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切恢復原狀後, 我向爹爹孃親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順帶將姜裳也介紹了一番。
爹爹與孃親面色倒是無大變化,恐是他們也都知曉了這些事端。只是囑問了我一句:“可對仲簡存了個什麼心思?”
如今倒不是韓家那小子了, 換了一個稱呼也讓我頗不自在。雖說在宸國的時候異常思念, 今兒個一會到了家中, 只有短短几分溫情, 剩下的還是同從前一般的抱怨。
“沒有什麼心思。”
聞言爹爹竟是鬆了一口氣, 我正是疑惑地看向他,他卻給我說了這麼一個理兒來:“你說仲簡中了毒,可不知治不治的好, 如若出了個萬一,你這若是有心嫁了過去, 非得有人在後邊說你剋夫。我們家好好的敘兒, 哪裡容得別人這樣亂埋汰。”
聽這話我卻是不舒服了。
“你這不是咒他麼?何況我被不被人詬病又如何?再、再者說……”我此生許了一人, 便也不會再嫁他人。
——我既然聘了你,此生便不會另娶他人。
但即便爹爹的意思是爲我好, 不許別人說我的閒言,但是卻在無意之中一直中傷着韓之繁,更何況韓之繁的毒都是因爲我而發。
撇開這事不談,爹爹卻是難得地給我透露了一句話:“太傅大人的頭七已過,現在白幡還沒撤。”
我鼻子一酸, 道:“謝謝爹爹。”
“京中是越來越亂了, 本覺得你在宸國多待點時日也好, 可你偏要急急地回來, 究竟是爲了韓仲簡還是林述呢?”
我低頭不言此事, 乾澀一笑。“我找工夫想去太傅府那兒看看。”
“也好。”
我忽的想知道兩年之前的爹爹究竟是如何看待我與韓之繁的,而今怎的全盤顛覆了呢?若是說時間不同, 人亦會變,如今看來是不是對韓之繁太過殘忍了呢?
“當年爹爹你知曉我與仲簡的事兒時,是個什麼念頭?”
爹爹一愣,坦言道:“我和你韓伯伯是至交,若說做個兒女親家也是不錯。可你娘說的也有道理,現在看來雖說仲簡對你也不差,但你卻與林述成了親,爹爹自然也不希望你牽扯到其他的事兒裡頭,何況你韓伯伯原本也想給仲簡定親,只不過後來世事難料,出了那等的岔子,去了宸國。”
“可後來爲何你們會與仲簡取得聯繫?”
爹爹眼一沉,摸了摸眉角,道:“仲簡先寫了書信告知了我們你在宸國的狀況。那時還未取消禁足令,府門一直是封着的,但卻是收到了他的信,我與你娘想,他定是有可靠的人在京城對我們伸以援手。”
“後來呢?”
“後來不到一個月,左大人便是親自頒佈了赦令。”
“你們這期間可對林述的事有所聽聞?”
“其實我們自己也糊塗得緊,怎還曉得其他事兒。要不是仲簡的信中略微提到了此事,後來五皇子與我們所有指示,將我們寬釋了出來,可我們也還是不曉得太傅府被封,而太傅爲何會歿了的事。”
用完晚膳,三人也未多言什麼,倒是孃親主動提出要與我一同散散步。我應了下來,爹爹一個人繼續小酌。
登上了後院的挽月小樓,孃親坐下來對我道:“慧妃失寵了。”
“可信中你還說雅皇對之盛寵一時呢。”
“這朝堂瞬息萬變,我一婦道人家也不曾參知政事,後宮之事也是道聽途說罷了。”孃親望着我說,“這消息還是餅兒與我說的。”
“餅兒?”我眼一酸。
言畢,孃親便偏過頭去,我循着她的眼光,看到了從階梯上上來的餅兒。
綢裳加身,卻是瘦削。
怎麼說呢,不再是那個傻傻憨憨的胖姑娘了,多了幾分少女的可人,該是能得到許多垂憐罷。她眸中含水,憋着嘴巴喚了我一聲:“小姐。”
眼淚總是不知所措地在眼眶裡打轉。心裡想着,餅兒即便是換了個樣子,可她依舊還是餅兒啊。
“餅兒如今喚作‘玉盤’。”孃親在一旁提醒,我聞之覺着甚喜,定是廖夫人嫌棄“餅兒”這閨名俗氣,便是要換上一個,而餅兒執意要擇一個意思相近了,遂成了“玉盤”。
廖玉盤。
有些陌生了。
“小姐和夫人依舊叫我餅兒就好。”餅兒嗚咽一句。
“你同廖夫人在一塊兒定也是學了極多的禮法,如今還作這般小兒態,被人看見了,可是要恥笑。”我道。
“餅兒不管,總歸也不是沒有被恥笑過。”
聞言覺着她這一路走來也定是辛酸得很。
“如今餅兒變得漂亮了,可有人上門提親?”
“不知道。”她悶悶地回答。
“餅兒可有中意的人兒?”孃親也問。
“餅兒只中意流麝樓的做餅師傅。”
忍不住撲哧一下笑了出來。有餅兒在,總是開懷一些。
後來餅兒回去了,孃親與我提到了外祖,說起他現在身子並不如從前,問我何時去南陽與他看看他。
“雖說你方回京,但有心人總會曉得你回來了,自然也會問起林述或者韓之繁的事兒,那禮部的活兒如今也堆不到你頭上,哦對了,子白那小子也當上了尚書郎。”
“這倒是一件喜事。”我淡言。心想那百里敬叔叔可還對我們針鋒相對否,我與百里皙的情誼還在,可是如今卻也不好意思上他們府裡頭叨擾了。怕是忍不住想起提起從前那落井下石的事兒。
第二日,先是去文府那而佇了一會兒,也小心地未讓人看見,問了文良林述的孃親現在在何處,文良給我的答案是不在京城,好似回了舊鄉,至於她的舊鄉在哪兒,我卻也是不知。爾後是同姜裳一道去尋了韓之繁,替他診治調理了一番,而韓伯伯顯然已是知曉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卻是也拉不下臉色來驅我走。而他面色反覆,複雜難忍,最後終是叫了我一聲,與他私談。
“敘兒啊。”韓伯伯雙手交疊。
我低頭應着。
“你若是對仲簡有意,那我也是極其樂意你倆之間的往來。”他嘆了一口氣,“可是聞言林大人不知所蹤,而你終究是他人之媳,仲簡雖頑固,但若要真成什麼,他是孤掌難鳴。你若立場堅定,即便是好心,也不要太留情誼。”
聞言我尷尬赧然,如螻蟻在背,卻是不得不承認,也不得不確定下來。
“韓伯伯,我明白的。”
“明白就好。”他似是欣慰,也不多言什麼。
我心裡頭也下定了決心,那便再狠一點,對他對我彼此都好。再不去特意見他,倒是留了姜裳在他身側,這姑娘也未問我們討要診金,可算便宜了韓之繁這個奸商。
我索性搬到了尚書府裡頭去住,也省的出門入門地碰見韓之繁。而他起初還來找過我幾次,之後恐是全被人擋了回去。
孃親難得地沒有發話,對韓之繁這件事上是不置可否,我猜她是覺得是我們對不住他,若是如今我態度堅決說要嫁給韓之繁,她恐怕也是默許了的。只是爹爹卻是改變了主意,篤定地勸我莫要如此。這二人的態度全然顛倒,倒讓我也摸不準他們的想法與念頭,還是順着自己的心意來,走一步看一步地爲好。
姜裳來了尚書府,將我緊閉的房門敲開,開門見山:“我尋到我阿姐了,如今竟是在太醫院裡幹事。”
“你阿姐叫什麼名字?”
“姜衫。”
倒是有些耳熟,我略略一思,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正好方纔找到了幾本舊的文書,我也順手去吏部一趟,查查此吏,還還案卷。
去了吏部遇見了原來在吏部的同僚,他看着我的臉色撂着一層雲霧,看上去笑不出來也落不下淚,同情也好擔憂也罷,總歸不是一些讓我歡愉的情緒。麻煩他幫我們取了最近的調遣表,我這才明瞭這世間竟是如此之小。
聞言說六皇子硬要娶的女子,便是這位“姜衫”;聞言說這奇女子,是在雅瑨之戰中作軍醫的;聞言說,此軍醫似是與夙昧之死還牽扯上一些干係。
而我方前中的輕毒,也是拜她所賜。
心裡頭已經無更多的想法,因爲我畢竟還是懷上了一胎。她與我無怨仇,作出那樣的事情,還利用了六皇子,恐怕也不是她本意罷。
我轉頭對姜裳說:“你千里隨我們來到絮陽,未有收取錢財,一心爲仲簡醫治,可有需要我相助的地方?”
她搖搖頭:“本來我也不會醫,只不過通曉症狀,稍稍緩解一番罷了。做這些事我本就無所求,全憑自己喜好罷了。我阿姐這裡我也會與她說,阿敘姐你莫操心,既然我攬下了此事,我定會負責到底。”
有些感動,卻覺得她的作爲太過虛幻,難以讓人確信。雖心裡有惑,卻還是未說出口,心裡卻是下意識地去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