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 秦如嶺先起來,正在洗漱,聽身後牀上顧驚瀾咕噥道:“頭好暈, 早知道就不和君明玉拼酒了。”
秦如嶺回頭看去, 顧驚瀾擁被半坐, 臉上滿是倦意, 垂着頭, 眼神朦朧.她略有詫異,以往無論熬到多晚,喝得多醉, 第二天見他,都是神采奕奕, 只當他酒宏量大不會醉, 早知昨晚就該叫起他吃解酒藥了, 起身倒了杯茶給他。
顧驚瀾接過去一口喝了,把杯子遞迴她手上:“你們姐妹實在像得很, 如伶若是扮成你,想必也沒人能輕易察覺。”
秦如嶺一怔道:“陛下……”如伶或許可以扮成她,武功卻是無法僞裝的啊。
顧驚瀾自顧自接着說:“她武功雖不及你,不過有君明玉做主,原本就不需要她動手。”
秦如嶺默然無語, 把杯子擱到一旁。顧驚瀾最後下了結論:“如嶺, 吃完早飯, 就跟我回宮吧。”
秦如嶺道:“回宮?”
顧驚瀾道:“不錯。你如今已是我的妻子, 總不能長住在孃家, 若放心不下兄長,常回來看看也無妨。”言下之意是要她姊妹身份互換。
秦如嶺想了想道:“君明玉剛剛接手……”
顧驚瀾道:“無妨, 自有下面的人幫他,還是不行,他自會來請教。”昨晚他和君明玉早談好了條件。
秦如嶺皺了皺眉,顧驚瀾素來冷靜自持,爲何此次行事急切,貿然把易水山莊交到君明玉手裡:“陛下想好了?”
顧驚瀾道:“當然。我也知道在宮裡拘得慌,都安排好了,不用總出去見人,想要出宮只說一聲就行了。”他何嘗不知自己辦得不妥,可心裡不安,生怕一個眼錯不見,秦如嶺就不見了,還是留在眼皮底下放心些。
秦如嶺便不再說,吃完飯,跟如伶和君明玉說了些需要留心的事項,又悄悄告訴管家秦方,讓他有底。交代妥帖,回房收拾好東西,與如伶換過裝束,隨顧驚瀾而去。在門前上馬時,她回頭望了望易水山莊高懸的牌匾,略覺悵然,卻如釋重負。
秦如嶺素來好靜,平日除了讀書習武,也沒什麼別的喜好,在宮裡住了月餘,這日上午,秦如嶺靠在牀上看書,不知不覺睡着了,一覺醒來,書已經掉到了地上,便彎腰拾起,正叫翠竹倒茶,顧驚瀾笑吟吟地來了,看了看她臉上壓出的印子,笑道:“你頭髮鬆了。”不由分說拔下了她的簪子,長髮披了一身。
秦如嶺沒攔住,急道:“早上翠竹梳了半個時辰纔好,又害我白坐許久。”
顧驚瀾拉她到妝臺前,按在凳子上坐下,笑道:“我給你梳。”秦如嶺又好氣又好笑:“你?”你自己的頭髮都未必梳過吧。顧驚瀾道:“你且瞧瞧我的本事。”握住她的發一下一下梳得十分輕柔。
翠竹端茶進來,一眼見了,進不是退不是,正在遲疑,小范從旁擠進去,叫道:“陛下。”顧驚瀾漫不經心地問:“什麼事。”小范不答,使了個眼色。
顧驚瀾會意,向秦如嶺說:“等我回來。”轉身快步走到院子裡。
小范低聲道:“淑妃娘娘又派人來,說二公主病得厲害,請陛下去看看。”
顧驚瀾冷笑道:“她又來湊什麼熱鬧。”次女敏若只是略有傷風咳嗽,沒什麼大礙,老三汀蘭纔是從太后壽辰後一病至今,他常去探望,淑妃眼紅德妃因此沾光,藉着女兒生病,來個有樣學樣,打量別人生病是好事不成。
小范道:“那怎麼辦?”
顧驚瀾道:“照着規矩辦就是了,又有什麼好問的。那件事可打聽清楚了?”
小范悄聲道:“是皇后娘娘的主意,賢妃娘娘一口答應了。”
顧驚瀾笑道:“好,好得很。”也只有皇后纔想得出這樣借刀殺人不留痕跡的主意。臨風閣風大,寧妃病後體弱,染上風寒一病去了,是她命薄怨不得人。賢妃事事與皇后作對,這回偏偏毫無異議,自然是領會了其中奧妙,樂見其成。好在如嶺病癒,汀蘭卻遭了池魚之災。就算明知內情,仍舊尋不到皇后和賢妃的錯處,連他也不得不暫一聲。今日暫且記下這筆帳,來日再一一地算。揮手令小范去打發淑妃,自己進屋去了。
秦如嶺武功既復,耳力極好。隱約聽小范說“公主病得厲害”,顧驚瀾卻說:“照着規矩辦就是了,又有什麼好問的。”她瞟見翠竹,說:“把茶給我吧。”接過來一氣灌了下去,想了想,問,“哪位公主近來病了麼?”
翠竹道:“聽說三公主病得厲害。”秦如嶺點頭不言。
最後聽顧驚瀾說了句:“好,好得很。”聽聲音甚是氣惱。他掀簾進來時,臉上卻是笑盈盈的:“橫豎下午無事,我帶你出宮玩去,連午飯也在外面吃。”上前去拿梳子,“你就扮做侍衛吧。”
秦如嶺按住他的手:“陛下真的沒事?”
顧驚瀾手一頓,原來她聽見了:“這事你別管,我自有處置。”
秦如嶺不明內情,心道:那是你的親生女兒,她病重你不看一眼,反有心出宮遊玩,你竟涼薄至此。待要說不想去,顧驚瀾已經將她頭髮挽好,連聲叫翠竹拿侍衛服來換。
秦如嶺不好掃他興致,只得換了衣服跟他出宮,想道:早些回來叫他去看看孩子吧。
秦如嶺心裡有事,出宮也不見得多麼歡喜。顧驚瀾拉着她在集市裡逛來逛去,忽然瞟見前面有個賣糖人的攤子,便指給她看,笑道:“你瞧。”這裡距京華樓不遠,恰好是秦如嶺和陳光華一起走過的市集,她故地重遊,心亂如麻,胡亂望了望:“喔。”
顧驚瀾見她心不在蔫,顯是不把糖人放在心上,暗自鬆了口氣,便不多言,同她慢慢走到那個糖人攤子面前去。
那攤主蓄着鬍子,亂蓬蓬地遮住了臉,目光落在秦顧二人身上,轉了幾圈,仍坐着一動不動。秦如嶺取下一隻書生糖人,擡頭問:“多少錢?”一眼看清那攤主,臉色微微一變,快得讓人幾乎看不清,隨即滿面春風地向顧驚瀾笑道:“我挑好了,你再挑一個,湊成一對吧。”
顧驚瀾笑道:“好啊。”伸手拿了只做成仕女模樣的糖人,付了錢,又一起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