冽川早晨剛進宮,就覺得異常,才知說洛妃小產。
一進門,就看見格瑞在上頭沉臉坐着。
好半晌也沒消息,格瑞正坐立不安,看見冽川來了,心裡方受用一點兒,卻仍是惴惴。
冽川看格瑞連口茶也喝不進,也漸漸惶然,慢慢的把關鍵想了一遍,不由心裡發虛。
煎熬半晌,忽聽見外頭有聲,何寶飛跑進來,撲通跪下就哭,道,“啓稟皇上,洛貴妃小產,小皇子,夭了。”說着叩頭到地。
冽川聽了一驚又一痛,忙看格瑞。
格瑞胸口劇烈起伏,狠狠的咬着牙,忽得起身去抽牆上的劍。
冽川下意識的往上衝,被格瑞回身刷的一劍指住喉嚨,便站着不動,看着格瑞。
格瑞咬牙死死瞪着冽川,胸口不住的起伏,半晌淚蒙了眼,忽得一吼一劍砍翻了旁邊的瑞鶴紫金鼎,灰燼撒了一地,沉香滿室。
格瑞頹然把劍扔在地上,淚流下來,喃喃道,“婦孺何辜?”
冽川只覺五內如焚,恨不得一把抱住格瑞,躊躇一下,卻終沒動步。
格瑞慢慢轉身,撐在案上,半晌啞聲道,“何寶,給朕查。”
何寶咚的磕下頭去,道,“是!”說完便退。
格瑞卻道,“慢着。”垂着眼皮看了看冽川的袍子角兒,道,“查到什麼,不得聲張。”
何寶道聲是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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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川皺眉站在梯子上理着書,半晌擡頭看看窗外。
臨近過年,宮裡卻趕上白事,也沒了過節的意思,只被雪鋪了個清清冷冷。
何寶進來施禮,叫,“大人。”
冽川下來回禮。
何寶道,“萬歲爺不過來了。說今兒沒什麼事兒,大人可早些回去。”
冽川暗歎口氣,道,“我知道了,有勞公公。”
何寶便施禮要走。
冽川躊躇一下,叫住何寶,道,“敢問公公,那事兒,查得如何?”
何寶嘆口氣,爲難道,“大人這不是難爲奴才嗎?”
冽川勉強笑笑,道,“是了,讓公公爲難了。”
何寶看着冽川,嘆口氣施禮去了。
冽川呆呆站了半晌,方將剩下的書放好。
外頭又飄飄撒撒下起細雪來,天越發陰沉。
冽川慢慢地走出來,在遊廊上隔着朦朧雪霧往格瑞寢宮方向看了半晌,慢慢的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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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爺稱病以來,多不見客。
這兩日,幾個門生舊部卻跑得勤。端王臉上也帶了煩悶。
冽川坐在案前,手裡端着書,眼卻沒看字兒,只在發呆。
忽的有人報說聖旨要來了,王爺王妃皆在前廳,請冽川更衣。
冽川心裡咯噔一下,忙忙得出來,在端王王妃後頭跪下,一齊接了旨。
太監尖着嗓子宣讀,道端王爺久病,不宜理政,命好生修養。又任冽川到戶部供職。
端王接了旨,那太監便上來扶起端王,又道喜,又誇冽川,半晌纔去了。
端王臉色難看之極,將聖旨遞給冽川,哼了一聲便走。端王妃忙跟上去。
冽川愣愣的拿着聖旨,皺了眉站着。
鍾蘋默默握住冽川的手,溫柔看他。
冽川看鐘蘋一眼,仍是鎖眉低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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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不亮,冽川便起來上朝。
朝堂上,格瑞神色斂然,只說些請端王好生養病,命冽川好生當值的話。冽川一一低頭應了。
下來未及喝口茶就到戶部,與各處斯認了,寒暄半日,又去翻了半日的文案賬冊,一擡頭才知都晌午了,便理了東西出來。
僕童卻早跑上來,急道王爺病了,請世子快回去。
冽川一愣,慌忙得上車回府。
在門口就看見一家人穿梭忙亂。
鍾蘋在外間吩咐小丫頭,見冽川進來,忙迎上去。
冽川低聲道,“怎麼樣?”
鍾蘋斂眉搖頭,指指側室悄聲道,“大夫纔看了。”又道,“聽說早起還好,晌午忽的發脾氣,接着就喊心口疼。”
冽川往側室便走,卻見人送了大夫出來去了,忙進去時,卻見端王妃坐在椅子上垂淚,心裡不由一沉。
冽川慢慢上前,喊了好幾聲,端王妃才擡頭看他,滿臉的淚。
冽川在旁跪下,拉着端王妃的手,心裡一陣慌亂疼痛,嗓子哽哽的,也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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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皺眉翻着摺子。
這次有洛妃的事兒在先,因此只有端王的幾個舊部上摺子。無非說冽川年輕,還得端王復職之類。
格瑞也懶得批,呆呆的想,可惜冽川不在左右,少不得自己批了。
何寶卻忽的近來報說端王急病,道,“聽說病得又急又險,大夫看了皆搖頭兒。”
格瑞暗籌半晌,道,“他怎樣了?”
何寶道,“大人告了假,在家侍奉。”
格瑞點點頭兒,半晌道,“讓常柏年去看看,缺什麼藥只管要。”
何寶道聲是,傳旨去了。回來時,見格瑞站在窗前,看着外頭的落日白雪,半晌慢慢道,“常柏年回來,就宣他來。”
何寶道,“是。”轉身吩咐了。
回來見格瑞仍站着,只看着太陽落盡了餘暉,天色暗下來,才慢慢嘆了口氣回身。
何寶忙扶格瑞坐下,問宣晚膳。
格瑞擺手道,“朕不餓。讓他們弄點兒粥湯罷了。”
何寶應了,轉身剛待去吩咐,卻見小太監領着常柏年匆匆來了,忙宣進來。
常柏年面色沉重,跪下請安。
格瑞道,“說吧。”
常柏年看了看格瑞面色,道,“王爺這病,乃痰迷之症。這痰迷乃因七情不遂、氣機不暢而致肝鬱、肝鬱克脾,脾虛生痰,痰迷清竅,痰可化熱,熱盛化火,火極生風……”
格瑞厭煩道,“罷了。你倒跟朕背醫書。只說防不防礙。”
常柏年又瞄一眼格瑞,低下頭道,“這病來的急險,若是能過了元宵,便有望好了。”
格瑞默了半晌,道,“見着冽川了?”
常柏年道,“是。大人侍親至孝,日夜侍奉,憔悴了些。”
格瑞疲憊的扶着額,閉目半晌,道,“下去吧。”
常柏年便告退。
何寶也不上來擾格瑞,半晌人端了粥湯來,纔上來道,“萬歲,吃點兒東西吧。”
格瑞點點頭。
何寶忙命人端上來。
格瑞看着數十碗五顏六色各樣的粥,又皺了眉。
何寶忙在旁邊兒笑道,“皇上,今兒剛進貢的雪蓮果,熬了紅豆粥,倒溫和清甜,可嘗一口?”
格瑞點點頭,嗯了一聲。
何寶忙親自捧了掐金的紅血絲瑪瑙碗,拿鑲銀櫻木勺子舀了呈上來。
格瑞看着粉紅雪白的,襯着薄透的碗兒倒也好看,便吃了大半碗。
又覺得甜了,搛了碧瑩瑩的萵苣吃了幾塊兒,便不吃了。
何寶勸了幾句也罷了,晚上看摺子的時候,又勸着吃了幾口□□雪蛤粥,方放心了些。
夜裡,格瑞翻騰了大半宿,叫了三四回茶,天快亮才安穩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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