結束，一定要注意清點紗布的數量。”
“嗯。知道了，主任。”
注射完普魯卡因，衆醫生用溫鹽水紗布把那段缺血的腸管包裹好，然後放回腹腔。
在等待期間，醫生們無所事事，李芮峰繼續用葷段子開付小云的玩笑，而孫立文則把手放在胸兜之中，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因爲今天，他還有4臺手術要做，所以必須抓緊一切時間休息。
時間過了大約20多分鐘之後，孫立文睜開眼睛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嗯，可以了，拿出來看看吧。”
那段腸管被掏出之後，孫立文用手仔細感覺了一下，吐了口氣，搖搖頭。
付小云看着孫立文的動作表情，不等吩咐，便已經開始準備切除腸管的各種器械了。
已經沒有生機的腸管，必須切除，如若不然，留在腹腔之中終究是個**煩。
腸管的切除和吻合，對於一個普外科醫生來說是基本操作，孫立文本想借這個機會讓尚震或者段旭上上手，不過，鑑於今天的手術太多，孫立文也不想耽誤太多時間。於是，他直接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手術。
雖然手術用時短，但是那段腸管的銜接卻是十分完美，整個切除和再接的過程，孫立文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修好的腸管還納入腹腔後，李芮峰帶領着尚震和段旭開始沖洗腹腔，而此時，孫立文已經開始脫下手術服了----像關腹縫合這種碎活，當然已經用不着他來動手了。
孫立文想省下時間去下一個手術，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偏偏讓他不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