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顧春風的挑釁,李拓的神情依然沒有什麼變化。
顧春風的強悍雖然超出了他的想象,但對於經歷過無數次戰爭的他來說,只不過是一件小事。
戰爭中的將軍就是整個軍隊的大腦,如果這大腦不夠冷靜,還談何擊潰對手。所以現在李拓的大腦很冷靜,冷靜得令人髮指。
這就是李拓最可怕的地方。
李拓揮手,又有五騎開始緩慢移動。
在這樣的曠野一人殺掉十名玄甲重騎,李拓不得不承認,對方真的很會戰鬥。
殺掉十名玄甲重騎,顧春風確實付出了代價。但在李拓眼裡,這代價確實太小了些。
因爲即使是他,如果遇到顧春風同樣的情況,擁有與顧春風一樣的能力,也不見得比顧春風表現得更好。
這樣的年輕人本來應該會逐漸成長爲這個世界最耀眼的存在,可是卻偏偏要死了。
他想不出任何顧春風還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因爲他早就看出,顧春風面對自己的這聲吶喊,只是雄虎將死前的悲鳴。
這是他第一次覺得,如果讓這個少年能再成長十年,說不定會是一個真正可怕的對手。
“可惜沒有如果了。”李拓嘆息着,將身上的狐裘拉得更緊。
這一系列的打鬥極其驚險,但持續的時間並不長,所以此刻朝陽纔剛剛將整個荒野照亮。
整片荒野都在晨光裡,既佈滿荒涼又充滿生機,給人一種難以言說的美感。
顧春風所站的地方是一處平緩的斜坡。玄甲騎兵的鮮血與戰馬的鮮血緩慢向下流去,然後匯在了一起。
空氣中瀰漫着腥甜的血味,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看着那一隊穿梭在晨光裡的玄甲重騎,顧春風用映雪劍抵着身子,眼神平靜如水。
他想起了多年前在那個世界看過的一部電影,那部電影的名字他已經忘記,只記得裡面的一個場景。
一名身穿鎧甲的將軍面對敵軍的圍攻,決意戰死。面對數千倍於自己的敵人,將軍只剩下了不停地殺戮戰鬥這一條路。直到他身前敵人的屍體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這名將軍才緩緩死去。他死去前,用一根長槍抵住了自己的腰,讓他的身體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勢。
他就站在敵軍屍體堆積起來的小山最高處,死了,但沒有人敢靠近。
顧春風覺得,現在他多麼像那位將軍,爲了守護自己想守護的東西,奮戰到了最後一刻。
他喘息着,血液的流逝讓他的視線都變得模糊起來。
顧春風轉過頭來,看着秀眉緊蹙的唐衣側臉,慘然一笑。
“就這樣死在一起吧。”看着鐵騎帶起的煙塵離自己越來越近,顧春風內心嘆息着。
就在這時,整片曠野突然傳來了一聲馬鳴。這聲馬鳴聲極其雄渾悠長,以致於整個荒野都在迴盪。
聽見這聲馬鳴,李拓的眉頭微微挑起。
顧春風微微轉身,看見一道白色的虛影在荒野中疾行,眉頭也微微挑起。
那匹被他脅迫狂奔了幾千裡的白馬,來了!
微風吹過荒野,吹亂了顧春風額前的髮絲,白馬頭上的鬃毛便猶如流雲般涌動着。
這匹具有馬王血統的白馬,在整片荒野從來都是橫着走。它甚至鬥過兇猛的虎豹,從來沒有屈服於誰。
但跟着顧春風奔襲了幾千裡後,它第一次想要一名主人,而顧春風正好就是最適合的那一位。
白馬認主,千里疾行。
這匹白馬在荒野上肆意奔馳着,就像一道凌厲的閃電,連風都被撞成了亂流。
它的速度遠遠超過了同類,甚至是玄甲重騎的龍驤馬。
白馬一騎絕塵,嘶鳴着向顧春風衝來。
玄甲重騎見狀,開始拉弓射箭。
因爲奔襲的速度太快,呼嘯的羽箭在白馬眼裡就和小孩扔出的沙包無疑。
只見它輕巧地左突右晃,那些羽箭便擦身而過。
白馬翻着嘴皮,吐出了幾團唾沫,顯得特別滑稽。
它是在挑釁!
看見這一幕,顧春風嘴角微微揚起,喃喃道:“你比老子還囂張。”
白馬越奔越近,顧春風吐出一口血沫,右手緊緊握住了插入自己左肩的長槍槍柄。
“啊!”一聲痛呼後,長槍被直接拔了出來。
鮮血如水墨般潑灑而出,映着晨光,折射出了動人的光輝。這畫面顯得很美,就像一名神奇的畫手以曠野爲紙,以鮮血爲墨,筆意輕靈的寫意。
可是接下來的畫面便變得很不美,甚至有些可笑。
顧春風齜咧着嘴,因爲疼痛,表情顯得有些欲仙欲死。
他將早已準備好的金創藥敷在肩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始包紮傷口。一邊包紮着,一邊叫道:“老子的血啊,可惜了!得吃多少蛋才能補回來。”
這個時候,那匹白馬已然來到了他的身前。
顧春風一個翻身便跨上了馬背,隨着白馬揚長而去。
他回過頭來,對着那五騎玄甲重騎吼道:“跟在我後面吃屁吧!”
見到這一幕,李拓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喃喃道:“有意思,有意思。”
一聲清亮的口哨聲從李拓嘴中響起,那奔馳的五騎便緩緩放慢腳步,開始回撤。
這時,他身後的一名重騎終於忍耐不住,道:“將軍,就這樣放他們離去?”
李拓冷冷道:“你是在懷疑我的能力?”
那名重騎聽見這一句,直接跪倒在地,道:“屬下不敢!”
李拓揮了揮手,示意他起身,喃喃道:“他背上的唐衣身中玄火之毒,如果沒有冰心丸緩解,恐怕會活活痛死。一日前,儒家的杜若毀了方圓兩千裡煉製冰心丸的藥材,被他打得半死不活。他這麼着急趕路,就是爲了去尋找煉製冰心丸的藥材。而這裡,除了新定便只有黑龍鎮有藥鋪,你認爲他會去哪裡?”
那名重騎兵全身冷汗淋漓,道:“黑龍鎮。”
李拓上馬,道:“打仗有時候需要腦子,而動腦子則需要以情報爲基礎。分析情報,制定策略,這纔是一個頭領應該做的事,而不是老問問題,可懂?”
那名騎兵慚愧低頭,道:“多謝將軍教誨!”
“走吧,去黑龍鎮甕中捉鱉。”李拓說完,座下的黑馬便開始奔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