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我之前被診出有孕之後,到了禮部或是吏部都是被人打趣的。而今日出了那麼大的事情,每個人的臉上神色都頗爲壓抑。我聽百里皙說,邊綏那戰爭噩耗是與夙郡王有關的,怕是人快不行了。
雅皇向來疼愛夙昧夙郡王,視如己出甚至更勝一籌,因爲夙昧是長公主唯一的孩子,文韜武略皆爲人上。再者之前傳出雅皇素來好美色,而長公主更是美人中的美人,若是他思之如狂,傾慕不已,想來這宮闈秘事中十有八九皆爲醜聞,若雅皇真的視倫理綱常爲無物,也不是不可能。
因而有人曾推測夙昧是長公主與雅皇冒天下之大不韙所出的一子,這纔是雅皇不重視其他皇子的重要原由。
而今夙昧重傷昏迷不醒,生死不知,雅皇定也是手足無措思及痛心的。
早朝的時候,雅皇面色青黑,未多言卻是直接處死了一人,好像說是與瑨國私通,導致此役落敗,夙昧重傷。
此罪當數謀逆,可雅皇只是殺雞儆猴單單擇了高鑑。朝中上下人心惶惶,一方面生怕是擔心自己受牽連,有些平日裡與高鑑有過來往的朝臣各自心懷鬼胎;一方面,又有人覺着雅皇這次是並無大動作是伺機而動,或許已經在暗處握緊生殺大鐮了。而五皇子面色淡淡,卻是神色不佳,上朝的時候也無甚麼異議,只是出殿門之時,我留意到他一手筋微顯,只能是拳握得忒緊才致使的。
我倒沒有擔心林述是否會因而受到挫傷,因爲照我這麼長時間觀察下來,覺着林述應是意屬於雅皇的。當年他雖是科舉而仕的,卻還是由雅皇欽點的,而且與五皇子六皇子關係都頗爲要好,如此看來我不應該擔心他了。
只是,雅皇卻是對我外祖有着頗深的防範之心。
先前還要我寫信喚外祖來京,雖說外祖進了幾次宮,宮中好似也無大舉動,但我還是不得不擔心起來。
回了禮部,百里皙與我閒聊,談及雅皇如今私裡嚴查商官商之交,叫吏部與戶部結出官員細賬與商賈產權,我腦中好像有什麼掠過,總覺得這件事與我還是有那麼一些關係的,但一時半會的也想不起來。
回了一趟文府我才突然記起了爹爹手下好多宅邸,而最近不是剛好新入了一座。我右眼皮跳了幾下,心裡暗想該不會是什麼左眼跳財右眼跳災的,正與爹孃說起這件事情,爹爹手下的吳才便是入府說是有要事相商。
“老爺,朝廷裡來人說是西郊的那座宅子的原主是瑨人,這下是要來問話呢。”吳才額角幾滴汗,顯然是急急忙忙趕過來的。
“好,我現在就過去。”爹爹放下杯,整了整衣冠。
“哎你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這樣貿然吃了虧怎麼辦,何況方纔敘兒說現在時態嚴峻,瑨國可是個敏感的字眼,若是一不小心被那有心人拖累了,這事情可就大了。”孃親站起來說了爹爹一句。
“哎,可朝廷裡有人在等着,我若是晚了,可也是不好。”爹爹轉身對孃親說。
見此我說:“爹爹不若我陪你去,或許還能說上些話兒。”
“這樣也好,”爹爹思了片刻,“那夫人你在家裡好好呆着,有什麼事情我叫吳纔來與你說,切不要胡思亂想,你要是找你家兄弟來商量一下也是好的。”
“我曉得了。”孃親眉宇之間仍是淡淡的擔憂之色。
“孃親你莫擔心,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外祖想必等會回來也要知道的,你挑些輕重與他說說,若是回來的早了我再與他談一談。”
父親的宅院是大瑨商人手中買下的,可他自己並不知曉,因爲是由一商會作爲中介而拍賣競標而得,因此與這事情也無多大關係,只是現在處於雅瑨之戰的時期,而夙昧又因此而重傷,導致了官員徹查盤點的時候力度加大了。
盤問了爹爹估摸一個多時辰,便是讓我們回去了。
只是那家商會儼然被列入了清查名單之上。京中幾家大的商賈之家難免因此而受牽連,不過幸好那宅子現也只是由朝廷監管,過一陣子便會歸還我們,韓府也無甚大事。
“多謝左大人。”我拱手。
“哪裡哪裡,左某應該的。”戶部侍郎左攸天笑答,“有時間找文大人與林大人出來喝酒。”
我擡眼瞅進左攸天笑得深深的眼裡,覺察不出其意,只是下意識得覺得此人有一股危險的氣味,我道:“子循他近日有些忙了,改日有空一定出來。”
“好。”
送爹爹回去時,我提醒了他幾句,處處小心,風頭緊的時候還是養息,不要再做什麼大的投資之務了。
外祖方從宮裡頭回來,孃親還是不放心地把舅舅也叫到家中,大致把這事兒一說。外祖卻是與我道:“敘兒你也莫操過多的心了,如今你是有孕在身,無論怎樣還是肚中胎兒要緊。這裡的事情我也有數,算是給我們了一個警醒,上頭那位對我有幾分忌憚我也是明瞭的,有些事情不是很好講。”
“可我如今也應有擔當了,爲何家中的事情都不與我說,分明我也算是個朝廷命官,林述不將他的事情說給我聽也就算了,可是現在關乎我們家的事情,爲何你也不與我說?”我很不歡喜每每與他們談及這方面的事情之事,於我都閉口不談,好似我還是個未長大的孩子,我甚麼也不懂得,也不需要知道。
爹爹與外祖說:“其實敘兒已然很不錯了,方纔還是她在,我才能被好言相待。”
“這些我們都知道,我爹也只不過是掛念敘兒腹中的胎兒,勸她還是回去休息比較好。”舅舅在一旁說道。
我深吸了口氣,心裡頭縱是千萬個不願意,說:“好罷,那我回去。”
這兩日發生的事情也太多,我昨日方是邁出了自己的一步,今日我卻又要將之全部否決了。兩股之間其實痠疼得很,早上又早早地起來,百里皙與我回禮部時還說我走路姿勢有些奇怪,我那時心裡聒噪,不然早想捅他幾刀以掩蓋我有多難堪。林述那日還與我說要請趙掣來替我瞧瞧,可我二人皆不着家,也就並無將此事落實下來。
夜裡頭有些痛,導致我一個晚上都沒睡好,大概到了三更纔是略略睡下,林述見我眼圈深重,第二日便替我請了個休,日中的時候便是叫趙掣來替我診脈。
“文大人脈象有些奇特,體虛畏寒,先前月事應是不準吧。”趙掣放下手問我。
“向來不準,我便一直不記得日子。”我有些苦惱。
“這些今後還是記着爲好。”趙掣寫了張方子,說,“原先薛太醫開的方子是滋陰補虛的,而你現下時而的頭疼、暈眩與眼花等等或是由此引起,但究其原因爲何,我一下子也說不明白,得回去好好翻翻書,過個幾天我再來一次好好複診一下便可。”
趙掣轉身把藥方交給了餅兒說:“替你家小姐抓這幾味藥,文火煎煮,約莫燉上兩個時辰,每日服一劑。”
餅兒點點頭說了聲:“謝謝先生了。”
現下是五月份,前幾日林述的孃親差人送來了一籠立夏狗,餅兒吃的不亦樂乎,沒過幾日又是端午。說到端午我總難免想到了艾草葉子,綠茗買來了艾草與紫萱一道掛了起來,而餅兒則是興沖沖地對我說叨着元餘軒的艾草糕。
以及,我的神思流轉,轉到了那位被餅兒換做是艾草糕姑爺的人兒。
咬一口綠豆蓉餡的冰鎮艾草糕,傾一杯方煮過的雄黃酒,抿一點鹹淡適中的鴨蛋,扎一捆肉糉子。
總之這端午是到了。
林述難得有歇息,我與他便是回了太傅府。沈雋如倒是沒多大舉動,只是總是瞅一眼我的肚子,然後出神。我有些耐不住,而方前與林述的那麼一次也不可能就那麼巧合的一舉中的了,趙掣那兒也纔給我診了半個月的時間,瞧不出有否身孕。
總覺得瞞天過海這一事我是做得萬分不習慣,因而心頭依是焦急得緊。
午後我替林述整理了書桌,隨意翻了翻那桌上的文案,伸手去取筆架上的狼毫,卻是一個不小心碰倒了疊起的木簡卷,我忙到案几的另一邊,卻是在木簡卷下瞧見了一封密摺。
若你是個正常人,定會對普通的摺子沒多大的留意,可偏生那摺子上面卻是寫了一個密字。這便引起了你的好奇心,可按我平日裡即便是有了好奇心也不會去看,畢竟不是我的東西,且總覺得暗裡瞅了這些東西頗爲不道德。只是那幾日我右眼一直跳得厲害,也不知爲何就鬼使神差地將之撿了起來,順着那麼一打開,瞧見了密密麻麻的的人名。
這不瞧也就算了,可一瞧就瞧出了事情來。我先是看見了高鑑、張源等名字,顯然是已經被雅皇處死,而後又看見了與我外祖素來交好的董家與薛家。
心裡惴惴,往下掠翻了幾翻,卻是瞧見了我外祖的名字。
腦中一片空白,我幾乎是手抖着闔上了摺子,將其放回原處。巨大而洶涌的空蝕之感涌上心頭,襲進我的軀殼,手腕處的血脈跳得極快,似是一下子衝入了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