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王府明面上帶個沾了貴氣的王字,其實與遠在一州之隔的皇族玄家沒有半個銅板的關係。
青城山王出生涼州,地地道道的蜀州人士,早年也學其他年輕人一般,帶上一把快刀,一匹駿馬就朝着心中那片江湖走去,好巧不巧那時正碰上戰亂,京城奪嫡戰火席捲整個大玄,作爲自古兵家勝地的涼州自然而然成爲皇子最想爭奪之地,盛世需文人點綴,一旦碰上戰亂,還真指望他們潑墨成兵?這樣的例子不是沒有,只是少之甚少。只是出人意料的,就算每個皇子都最想先拿下涼州,卻遲遲按兵不動,更多的是在中州,西北多地爆發戰爭,涼州出人意料的安靜,直到如今的玄大當家率兵驅車入涼州,這才驚動涼州各地。
一時間,烽火狼煙,戰禍一經點燃就再也抑制不住。
不是每個涼州人都好戰。
在外稍微闖出一點名聲的青城山王本就是個怕死的主,大勢所趨下才迫不得已加入討伐玄家軍隊中,在經歷過與江湖人交戰不同的戰場搏殺後,望着一排跟隨自己出來小弟的墓碑,這位今日山王突然意識到再這樣打下去,自己遲早也會成爲其中之一,便趁着夜色上武當山,想要拜在其門下來躲避戰亂。但那時的武當可是天下道庭,每日想上山學道的數不勝數,其中不乏一生求道,更何況你這爲了躲避戰亂才上山的逃跑販子。
在武當山一片笑聲中,青城山王自認天賦不輸山上道士,與其立下賭約,在武當藏書中自悟一年,便可道法精通。一年時間匆匆而過,青城山王本名氣不大,自然沒多少人惦記,只是山中道士知道有這麼個人,在萬衆矚目下,年輕的青城山王自創一招百擊落雷,仗勢弄得何其之大,只可惜不入道家門,就算博覽羣書,照樣連入門都不算。天雷在山頂匯聚半時辰,硬是落不下來,奈何青城山王朝天喊了半天,嗓子都啞了,滾滾烏雲才象徵性的放了個響屁,貽笑大方,青城山王發誓再也不學道家。
青城山少主的馬車在山下停靠,年輕俊朗的少主從馬車上跳下,看向羣山豪傑,忍不住感慨。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莫欺少年窮啊。
青城山少主還沒來得及感嘆完,耳畔裡就傳來一陣腳步聲,轉頭一瞧,只見一白裙扛着銀槍的姑娘牽着一個小姑娘,身後還跟着一大幫子人朝自己這邊浩浩蕩蕩走來。
青城山少主緊皺雙眉,不知這夥人上山有何目的。
洛家大小姐一手牽着小叉燒,身旁跟着的是臉色蠟黃的小賴皮。本來打算一人上山討個說法的洛瑾誰知這幫人還是如以前一樣,見不得人獨自上山,一股腦就涌到身邊。這讓洛瑾心中一暖,好像又回到幾年前與他們一起風餐露宿的團結。感慨萬千,也不由牽小叉燒的手更加緊了幾分,心中暗自盤算着自己此次若不能給小叉燒討個說法,就把吳憂給搬出來,反正那傢伙在蜀州閒着也是閒着,給他找點打上青城山的理由,他也樂呵的緊。
想到好幾天沒見的吳家少爺,洛瑾嘴角不由一翹,不知他有沒有想自己,不過隨即自嘲一笑,他身旁哪裡會缺好看女子,興許還竊喜自己不在身邊,仍由他想着來。
白裙姑娘想到這裡跺了跺腳,這次不管成敗都得給吳憂說說,讓他給自己出頭!
劉老貨子滿頭汗水從前頭跑過來,嘴皮發白打顫指着前方道:“老芋頭,你看那山腳站的是誰?是不是那青城山少主?”
老芋頭驚嚇得跳起來,愕然道:“啥?!”
劉老貨哭笑不得,骨瘦如柴的,唯獨那雙腿滿是肉,跑的比常人快,踹人的力道也是狠辣,抹了抹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氣,輕聲道:“千真萬確!我跟旁人打聽,說是這青城山少主此行是去請吳家鏢局的吳大少爺,陽城吳家你應該聽說過吧?乞丐兒,要不這次還是算了吧?人家勢力這麼大,還招來更厲害的主子,肯定沒有時間搭理咱們。雖說洛家的地位也擺在這裡,但生米還沒煮成熟飯,福大管家一口否認,我們也沒辦法拿出證據來啊!”
老芋頭想了想,也是點頭表示贊同道:“乞丐兒,你也聽到了,你對小叉燒的喜歡,這個我們都看得出來,那個劉大管家萬一壞不到哪裡去,否則哪裡還有我們活命的道理。”
洛瑾聽到吳家兩字,沒忍住撲哧一笑,胸有成足道:“我還以爲什麼事情,走着無妨!就算是吳大少爺站在我們面前,也得讓路。”
看着如此自信的洛瑾,劉老貨子小聲問道:“小乞丐到底什麼來頭?”
老芋頭伸手摸了摸後背,溼漉漉,搖頭道:“應該就是那個陽城洛家吧?”
劉老貨子驚奇道:“這麼厲害!但那也比不上人家吳家啊!”
老芋頭嘆了口氣道:“這倒是,但吳家跟洛家關係好像不錯。我們每次去山下,那洛家藥房裡進進出出的可都是吳家鏢局裡的鏢師。”
劉老貨子恍然大悟,一拍本就沒幾兩肉的大腿,不小心拍重了,倒抽一口冷氣,道:“娘嘞,不會是娃娃親吧!小乞丐跟那吳大少爺!”
老芋頭想了想,點頭道:“有可能。”
老芋頭和劉老貨子面面相覷。
真是老天開了眼,讓他們遇上洛瑾這個貴人,不然的話,小叉燒的命可就得搭在那二百來斤的管家身上,想想都替閨女感到噁心。
青城山少主眯着眼看着這羣人,身後周圍也沒有勢力的人,但氣勢絲毫不逞多讓,負手而立在山腰路口,耐心等着幾十號人的到來。待到見到爲首的白裙姑娘,才疑惑的嗯了一聲,對比其他人,除了那身穿華服的枯骨老人和扛着大刀的中年人可以輸其一步外,其他都是什麼歪瓜裂棗。略顯玩味的摸了摸下巴,青城山少主覺得先發制人,高聲嚷道:“來者何人!”
老芋頭操着一口地道濃重的旱天城口腔,一頭霧水問道:“少主,你說啥?聽不大清楚!”
洛瑾微笑道:“沒事,我來回。”
老芋頭正來不及將燙手山芋扔掉,爽快道:“好好好,你來你來。老頭兒就在一旁歇息了。”
老芋頭因爲年紀關係,聽不大清楚,但正值壯年的青城山少主可聽的明白,皺着眉以爲是對方挑釁話語,冷聲道:“閣下這般帶着幾十號人上山,好大的陣仗!”
洛瑾擺擺手,示意身後洛家兩人不用動手,自己足以。
鬆開小叉燒的手,一人踏着階梯往上走一步,笑道:“你又是何人?這般多管閒事?”
青城山少主挑挑眉,遠處看已經知道白裙姑娘氣度不凡,近觀才知其驚爲天人的容貌,不由一時失神,片刻後才晃過神,平淡道:“青城山少主,姑娘又是何人?”
洛瑾淡淡一笑道:“洛家,洛瑾。”
青城山少主沉重嗯一聲,隨後才反應過來,語氣終於是動容道:“陽城洛家?”
洛瑾風輕雲淡點頭,“不用問了,洛塵是我爹。”
青城山少主看了一眼洛瑾,又撇了一眼山下的一老一中年的兩人,覺得的確是有些眼熟,才稍微有點相信,又想起其他州傳來的消息,一下聯想到吳家少爺,啞然失笑道:“原來是洛家千金大駕光臨,是青城山有失遠迎了。只不過洛千金好像不與吳少爺待在一起,昨日纔到訪的吳少爺,沒瞧見洛千金。”
洛瑾擺擺手道:“我自己來幫些事情,如果少主沒什麼事情,還請讓路。”
這話一處,山腳下的衆人是心驚膽戰的,這可是青城山少主啊,未來的青城山王,在自個家門給別人讓路,這是何等霸氣語言,恐怕全天下也只有洛瑾敢說出如此話語了。
青城山少主臉露一絲冷酷,但還是得給洛瑾一個臺階下,輕聲道:“洛千金,剛剛說什麼?”
洛瑾不耐煩,板着臉道:“耳朵沒毛病吧?本小姐讓你讓開,好狗不擋路。”
小賴皮豎起大拇指,對周圍人道一句,這纔是真漢子!
青城山少主不怒反笑,道:“洛千金,這裡可不是陽城,更不是你洛家府,這地方,還由不得你放肆。”
洛瑾將長槍一橫,冷聲道:“看在你是青城山少主的份上,本姑娘纔好心提醒你一句,這路,你是讓還是不讓。”
青城山少主雙眸深邃,重重看了其一眼,陰沉道:“我是青城山少主,洛千金若是受了青城山什麼委屈,完全可以跟我說。雖說我還沒接替父親,但在山中說的也是有些分量的。”
洛瑾擡頭望了望青城山道,足足九九八十一千的階梯,雙腳徒步,倒也是考驗耐力與體力,點頭道:“好,你們這是不是有個管事叫什麼福…….福什麼來着?”
青城山少主笑道:“洛千金說的可是福來管事?”
“對對對,就是這淫賊。”洛瑾點頭道。
青城山少主似乎能猜到事情原委,輕聲道:“可是管家哪裡出言傷了洛家千金?那我替她先給你賠個不是,等我山上,定讓他閉門思過半年不得下山。”
洛瑾搖搖頭道:“不是我,而是我身後朋友的一個閨女。”
青城山少主恍然道:“原來如此。”
洛瑾意味深長的看向青城山少主,似乎等着他一個解釋。
山腰下,劉老貨子,嘖嘖道:“老芋頭,服氣了,真被你說中,小乞丐當真是長大了,說話這般硬氣,也不知跟誰學的。”
老芋頭嘆氣一聲,眼神複雜道:“富家子弟都這樣,就跟大魚吃小魚一樣,估計是洛家勢力大過青城山,青城山這少主不得不低頭。”
小賴皮點頭道:“這話在理。”
劉老貨子笑道:“這也不一定,也可能跟我剛剛說的一樣,小乞丐跟吳少爺有點關係,牽線搭橋,怎麼也得賣個薄面,你說是吧。”
三人互相你瞪我我瞪你。
不敢喘氣差點被憋死的老芋頭終於記得吐出一口氣,小聲道:“不像啊。”
小賴皮點頭:“不像!”
劉老貨子附和道:“一點都不像!”
就在山腰下三人鬥嘴時,山腰上的兩人似乎談妥,洛瑾轉頭招呼小叉燒上山,隨後又朝洛家兩人吩咐幾句,兩人便像個門神守在山腰口子,又朝山腰嚷上幾句,讓他們放心,隨後牽着小叉燒跟在青城山少主後頭上山。
走在半腰階梯上,洛瑾擡頭透過蔥鬱古木看着晚霞雲濤,絢爛如汪洋。
美麗逶迤的山嶺,蜿蜒盤旋,猶如一條正在酣睡的巨龍。俯瞰足下,白雲瀰漫,環觀羣峰,雲霧繚繞,一個個山頂探出雲霧處,似朵朵芙蓉出水。
朦朧的遠山,籠罩着一層輕紗,影影綽綽,在飄渺的雲煙中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就似是幾筆淡墨,抹在藍色的天邊。
小叉燒雙手拖着銀槍槍尾,小臉緊張,不敢向下看去,洛瑾見狀笑道:“小叉燒,堅持住啊,在往上走一點就到歇腳處,到時候我們再休息一下。聽說青城山上的景色可是出奇的好看,果子也是脆甜可口,到時候我們再帶一點給老芋頭他們吃,好不好?”
長相可愛,就是皮膚有些黝黑的姑娘瞪着大水眸子,使勁點頭。
洛瑾微微一笑,繼續朝山頭走去。
山腰下,衆人坐在原地一籌莫展,時不時還惦記小叉燒和洛瑾,擡頭望望山頭處,全然不知身後有一年輕白衣和兩位動人女子上山。
“娘嘞,今日是什麼日子,一天見到這麼多神仙人物!”
率先發現年輕白衣身影的小賴皮失聲嚷道,隨即其他人也是反應過來,紛紛轉頭朝身後看去。
不由都倒吸一口涼氣。
爲首之人,一身白衣,似男似女,俊美到分不出性別。
身旁兩人,一個雍容華貴,一臉傲氣,另一個連衣儒裙,活潑可愛。
都是一等一的神仙貨色。
年輕白衣朝人羣看上一眼,隨即轉向如山神的兩個人物,輕聲道:“她在山上?”
老者點頭:“吳少爺,小姐等候多時了。”
年輕白衣哈哈大笑道:“好,那可不能讓那丫頭給等急了,不然又得找我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