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深紅色的請柬,就擺在普外科醫生辦公室的桌上,無論誰經過,打開之後,都會立刻知道尚震將要的結婚的消息。
這種結婚的宣告方式,是趙桐教給尚震的。作爲過來人,趙桐告訴尚震,科裡的這些重要人物,比如主任,護士長,三位組長,一定要每人單獨發一封請柬,以示尊重,而對於其他醫生或護士,則只需在醫生辦公室和護士站各放一封總體邀請式的請柬就可以了。
尚震一開始對趙桐的這個建議表示疑惑,這樣做是不是有點不尊重其他醫生護士的意思呢?而趙桐的解答,卻很好解釋了尚震的疑問。
首先,你不能全科每人都發一封請柬,這樣的話,那些和你不熟的醫生或護士,會認爲你有故意索要份子錢的嫌疑,尤其對於那些實習和進修的醫生護士而言,隨一次份子其實對他們的經濟影響還挺大的。
而如果區別對待的話,那問題就又出現了,什麼樣的人給?什麼樣的人不給呢?只給組內的人,那組外的人會認爲你很侷限;只給正式的醫生,那實習或進修的醫生會認爲你很勢利;只給熟人,那些不熟的同事,難道以後工作中就不接觸了麼?
所以,算來算去,只有這種發請柬的方式最爲合理,主任組長當然不會在意那兩個份子錢,收到實名請柬只會感受到被重視。而對於下面的年輕醫護而言,如果想去,自然會去,如果不想去,就全當沒看見你的那封請柬,這樣誰也不傷面子。
聽了趙桐的分析之後,尚震豁然醒悟。
我的天,原來發一封小小的結婚請柬,還有這麼多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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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震和石英英的婚禮,是標準的農村式婚禮。
在尚震家的院子裡,用磚頭壘上兩個臨時的大竈,放上兩口大鍋,搭一個臨時性的大帆布棚子,再請上村裡做大鍋菜手藝絕佳的大師傅,一切便萬事俱備了。
由於尚國華和李秀蘭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所以親戚衆多,而石唐明和於水仙的親戚也不少,再加上婚禮時間是週日,普外科裡沒有手術,所以長鬆普外科的醫護,竟然也一下來了30多人。
客人衆多,尚國華自家放宴席肯定是不夠用,所以,還需要借用兩個鄰居家的院子。
吹吹打打,禮炮轟鳴,一時間,白家村遠近,都知道尚老三家的那個在長鬆醫院工作的大學生結婚了。
十幾臺綁着綵帶,閃着漆光的奧迪車,在村裡的土路上慢慢行駛着,村民們爭相出來觀看,讚歎不已。
這種車隊,在濱海市內當然不算什麼,可是,在白家村來說,那絕對是有史以來的頭一份。大家紛紛議論,就是村長兒子結婚,也沒這麼大排場啊。
當然,李秀蘭和尚國華夫婦之所以敢搞這麼大排場,那是因爲兩人不用爲房子和彩禮發愁,所以,他們手裡剛攢的那點積蓄,可以毫無保留砸在婚禮上了。
西裝筆挺的尚震,坐在那輛綁着綵帶和紅花頭車之中,默默看着窗外。
窗外的田埂之上,有幾個正在奔跑的灰頭土臉的小男孩,看見了車隊之後便停止了奔跑,駐足向這邊張望着。
忽然之間,尚震便想起了自己小的時候,也經常在田埂之上張望村路之上的車隊,而且總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坐在那樣氣派的小汽車裡。
尚震正望着車窗外出神,忽然,自己的右手感到了絲絲涼意,他轉過頭,看了看身旁婚紗着身的石英英。
只見石英英的頭,微微低着,頭上的紗巾在臉旁輕輕擺動,那微微泛紅的耳朵,在頭紗的晃動之下,若隱若現。石英英雖然沒有正眼看着尚震,但是,她的手,卻輕輕搭在了尚震的手上。
很涼。
“你冷麼?要不下車時披件衣服吧。”尚震道。
“不。不冷。”
石英英道。
和所有女人一樣,石英英即使再冷,她也要咬牙堅持着,她一定要將自己最美的一面,交給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尚震凝視了石英英一會兒,忽然坐直身體,脫下了自己的西裝外套,搭在了石英英的肩上。
“到了現場再脫,來得及。”
這件外套給石英英帶來的溫暖,當然不止在身體上。她看着尚震那堅挺的鼻尖和胸膛,如果不是頭上戴着紗,她此刻就會依偎在愛人的肩膀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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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腿坐在熱乎乎的土炕之上,孫立文能深切感受到尚震家人對於他的感激和尊重。
在白家村的宴席之中,坐位一般分爲三個等級。最差的位置就是院子和街上,這裡大都坐的是男方親戚;好一點的位置是屋內的地上,這裡坐的大都是孃家親戚;而最好的最尊貴的位置,當然就是屋內的炕上了。但凡能坐在炕上的,要麼是村長支書,要麼是家族尊長,孫立文雖然兩者都不是,但是作爲尚震的直接領導,他當然也有十足的資格坐在這裡。
同坐在炕上的,還有陳妍,於鵬偉,田萍,林春梅,呂洋等人,這次,劉成勳雖因外出走穴手術沒有來參加,卻也託呂洋給捎來了500元禮金。
孫立文所在的西邊裡屋,地上還有兩桌,也都是長鬆醫院的人。這是李秀蘭精心安排的,這樣就避免了生人坐在一起吃宴席時的尷尬。
宴席開始之後,氣氛十分熱烈,由於互相之間都是熟人,又沒有劉成勳這樣的老古板在場,所以談笑打諢,無所不談。而於鵬偉甚至開起了孫立文和陳妍的玩笑,問他們打算什麼啥時候結婚生孩子。
這種話題,要是在半年之前,那肯定是相當忌諱的了,可隨着孫立文和陳妍關係的逐漸公開化,這種玩笑漸漸被解禁了。
宴席進行中,西屋頻繁有人進出,李秀蘭和尚國華總是不時過來查看需要往飯桌上填點什麼菜,還有一些村裡的幹部或尚震的親戚不時過來向孫立文敬酒。
孫立文由於最近科內諸事順利,再加上父母也逐漸認可了他和陳妍的關係,所以心情不錯,本來不善多飲的他,竟然破例對於來敬酒的人縫杯必幹。當他連喝了七八杯之後,脖子已顯出潮紅,陳妍見狀,趕緊悄悄在桌下捏了捏他的大腿。
婚宴的**,是尚震和石英英來給衆人敬酒點菸的時候。在一片熱鬧的鬨笑聲中,尚震挨個介紹着自己的同事,石英英則一個個點菸倒酒,然後領取各種紅包。
面對石英英的點菸倒酒,大部分人都會說上一句祝賀的話,可是,輪到喜好搞事的李芮峰這裡時,就沒那麼容易過關了。
李芮峰一口吹滅了石英英手中剛划着的火柴,然後搖着紅包,笑嘻嘻向兩個新人道:“我可不像別人那麼好糊弄啊,紅包就那麼白送了。”李芮峰一邊說着,一邊向程棟扔了眼色。接下來,兩瓶開了蓋的啤酒被程棟擺在了挨着炕沿的桌上,其中一瓶啤酒裡,還插着一根露出一小截的筷子。
李芮峰說規則很簡單,那就是尚震和石英英必須嘴對着嘴,從啤酒瓶裡夾出筷子,插進另一個酒瓶子裡,就算完成任務。
尚震也參加過不少婚禮,知道被鬧的程序是躲不了的,於是大方拉起石英英開始遊戲。
尚震沒有想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接吻,是這樣開始的,儘管中間隔着一根筷子,可是,當感受到石英英那柔軟的嘴脣時,尚震那砰砰砰的心跳,卻突然來到了。
兩個新人紅着臉,嘴對嘴夾起那根筷子,拔出酒瓶。可是,拔出容易,想插進另一個酒瓶,卻是難上加難了。
就在筷子的頭端顫顫巍巍難以對準瓶口的時候,李芮峰竟領着衆人連加油帶起鬨,“插進去……插進去……插進去……”
這時,一直努力憋着的石英英終於忍不住了,一扭頭,筷子掉落地上,與此同時,她也用雙手捂住了那已然完全紅透了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