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是一連串刺耳的金屬撞擊聲傳來,彷彿是劍鋒在磨石上高速摩擦。
除了顧春風和宋忠兩人,在場的其他人都看不清兩人這次交鋒的真實情況。
顧春風刺出的這一劍平平如線,飽含着奮不顧春的狠勁。而宋忠送出的這一鞘同樣平平如線,堅硬且穩定。
作爲神念境的恐怖殺手,宋忠對周遭的一切變化都瞭若指掌。要不是剛剛顧春風奔襲來的聲勢太過浩大,他也有些託大,斷不會被墨十八的千變鐵劍偷襲得手。
而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正是雪蒲劍沒入漆黑的劍鞘裡的聲音。宋忠以神念境鬼神莫辨的手段,用劍鞘套住了顧春風那極其霸道的一劍。
“叮”的一聲之後,便是嗡嗡的連綿聲響。雪蒲劍在劍鞘裡終於探到了底。
要說這劍鞘已經和宋忠的個頭差不多一樣長,不應該這樣淺,緣於劍鞘裡還有另一把劍。而雪蒲劍探到的底,正是另一把劍的劍鞘。
藏在劍鞘中的這把劍,是宋忠的秘密,是宋忠的殺招。靠着這個秘密,神監寺名滿天下的監司虎屠已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顧春風一聲咆哮,雪蒲劍繼續向前猛烈前行。伴隨着顧春風體內竅穴的真元如洪水般的灌入劍身中,從始至終半寸也沒移動的宋忠後退了半步。他的右腳後撤,雙腳形成一個三角形,像釘子一樣釘在了地上。
宋忠也咆哮了一聲,劍鞘同樣向前猛送。兩股大力再次碰撞在一起,顧春風帶着雪蒲劍飛了出去。
顧春風的長靴摩擦着地面,帶出了兩條三寸深的溝壑。這溝壑連綿了數十丈纔到了盡頭,顧春風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神念境真元所產生的力量絕非融元境可比,即使宋忠現在身有重傷,這條溝壑依然存在。
此刻的宋忠也不好受,連番數次遭受融元境巔峰實力的攻擊,他也有些吃不消。虎屠金石假肢造成的傷口已經完全開裂,血水如泉水般沁透了他的黑袍。他冷冷地看着顧春風等人,直接從山崖邊跳了下去。
白崖少說也有上百丈,即使神念境的強者直接落下去也必死無疑。難道宋忠覺得沒有殺掉他們,懺愧得自殺了?
顧春風知道對於這種在黑暗裡生活了如此之久的殺手,斷然不會做出愚蠢之事。
幾人迅速趕到山崖邊,只見宋忠正猶如落石般向山崖下墜去。
“如果沒有那具屍體,你們都已經是死人。”山崖間傳來了宋忠冰冷的聲音,彷彿冥界裡傳來的索命聲。
宋忠身體正在高速下墜,那浮在半空中的灰色劍影一閃,輕靈地落在了他的腳底。他的腳輕輕一點,身體下落的速度就一緩,如此幾個來回之後,便安然無恙地落到了崖底。
這便是神念境的優勢,念力催動的飛劍與符籙能組合成各種手段,這是融元境望塵莫及的存在。
看着消失在山崖的宋忠,衆人感覺彷彿經歷了一場恐怖的噩夢。傳說的暗月果然深不可測,就一個宋忠都讓他們如此狼狽,那排名第一第二的傢伙呢?握住這些殺手的手呢?難道真有掩蓋月華的手段?
張良沉默着,發現熾陽不是熾陽,和暗月比簡直就是燭火。
這裡面最先樂觀起來的是顧春風,他只有一個目的,便是不能讓唐衣的治療遭受打擾,顯然他做到了。
站在山崖邊的墨十八眼色如墨,脫口道:“這麼高都沒摔死這王八羔子。”
陸黑吐了一口大氣,道:“此人的手段着實恐怖,不過遲早得遭雷劈。”
顧春風回頭看着他,笑着道:“他不是剛剛被張良兄劈過嗎?”他說的當然是張良的雷擊術。
聽到這句話,衆人大笑起來,心裡出現的烏雲也瞬間消散。
燭火雖弱,但不見得不能成長爲太陽。
夕陽落下了地平線,光線頹然變暗。衆人在院子裡升起了篝火,安靜的在院子裡等待。
沒有人說話,因爲他們都看出了顧春風很緊張,比第一次生孩子的女人都緊張。顧春風在院落裡踱着步,墨十八則還站在練劍臺邊緣。
練劍臺的邊緣,虎屠的屍體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他第一次出現在墨十八三人面前時,是極其誇張霸道的從天而降。他一腳便踩碎了把四人打得半死的屍傀腦袋,是那樣不可一世。可是他現在已經是個死人。
墨十八覺得這世界進入了絕對的黑暗,他看不清前方的道路。那些影響着他,讓他引以爲傲的偶像,彷彿都有離開的一天。
鉅子老了的話,墨家會是怎樣一種狀態?神監寺失去了虎屠,還能繼續伸張正義,屠盡天下爲虎作倀之人嗎?
他這段時間拼命的修煉,但面對宋忠這種角色時依然無力。
冰涼的秋風起,練劍臺上結了霜。這一夜,顧春風和墨十八都無眠。一個踱了一晚上的步,一個吹了一整晚的風。
當裡屋破舊的木門被打開時,他先看到了格外憔悴的沐搖光。沐搖光站在那幾個方技家醫師中間,臉色白得可怕,彷彿一陣風便可以吹倒她。
顧春風看着她,問道:“他還好嗎?”
沐搖光虛榮的點了點頭,眼裡盡是疲倦。她突然覺得很累,累得想放棄一切。
看到她點頭,顧春風臉上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容。
這個時候,一向對他不錯的小蘿莉猛地衝了過來,一拳擊在了顧春風胸口。小蘿莉臉色鐵青,怒氣衝衝道:“你只問裡面那傢伙還好嗎?你怎麼不問問師姐怎麼樣了?她爲了你......”
“好了!”沐搖光打斷了小蘿莉的話,看着張良道:“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張良面露難色,道:“你們可以先休息一天再上路。”
“不必。”沐搖光的語氣很堅決。
在沐搖光的堅持下,方技家的醫師跟着熾陽人離開了。顧春風與這羣人也算並肩戰鬥過的夥伴,和陸黑這些人一一道別之後,感覺有些傷感。他突然覺得心裡有點空蕩蕩的,好像什麼重要的東西和自己擦肩而過。
道別之時,沐搖光眼光很散,就像漫畫中的空洞的鉛筆畫,沒有任何神采。
顧春風不知道對方爲何會如此冷漠,又這樣急着離開。面對敵人的陰謀,他的心思細如絲,而面對感情,他卻像一個白癡。
那一夜,沐搖光用自己十年壽命換了唐衣兩年生命。只是這件事變成了秘密,而且彷彿永遠都沒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