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頂棚子出現在了福米爾消失的地方,與其說是棚子不如說是一頂隨便搭起來的遮陽傘,傘下有一個打扮得如同一個稻草人的傢伙,畢竟那雨蓑風笠端的是極其詭異。
馬神手有些顫抖地愛撫着兩匹馬的屍身,腰間別着的鞭子嗚咽作響,誰也不敢靠近他。
惡言,已經不會說話。因爲他在經歷沒有經歷的感情,同時在審視自己過去萬萬歲之中的感情經歷。
全身披掛的神明們本體現世,他們與失了神的馬神不同,還很謹慎地以最閒散的姿態,以光暗爲界,以日夜爲分,站在兩邊,靜靜等待着世界意志對他們最後的檢閱。
誰能不爲力量癡狂,諸神黃昏終究是某些神明的隕落,那代表的,最終還是一個可以稱霸的機會。
掌管白天的神明以豪客爲首,掌管夜晚的神明以安雅爲首,此時卻都不自覺地看向站在兩夥神明之間的,戰爭之神,至高神。
他們這幾夥之間的故事,當然比所有能夠以文字描述和記載的故事都要複雜和精彩,但是,在此時此刻,他們都已經被兩個凡人,勸到了這一個你死我活的舞臺上。
不敢其實我不敢“居功”,一直步步緊逼着他們來的,是我身邊的赤子先生,爲了不參與這場神戰,在使用“印記”救下新晉神明黑暗之主洛洛的時候,世界意志給了他吸收神格神力的機會,他甚至拒絕了成爲神明。而他保留的手段,我也還沒看清。
不過即便是這樣,我也是信心滿滿,就如同站在神明兄弟姐妹們之間的至高神們。
是的,至高神們,這一會,至高神已經不再保留,他把自己的底牌全部使出。不同於戰爭之神這一個他幾乎擺上了明面的神明分身,他身後再次走出一個分身,一個力量和神名絲毫不比戰爭之神弱的分身。
和平之神,帕彌什。
這一波是很多神明和凡人們沒有想到的。一個存在,是怎麼可以同時好戰又愛好和平的?如何能夠同時擁有兩個完全相悖的神名的?這讓很多爲了不同信仰而世代爲敵的教派怎麼說?這讓很多以爲和平之神是唯一中立神的神明們怎麼說?
大家都是震驚和疑惑的時候,全場唯一淡定而確定的,估計就是我和赤子先生了。
一片無垠的大地虛影從天而降,一股柔和而強大的意志被衆人親身感觸。母親,已經默許所有子女開始內鬥。
無論是有多麼難以接受,衆神還是開始了他們的戰鬥。
與生物之間的鬥爭不同,他們的血性從一開始不可能壓抑。
戰鬥一開始,就是白熱化。
得一絲神明眷顧便可橫行世間的世界,開始不到一瞬,便迎來了第一位神明的隕落。
是正在覺悟的馬神,他被至高神一個睥睨的眼神殺滅。
“我們不需要猶豫的夥伴。”
他這一句話之間,三身神器盡出,強行絞入了對戰的光明黑暗之間。
讓我舒一口氣的是,凡間神明,海神,以及新晉的黑暗之主洛洛,乖乖地沒有參戰。而至高神攪拌機也沒有把他們納入他的攪拌範圍內,雖然我知道他不會完全違逆自己母親的意志,讓凡間“失神”。
然而,讓至高神有些失神的是,他沒有取得更多的戰果了。
除了被一擊必殺的馬神“惡言”,他三位一體的攻擊,都被很好地承接了下來。
然後他明顯吃力了起來,因爲他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被攔下來,畢竟大多數上位者都不知道爲什麼自己做不了實際業務。
“你看,他們就明顯不比我們兩個聰明,提前進場,反成了魚肉。”
我樂得赤子先生主動談話,卻沒有理他。只是認真觀戰,這種肆無忌憚的終極戰鬥,簡直是一個賞心悅目的藝術。
“有個小意外。”赤子先生卻毫不介意,指點我去看一個場間插曲。
原來是一隻彷彿已經無主了的小獸,貪吃一般,吃了一口還未來得及被收走的馬神神格本體。
這件事,上一次發生還是吞噬了天物“法亞”本體的那個“我”呢。
小米,這個吃貨!咋沒頭沒腦的!
“小米是一隻奇獸,是我一次出海的時候在一個聚集了很多海獸的海礁裡摸到的孩子,有諸多神奇的能力,包括潛地、戲水和翔空,可是連赤子先生都無法辨認它的物種,我們都希望能通過它瞭解多一點神奇的海洋,甚至天空和大地,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可是它太認生膽小,也很懶,一般都在哪裡一動不動的。”
我回想起了初次見到小米時普羅對他的介紹,想起了與它的點點滴滴。
“這已經是個意外了,超出了你我的預計。”赤子先生和我一起看着掙扎着瞬間血流如注的小米,“我心疼,但是我無法。您呢?還不願意動嗎?”
真狡猾啊。不過他還是太謹慎了,卻不知道我比他多的,只是自信而已。
我自信小米不會出事,正如至高神對這個插曲一點不在意一般,我也沒有繼續在意。
神格有沒有意志?還是說神明們的意志只是附着在他的神軀、神力和靈魂之上?畢竟這是最容易在神戰之中被掠奪的神明構件,失去了生命的神明,理論上來說,就只留下了部分的神力和神格攜帶着的神名,是沒有獨立意志的。
而這個問題,現在有答案了。
神格之上的意志,接受了小米這個最不合適的選擇。因爲他正在覺悟着,大概明白了凡間神明的真正存在意義。
小米繼續血流如注,但是身軀卻發生了極大的變化。他開始長出毛髮,長出五肢,長出耳目——
抱歉抱歉,不是五肢,而是四肢和尾巴。
一隻從未在這個世界出現過的猴子出現了。
但是,他看起來有些迷糊,有些疑惑,連驚怒的至高神對他發起了眼神進攻都渾然不覺一般。
而海神出現,艱難地替新生的凡間神明擋下了這一擊。
黑暗之主略遲了一會後也隨之出現,擋下了餘波。
而這一個小小的變故,讓場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神明們在最大威脅分神這一瞬,底牌盡出!
一陣磨滅了聲光色的劇烈動盪之後,大地之母那無垠的大地之身上,出現了一個看起來再也無法磨滅的巨大深坑,場間,只剩下至高神、戰爭之神、和平之神、安雅、豪客,以及凡間神明海神、黑暗之神、猴子,在此時,一臉笑眯眯無害鄰家女孩一般的真實、真誠之神終於姍姍出場。
九神相對無言——再下去,便是歸一,但是他們卻都不自覺地停了下來。
我的確沒有再繼續在意這歷史性的一幕,哪怕這一幕真的已經超出了我的預計,也超出了赤子先生的預計,看他疑惑皺眉的樣子,他對這個變故也是有些措手不及的。
我在意的,是所有的神明們,開始開放自己開發的次空間、亞空間、獨立空間、線性空間等等,拉出自己壓箱底的有生力量,但是,細數之後,我卻沒有發現我在找的那個空間,那個世界。
這是沒有留手意義的全面戰爭,所以這是真實的真相,那麼這就解答了我一直以來的疑惑。
神明只是干擾我選擇和命運的一小部分力量,在我們之上的,除了我女人,還有其他。
“嘣”一聲,我腦袋被開了瓢,赤子先生一臉懵逼地看着突然掛彩的我,比目睹孫猴子現世還震驚。
“抱歉抱歉,見笑了,一時口花花捱打了。”
如同收到了什麼指示,又如同一直蒙着眼的紗巾被揭開,我豁然開朗,無數量歲月以來,我看到了那麼多,卻沒有比如今看到這一點更加讓我歡喜、暢通、豁達。
“赤子先生,你久等了。我還未自我介紹。”我摸了摸一腦袋的血,也不去管看起來挫不挫,正式向赤子先生,也包括全世界自我介紹,“我是不滅法君,掌管死亡,和魔法。”
“我用了無數的歲月,什麼都沒有學會,只學會了說話。”
“此時此刻,我說:魔法元素,躁動吧!”
“此時此刻,我說:死亡界限,打破吧!”
“此時此刻,我說:普通人們,放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