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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斯康蒂星人)已飛出海王星軌道了吧?”秘書長盯着摩雅子艦偵測系統的顯示屏,向艦長問道。從斯康蒂星母艦消失後,他的神經就一直緊繃着,目光幾乎全部落在了顯示屏上。
“是的,他們已經飛出海王星軌道,並仍向太陽系外方向行駛着,用不了多久,偵測器也將看不到他們了。”艾融艦長回答。
“該是向地球發佈入侵者已撤離消息的時候了,從泰坦星到地球,信號還要走一個多小時。對於災難中的地球來說,一刻萬金啊!”
大家經過短暫商議,決定立即發佈消息,於是,由秘書長親自講話,將敵人撤離的信號從摩雅子艦上傳送了出去。
而後,秘書長又看了一眼偵測系統顯示屏,發現已不見了敵船的蹤影,他向指揮艦傳話道:“我們也回去吧,命令艦隊返回地球。”
******
秘書長令“座駕”以接近光的速度全速返航,摩雅子艦是最早抵達地球的飛船之一,到達後,敵人撤離的信號僅在地球傳播了十幾分鍾。
雖然通訊設施損毀嚴重,但空中俯視,仍可察覺有一些人已接收到了信號,因爲他們大膽地袒露與光天化日之下,或無所顧忌地仰望着天空,或歡呼雀躍着。
直到看見地面上慶祝的人們,摩雅子艦上的全體人員才真正意識到敵人確確實實是撤退了,剛纔總有點說不出的壓抑的心情,現在終於被慶賀的場景所感染,有些沉悶的飛船內也變得歡騰一片。
“我們勝利了,敵人撤走了!”
“是啊,敵人終於失敗了,地球得救了!”
…………
無論地球人還是艾融人,都喜不自勝,很多人流下了百感交集的淚水。
“秘書長,我們還是先回總部吧,地球剛剛脫離苦海,百廢待興啊。”暢快之餘,艦長不失時機地提醒道。
“不,今天也許是地球生靈有史以來最重要的日子,而你看,慶祝的人們卻稀稀散散,大多數人尚不知道敵人撤軍的消息啊!消息既然不能利用通訊設施傳播,那我們索性就使用飛船吧。我要讓所有人儘快知道地球已太平無虞,他們被壓抑得太久了。”
“您是說用我們的飛船到各個避難地點傳播消息吧?”艦長問。
“是啊!還有,煩勞您向艦隊傳達一下我的指示,讓他們暫不收隊,而是分散開來,將消息傳遍地球每一個角落!”秘書長意氣風發地說。
“我會的語種比較多,讓我來做播音員吧!”天宿湊了上來,請示道。
“好,好。來,我們這就將‘摩雅’的外部揚聲器打開!還有,把全球的避難處所位置圖也從計算機裡調出來,現在它已經不再是機密文件,這是密碼,我們按圖索驥,就近開始廣播。”
“好的,馬上開始!”天宿答道。
艾融飛船按照指示,將外部揚聲器開啓,在空中開始了廣播:
“本飛船爲國家共同體最高指揮部專用飛船,現以‘國共體’秘書長名義向大家鄭重宣佈:‘斯康蒂星侵略者已於××分鐘前全部從泰坦星向太陽系外撤離,目前正離地球及太陽系遠去。地球安全了,大家自由了!’”
…………
“摩雅”將揚聲器音量調至最大,反覆播放着傳音,飛船掠過一座座城市,一片片山林,將消息迅速送遞到各處。
不覺間,已來到中國境內,天宿也將廣播的語言改爲漢語。進入國界後不久,摩雅子艦便收到了地球艦隊指揮艦的信號,內容是已將艦隊幾十架飛船各自傳播消息的範圍分配完畢,而根據“摩雅”目前所在位置,只需在中國北部一定的緯度範圍內由西向東傳播消息即可。於是,根據安排,飛船順崑崙山和阿爾金山山脈北麓向東行駛,沿途經過幾處隱藏在雪嶺之中的避難所後,直奔人口稠密區。
一路駛來,北京城終於出現在眼前,再向東,便是渤海灣了。此時,天宿想起了家人,眼眶不覺又一次溼潤了。
“秘書長,前方即將到達我船傳訊界域的終點,而就在前面的海灣裡,還有近千人可能還不知道消息。”趁着播音的間隙,天宿懇切地說。
“我不會忘記的。在地球避難處所位置圖上,許多地方是用虛線標註上去的,原因是這些地方並非是官方提供的避難場所,而是人們隨機應變,臨時組織起來的,渤海灣便是其中之一啊!”
“秘書長,我的家人就在那裡,任務即將完成,能否讓我見見他們。”天宿用請求的口吻說道,“我家有一艘家庭用飛船,探望完家人後,我會立即歸隊的。”怕秘書長不同意,天宿又補充了一句。
“好孩子,我怎麼會不同意呢?這樣吧,”秘書長將目光投向阿芮娜,“讓這位艾融姑娘與你一同前往。你們不必太着急,若有任務,讓艦長用艾融人特有的通訊工具,就是手腕上的錶盤,來通知你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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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瞰海邊,已不像先前那般寂靜,延綿的沙灘上,可以看到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人們,有些人還放平了身子,讓身體與柔軟的沙毯融爲一體,似乎在愜情地消閒。隨着空中的艾融飛船進入到他們的視線,那些躺臥的人們紛紛起身,與站立的人們一起望向天空,隨後,廣播聲便傳入到他們耳中,只見那些人有的在沙灘上跳躍着、瘋跑着,而那些原地未動的人們,多半是兩個人緊緊相擁在了一起。
天宿首先找到了自家的小飛船“拓拓”,而它旁邊的人雖然距離尚遠只能看到輪廓,但那定是爺爺和母親了。
“摩雅”貼着蜿蜒的海岸線上空緩慢飛行了一段距離,將播音重複了幾遍後,落在了“拓拓”身旁的沙地上。
天宿衝下飛船,奔向早已等候在外的爺爺和母親,災難過後的重逢,別有一番滋味。
“您是天宿的爺爺?我早就聽說過您,遺憾的是因爲年齡的差異沒有機會與您共事啊!”秘書長也下了飛船,表示慰問。
“哦,是秘書長啊……”爺爺很是激動,竟一時語塞。
“您有一個好兒子,還有兩個好孫子。謝謝你們爲這次地球浩劫的結束做出的貢獻。”
“哦,沒什麼,沒什麼。尤其是我,我老了,並沒有什麼貢獻。”爺爺有些慚愧地說。
母親思路敏捷,從秘書長的話語裡似乎聽出了什麼:“天宇!秘書長,您知道天宇,哦,就是……就是天宿他哥的消息嗎?”
秘書長看了看天宿,愣了一下神,心裡全明白了。他不忍在這個時候將天宇的殉職告訴母親,便敷衍道:“我聽說天宇是防禦艦隊駕駛員,艦隊的每個人都是英雄啊!至於他目前的具體情況,我回去會讓人調查並儘快通知您的。”
又寒暄了幾句,秘書長登船告別,返回“國共體”總部,而天宿和阿芮娜雖然與爺爺和母親剛剛見面,卻無暇太多親熱,因爲他們更爲惦記的是奶奶、小云和芮辰。四個人乘上“拓拓”,一同趕往另外三人避難的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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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拓拓”便深入到羣巒之中奶奶他們的藏匿之地,這裡的人們已經得知敵人失敗的消息,由於數萬人藏身於此,在山洞掩體附近的山嶺間,已密密麻麻布滿了重見光日的避難者。
“這麼多人都從掩體裡出來了,我們如何尋找她們?”見到如此場景,母親轉喜爲憂,無奈道。
“沒事,我來這裡好幾回了,您不知道,由官方組織的避難場所秩序井然,我想現在人們的活動都在管理範圍之內,我們不妨去詢問一下。”天宿說。
“拓拓”在掩體大門外停下,幾個人下了飛船來到門衛處,天宿將奶奶等三人的人員編號告訴管理員,請他幫忙查詢。
查詢結果很快出來,計算機顯示三人並未劃卡外出,仍在掩體內。天宿心中不覺一沉——這是他最不希望的結果。
“還可以乘飛船進入掩體嗎?”阿芮娜也擔心奶奶染病在身,焦急地問管理員。
“可以,不過需在高處緩行,原來的飛船通道現在已成爲人員通道了。”管理員笑着答道。
四個人迅速返回“拓拓”,駕駛它貼着通道上頂駛向人員聚居區,穿過通道,停在了掩體內部的圓形空場上。進入生活區仍需步行,對地形比較熟悉的阿芮娜和天宿在前,爺爺和母親緊跟其後,從一處早已敞開的門洞大步流星地趕了進去。
離着很遠天宿便看到了奶奶的牀位,因爲牀邊站着一位穿白色工作服的醫護人員,而小云也不等四個人到跟前便迎過來。她的臉上掛着淚痕。
“你們終於來了!奶奶——奶奶恐怕是不行了。”小云的語氣焦急中帶着悲慼。
爺爺顧不上搭話,徑自來到奶奶的牀前,他俯下身去,看到奶奶已面無血色,氣若游絲,又急忙向醫護人員詢問病情,得到的卻是無奈地搖頭與嘆息。
“奶奶,我們來了,全都來了!您看,我是天宿啊!還有我爺爺、媽媽,哦,還有阿芮娜,我們都在這裡啊!您快看看我們啊!”天宿雖努力控制着搖晃奶奶身體的雙手,怕用力過猛,但聲音已接近歇斯底里。
“太奶,您不是說一定要等到太爺和叔叔他們過來嗎?現在他們來了,您快醒醒啊!”小芮辰也俯在奶奶的耳旁,哭喊道。
呼喚之中,奶奶已閉上許久的雙眼終於又睜開了,雙手也在微微顫動,爺爺趕忙握住奶奶的手,低泣道:“老伴啊,我來了,我現在就陪在妳身邊,還有兒媳、天宿,他們都在這裡,你看,連阿芮娜也來了。”
奶奶望着爺爺,虛弱得已說不出話來,然而,她的意識還是清醒的,因爲當爺爺的話剛剛講完,在她本已暗淡的眼神裡,掠出了一絲光芒。老人用最後一點氣力努力移動着頭部,以使自己可以看遍身旁的親人,當她的眼光最後掃過天宿時,便再次失去了知覺。
“大夫,快來看看啊!求求您——”
爺爺話音未落,奶奶的雙眼猛然間又一次睜開,只是這一次的目光直直地盯住了前方,呼吸也變得異常急促起來。彌留中的老人似乎還有心事未了,遲遲不肯撒手人寰。
“奶奶!”天宿俯在老人的身上,聲淚俱下,“敵人失敗了,我們勝利了!敵人撤走了,地球安全了!我爸和我哥他們都很好,只是還不知道您的病,沒能及時趕過來。奶奶,您放心吧!”
話音傳到奶奶耳中後,老人終於呼出最後一口長氣,永遠地合上了雙眼,她的面龐已變得安詳平靜,嘴角甚至還掛着一縷笑容。