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戴佛斯

這是一間暖和的黑牢。

沒錯,它很黑。雖然走廊牆壁上的壁臺裡插着火炬,微弱而搖曳的橙光透過古老的鐵欄杆照射進來,但牢房的後半部分仍沉浸在黑暗之中。它也很潮溼,龍石島這樣的地方,這是預料之中的事,畢竟大海近在咫尺。它裡面還有老鼠,和任何黑牢一樣,甚至還更多。

但戴佛斯無法抱怨寒冷。龍石島下平整的岩石通道里通常很溫暖,戴佛斯常聽說,越往下就越熱。他估計自己正在城堡底下,手掌按住黑牢牆壁,能感覺到點點溫熱。也許那些古老的傳說是真的,龍石島乃是由地獄的岩石所構成。

他們將他帶來這裡時,他正在生病。戰爭失敗之後,咳嗽外加發燒就困擾着他,脣上都是破裂的血泡,黑牢的暖意也不能阻止顫抖。我將不久於人世,他記得自己曾這樣想,我將很快死在黑暗之中。

不久,戴佛斯發現,跟其他許多事情一樣,這次他又想錯了。他依稀記得一手輕柔的手和一副堅定的嗓音,年輕的派洛斯學士俯視着他,喂他溫熱的大蒜湯和罌粟花奶,以消除疼痛與顫慄。罌粟讓他沉睡,這期間,他們用水蛭給他放血,吸掉毒素——或者說根據醒來時手臂上的咬痕,他這麼猜測。之後,咳嗽停止,血泡消失,他們提供魚肉湯,裡面還有胡蘿蔔和洋蔥。終有一天,他意識到自己比當初黑貝莎號在腳下爆炸,並將他拋進長河時更爲強壯。

接着,他被交給兩名看守。一個又矮又壯,有寬闊的肩膀和強健的巨掌。他穿鑲釘皮甲,每天給戴佛斯帶來一碗燕麥粥,有時候會往裡面摻一些蜂蜜或牛奶。另一個看守年紀較大,彎腰駝背,臉色發黃,長着油膩骯髒的頭髮和粗糙的皮膚。他穿一件白天鵝絨上衣,胸前用金線鏽了一圈星星,但衣服很不合身,顯得又短又寬,而且骯髒破舊。他會給戴佛斯帶來一盤肉末或燉魚,有回甚至拿來半份鰻魚派。鰻魚太膩,難以下嚥,即便如此,這已是黑牢囚犯鮮有的待遇。

黑牢厚厚的石牆上沒有窗戶,自然毫無日月之光,只能根據看守換班來分辨晝夜更替。他倆都不跟他說話,但他知道他們不是啞巴,有時候,他聽見換班時看守會粗率地交談幾句。他們甚至連名字也不告訴他,他只好替他們取外號,又矮又壯就叫“麥片粥”,而那駝背黃臉的叫“鰻魚”——因爲那半份鰻魚派的關係。根據一日送來的兩餐,根據牢房外壁臺上火炬的更換,他簡單地推斷着日期。

在黑暗中,人會變得寂寞,渴望聽見聲音。因此每當看守們來到戴佛斯的牢房,不管送食物還是換便桶,他都試圖跟他們講話。他知道,申辯或懇求都不會有人理睬,因此他問問題,期望某天某位看守會開口。“戰爭有何進展?”他問,“國王還好嗎?”除此之外,他還詢問自己的兒子戴文,詢問希琳公主,詢問薩拉多·桑恩。“天氣怎麼樣?”他問,“秋季風暴開始了嗎?狹海上仍有船隻航行嗎?”

不管問什麼,結果都一樣,他們從不回答,儘管有時候“麥片粥”會看他一眼,讓戴佛斯產生些許希望。“鰻魚”則連這點也沒有。在他眼中,我不是人,戴佛斯心想,只是一塊會吃飯會說話會拉屎的石頭。他覺得自己比較喜歡“麥片粥”,他至少還當他是個人,而且懷有一種古怪的仁慈。戴佛斯懷疑這滿黑牢的老鼠正是他喂的。有一次,他聽見那看守在跟老鼠講話,彷彿當它們是孩子,又或許這只是又一個夢罷。

他們不要我死,他意識到,爲某種目的,他們要我活下去。他不願去想那是什麼目的。桑格拉斯伯爵曾被關在龍石島下的黑牢裡,連同赫柏·藍布頓的兩個兒子——但他們最終都被活活燒死。我早該將自己交付給大海,戴佛斯邊想,邊凝視着欄杆外面的火炬,我早該任憑那艘船過去,死於礁石之上。喂螃蟹也好過葬身火焰。

然後有一天夜裡,當戴佛斯快吃完晚飯時,突然感到一陣詭異的紅暈朝他襲來。他擡起頭,透過欄杆,看到她站在鮮紅的光暈裡,大紅寶石戴在喉頭,她紅色的眼睛在火炬的光輝之中閃爍。“梅麗珊卓,”戴佛斯說,語氣出乎意料地平靜。

“洋蔥騎士,”她也同樣平靜地答道,彷彿他倆正在宮殿或庭院裡互致問候,“你還好嗎?”

“比以前好了。”

“你還缺什麼?”

“缺了我的國王。缺了我的兒子。”他推開碗,站起身來。“你是來燒死我的?”

她奇異而血紅的眼睛透過欄杆打量他。“這是個糟糕的地方,對嗎?黑暗而骯髒,沒有豔陽普照,沒有浩月當空。”她擡手指向壁臺上的火炬。“在你和黑暗之間,洋蔥騎士,只有它,只有這小小的火焰,拉赫洛的禮物。假如我把它熄滅……”

“不。”他走向欄杆,“不要。”他知道自己無法忍受獨坐在純粹的黑暗之中,和老鼠爲伴。

紅袍女的嘴脣向上一卷,露出微笑。“看來你開始喜歡火焰了。”

“我需要這火炬。”他的五指開開合合。我不會求她,決不會。

“我就好比這火炬,戴佛斯爵士。我倆都是拉赫洛的工具。我倆存在的目的只有一個——阻擋黑暗。你明白嗎?”

“不明白。”也許該撒謊,也許該順着她說,但他戴佛斯不是那樣的人。“你就是黑暗的母親,我在風息堡下親眼見你製造黑暗。”

“英勇的洋蔥騎士竟然害怕一個過往的影子?擡起頭來吧,影子是光明的僕人、烈焰的子孫,然而國王的火焰燒得太過微弱,不敢再汲取半分,否則便會要了他的命。”梅麗珊卓靠近一步。“然而,如果有另一個人……一個火焰熾烈燃燒的人……如果你願意爲你的國王效力,請在夜晚造訪我的房間。我會帶給你前所未有的歡悅,並用你的生命之火,製造出……”

“……一個恐怖的怪物。”戴佛斯退離開去。“我不想與你、與你的神有任何瓜葛,女人,願七神保護我。”

梅麗珊卓嘆了口氣,“他們沒有保護岡瑟·桑格拉斯,儘管他每天祈禱三次,還拿七芒星當紋章,但在真主拉赫洛面前,他的祈禱變成慘叫,他的身軀化爲灰燼。你爲什麼要敬拜這些虛僞的神?”

“我一生都敬拜他們。”

“一生?戴佛斯·席渥斯?那只是你悲哀的昨天啊。”她搖搖頭,“你從不怕對國王實言相告,又爲什麼要騙自己呢?睜開你的眼睛吧,爵士先生。”

“你要我看什麼?”

“明睹世間本質,真理環汝四周,諸物一目瞭然。長夜黑暗,處處險惡,白晝光明,勃勃興旺。一黑,一白。一冰,一火。恨與愛,苦與甜,女與男,痛苦與歡樂,凜冬與盛夏,邪惡與正義。”她再跨近一步。“死或者生。對立從古到今,戰爭無處不在。”

“戰爭?”戴佛斯問。

“對,戰爭,”她確認。“兩位真神之間的戰爭,洋蔥騎士,非七,非一,非百,非千,惟有兩位!你以爲我穿越半個世界是爲把又一個自負的國王扶上空洞的寶座?你錯了,戰爭從世界之初開始,在審判到來之前,每個人都必須選擇立場。一邊乃真主拉赫洛,光之王,聖焰之心,影子與烈火的神;另一邊乃凡人不可道也的遠古異神,暗之神,玄冰之魂,黑夜與恐懼的神。我們的選擇不是拜拉席恩或蘭尼斯特,葛雷喬伊或史塔克。我們的選擇是生與死,光明與黑暗。”她伸出纖細白皙的手指抓住牢房欄杆,喉頭的大紅寶石彷彿有節律地脈動着。“告訴我,戴佛斯·席渥斯爵士,誠實地告訴我——你的心是否隨着拉赫洛的光明而燃燒?還是已經暗濁陰冷,蠕蟲長滿?”她的手越過欄杆,將三根手指放在他胸口,彷彿要透過血肉、羊毛和皮革感受他的思想。

“我的心中,”戴佛斯緩緩地說,“充滿疑慮。”

梅麗珊卓嘆了口氣。“啊啊啊……戴佛斯,善良的好騎士,即使迷失於黑暗與混亂之中,也不改其誠實正直。很好,你沒有騙我,沒有讓我失望。異神的僕人常將黑暗的心藏於華美的亮光之中,因此拉赫洛給予他的祭司們揭穿僞裝的能力。”她稍稍退開。“你爲什麼想殺我?”

“我會說的,”戴佛斯道,“只要你告訴我是誰出賣了我。”只可能是薩拉多·桑恩,但他到此刻仍在祈禱並非如此。

紅袍女哈哈大笑,“沒人出賣你,洋蔥騎士,我在聖火中預見了你的動向。”

聖火。“既然你能通過火焰看到未來,爲何我們還會在黑水河上被人焚燒?是你,是你把我的兒子們送進火裡……我的兒子,我的船,我的手下,全被燒燬了……”

梅麗珊卓搖搖頭。“你誤會了,洋蔥騎士,那不是我所造成。正相反,假如我跟你們在一起,戰鬥將會有不同的結局。可惜陛下身邊全是不信真主的人,而他的驕傲壓過了信仰。如今懲罰來得沉重而痛苦,他已得到了教訓。”

我兒子們的死就爲給國王一個教訓?戴佛斯的嘴脣繃得緊緊的。

“黑夜正降臨在你們的七大王國,”紅袍女續道,“但太陽不久將再度升起。戰爭仍在繼續,戴佛斯·席渥斯,他們很快就會明白,即便灰塵中的餘燼也能重新燃起熊熊烈火。老學士望着史坦尼斯,看到的只是一個凡人,你看到的則是你的國王。你們都錯了。他是真主的選民,聖焰之子,光明的戰士。我在聖火中目睹他統帥千軍萬馬,抵抗恐怖的黑暗。聖火之中沒有謊話,否則你就不會在這裡了。亞夏古書預言,長夏之後,星辰泣血,亞梭爾·亞亥將在煙與鹽之地重生,並喚醒石頭中的魔龍。如今泣血之星已然出現,龍石島乃是煙與鹽之地,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正是亞梭爾·亞亥轉世!”她的雙目如淺紅的燃燭一般炯炯發亮,彷彿望進他的靈魂。“你不相信我,你到現在仍懷疑拉赫洛的意旨……但你曾爲他效過力,將來還會爲他效力。請好好思考我的話。念着拉赫洛是一切善良之源,我給你留下火炬。”

她微笑了一下,旋起血紅的裙裾轉身離開,只有氣味仍舊滯留。她的氣味和火炬的氣味。戴佛斯在牢房地板上坐下,雙臂抱膝,搖曳的火光閃爍不定。梅麗珊卓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剩下老鼠悉嗦摳爬的響動。冰與火,他心想,黑與白,邪惡與正義。戴佛斯無法否認她的神具有力量,因爲他親眼見到影子從梅麗珊卓的子宮裡爬出,而這女祭司又確實知道一些本該無從知曉的事。她在聖火之中預見我的動向。知道薩拉沒出賣他很不錯,但一想到紅袍女能通過火焰窺探秘密,他就感到一種無法形容的不安。你曾爲他效過力,將來還會爲他效力。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這種感覺他很不喜歡。

他擡眼凝視火炬,一眨不眨地看了很久,注視着它搖動變幻,試圖穿過去,看到火幕之後……不管有什麼……什麼都沒有,只有火,火,過了一會兒,眼睛開始流淚。

真主沒有對他顯靈,而他也確實疲倦,於是戴佛斯在稻草上蜷起身子,將自己託付給睡眠。

三天之後——其實“麥片粥”來過三次,“鰻魚”只來了兩次——戴佛斯聽見牢房外有說話聲。他立刻坐起來,背靠石頭牆,聆聽門外的掙扎。這是他一成不變的世界中天大的新聞。嘈雜聲來自於左,那裡的樓梯通往地面。他聽見一個男人時而厲聲叫囂時而絕望乞求。

“……們瘋了嗎?”那人進入他視線範圍時正在說。他被兩個衛兵拖拽,衛兵胸口有烈焰紅心。“麥片粥”走在前,拿着一串叮噹作響的鑰匙,亞賽爾·佛羅倫爵士跟在後。“亞賽爾,”囚犯聲嘶力竭地道,“爲了你對我的愛,快放了我!你們不能這麼幹,我不是叛徒。”他是位老人,又高又瘦,銀灰色頭髮,尖鬍子,尊貴的長臉因恐懼而扭曲。“賽麗絲,賽麗絲,王后在哪兒?我要見她。願異鬼把你們統統抓走!快放了我!”

衛兵們對他的喊叫不予理睬。“這兒?”“麥片粥”站在戴佛斯的牢門前問。洋蔥騎士跟着起立,片刻之間,他打算趁機衝出去,但那太愚蠢。他們人多勢衆,又有武器,連“麥片粥”也壯得像頭牛,他很可能第一關都過不了。

亞賽爾爵士朝看守略一點頭。“讓叛徒們互相作伴去吧。”

“我不是叛徒!”囚犯嘶喊,但“麥片粥”渾不理會地開鎖。這名老人雖衣着樸素,只穿了灰羊毛上衣和黑馬褲,可說話的口吻明顯是個大貴族。在龍石島上,出生幫不了他,戴佛斯心想。

“麥片粥”將門拉開,亞賽爾爵士點點頭,衛兵們便把犯人猛推進去。老人跌跌撞撞眼看就要摔倒,幸虧被戴佛斯抓住。他立刻掙脫,往門口衝去,但門轟然關閉,砸在他蒼白富貴的臉上。“不,”他高喊,“不——”突然之間,所有的力量都屏棄了他,他滑到地上,手還抓着鐵欄杆。亞賽爾爵士,“麥片粥”和衛兵們轉身離開。“你們不能這麼幹,”囚犯朝着遠去的背影叫喊,“我是御前首相啊!”

戴佛斯這才認出他來。“您是艾利斯特·佛羅倫。”

老人扭過頭。“你是……?”

“戴佛斯·席渥斯爵士。”

艾利斯特伯爵眨眨眼睛。“席渥斯……洋蔥騎士。你試圖謀害梅麗珊卓。”

戴佛斯沒有否認。“記得在風息堡,您穿着紅金甲冑,胸甲上鑲有天青石色的花。”他伸手扶老人站起。

艾利斯特伯爵拂去衣服上骯髒的稻草。“我……我必須爲我的模樣道歉,爵士先生。當蘭尼斯特襲取我軍營地時,我的箱子都遺失了,只穿一身鎖甲,戴着手上的戒指逃出來。”

他竟還關心戒指,這位缺手指的戴佛斯心想。

“無疑某個廚房小廝或者馬童此刻正穿着我的斜紋天鵝絨外衣和珠寶披風,在君臨城內神氣活現地跑來跑去,”艾利斯特伯爵自顧自地嘆氣。“大家都知道,戰爭有其可怖的一面,你也蒙受了沉重的損失。”

“我的船,”戴佛斯說,“我的手下,我的四個兒子,全沒了。”

“願……願光之王領他們穿越黑暗,到達幸福的彼岸,”他說。

願天父給以他們公正地裁判,願聖母賜予他們寬宏的慈悲,戴佛斯心想,但他把祈禱留在心裡。龍石島上沒有七神的位置。

“我兒子在亮水城沒事,”伯爵道,“但我侄兒卻在怒火號上死了,伊姆瑞爵士是我弟弟萊安所生。”

正是伊姆瑞·佛羅倫爵士要他們降帆下槳,盲目地闖入黑水河,毫不在意河口的兩座石塔。戴佛斯不會忘記他。“我兒馬利克是您侄子船上的槳官,”他記得自己看見怒火號被野火吞沒,“他們那艘船有無倖存者?”

“怒火號載着所有船員一起焚燬沉沒,”伯爵大人道,“你的兒子、我的侄兒連同其他壯士一起犧牲。徹頭徹尾的慘敗啊,爵士。”

此人意氣消沉,一厥不振。梅麗珊卓怎麼說的?灰塵中的餘燼也能重新燃起熊熊烈火。難怪把他發配來這裡。“陛下絕不會投降,大人。”

“蠢,真蠢。”艾利斯特伯爵坐回地上,彷彿站着對他而言太費勁。“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永遠也坐不上鐵王座,事實擺在眼前,說出來就算背叛嗎?話雖不好聽,卻是千真萬確。除開里斯船,他沒了艦隊,而薩拉多·桑恩是個見到蘭尼斯特的影子就會卷旗逃跑的老滑頭。支持史坦尼斯的諸侯泰半倒向喬佛裡,要麼就是死了……”

“狹海諸侯也一樣?連直屬龍石島的封臣都靠不住?”

艾利斯特伯爵無力地擺擺手。“賽提加伯爵被俘後屈膝投降,莫佛德·瓦列利安隨座艦陣亡,桑格拉斯給紅袍女燒死,巴爾艾蒙伯爵只有十五歲,是個虛胖的毛頭小子——這些就是你口中的狹海諸侯。史坦尼斯只剩佛羅倫家的力量,卻要對抗高庭、陽戟城和凱巖城的聯盟,外加風息堡衆多直屬諸侯。我們只好期望通過談判來保住一些成果,諸神保佑,怎能稱這爲‘背叛’呢?”

戴佛斯皺緊眉頭。“大人,您做了什麼?”

“我不是叛徒。絕對不是叛徒。我比任何人都更熱愛陛下。我的親侄女是他的王后,那些聰明人棄他於不顧,我卻依然忠心耿耿。我是他的首相,我是國王之手,絕對不是叛徒!我只想挽救我們的性命……和榮譽……是的。”他舔舔嘴脣。“我寫了一封信,薩拉多·桑恩發誓說可以運用關係把它帶到君臨,呈給泰溫公爵。公爵大人他是個……理智的人,而我的條件……很公平……對我們……很有利。”

“您提出了什麼條件,大人?”

“這裡真髒,”艾利斯特伯爵突然說,“味道……什麼味道?”

“便桶的味道,”戴佛斯邊說邊比劃,“這兒沒廁所。什麼條件?”

伯爵大人驚恐地瞪着便桶。“史坦尼斯大人放棄對鐵王座的要求,收回關於喬佛裡出身的言論;與之相對,國王不再與我們作戰,並確認大人對龍石島和風息堡的權利。我個人會向國王宣誓效忠,然後收回亮水城及我家所有領地。我想……泰溫公爵會讚賞這個合情合理的建議,畢竟他還要對付史塔克家和鐵羣島。爲使條約鞏固,我還提議讓希琳嫁給喬佛裡的弟弟託曼,”他搖搖頭。“這些條件……我們最多隻能保住這些,連你也看得出,對不對?

“是的,”戴佛斯說,“連我也看得出。”除非史坦尼斯生個兒子,這樣的婚姻意味着龍石島和風息堡終有一天會落到託曼手上,無疑能讓泰溫公爵滿意;同時,希琳將成爲蘭尼斯特家族的人質,以確保史坦尼斯不會再叛。“您向陛下提議時,他怎麼說?”

“他一直跟紅袍女在一起,恐怕……恐怕思維不大正常。關於石頭龍的說法……瘋了,我告訴你,完全是瘋了。‘明焰’伊利昂、九大法師和煉金術士們難道不是教訓嗎?盛夏廳難道不是教訓嗎?成天夢想着龍是沒有好結果的。我給亞賽爾分析過,應該穩妥地來,既然史坦尼斯把印章給了我,我就有統治的權力,身爲首相,我可以代表國王。”

“這次不行。”戴佛斯並非廷臣,說話一貫直率。“以史坦尼斯的脾氣,認準了的事,就決不會屈服。同樣,他也不可能收回對喬佛裡的揭發。至於婚約,既然託曼跟喬佛裡皆出於亂倫,那陛下寧願讓希琳去死也不會讓她嫁給他。”

佛羅倫前額青筋暴突,“可他沒有選擇!”

“您錯了,大人,他可以選擇身爲國王而死。

“我們呢?你也想死嗎,洋蔥騎士?”

“不想。但我是國王的人,沒有他的准許,不會自作主張。”

艾利斯特絕望地注視他良久,然後啜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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